燕危從老師身上收回視線, 撕開了本子上記著筆記的那張紙,提筆,在嶄新的一頁草稿紙上寫了起來。

他居然也陷入了這個副本的思維誤區。

學校, 老師, 學生。這三個詞語一起出現, 他們還被要求每天都來教室點名,每晚都在天黑之前準時回到宿舍睡覺, 一切都和玩家們在現實世界裡見到的學校沒有什麼區別。雖然總有死亡發生,但莫名其妙地井然有序。

也正是因此,對於上課這個東西, 所有人的第一反應就是——學習的內容、考試的成績。

這兩天,燕危的思緒也一直困在其中。他每一堂課都認真記筆記, 並且對npc老師提的問題、以及對應有回答的學生的答案都記得一清二楚, 可不論從什麼邏輯下手,愣是沒有找出一點頭緒。

直到方才那一刻。

突然被扯出的思緒在他的腦海中不斷放大,他手中筆鋒輕動, 一點一點地邊回憶邊畫。

燕危畫了一個網格——代表著這個班級所有座位的網格。隨後, 他雙眸微閉,將腦海中上課時npc老師點名的每一個片段都一一閃過。

每想起一個點名的片段,燕危就在這個網格裡記下一劃。

畫面不斷翻閃,直到方才最後一次的點名為止。

燕危再次睜眼, 網格上已經充滿了筆畫,幾乎每一個代表著每一個座位的格子都有至少兩三筆,說明這些位子上的人在這兩天被點名回答問題了至少兩三次。

燕危輕笑了一聲。

他仗著自己今天的不死狀態,觀察都不觀察,隨意起身挪了幾步,走到了晏明光的作為前排坐下。和其他所剩無幾的幾個正襟危坐的玩家截然不同, 他一坐下就翹起了椅子,椅背往身後晏明光身前的桌子上一靠。

他這番做的好像上課了故意用椅子鬧後桌的前桌,椅子靠在後桌椅子上還不夠,還要敲幾下。

晏明光看著燕危的後腦勺:“……”

燕危頭也沒回,舉起手中畫著網格的紙,低聲說:“喂,死冰塊,這個是每個座位被npc老師提問到的頻率,你有沒有發現什麼?”

身後,晏明光抬手,輕巧地將燕危的椅子推了回去,結結實實地按著,才說:“有兩個座位從來沒被叫過。”

前排,燕危看著講臺,嘴角帶笑道:“第五排第一列,和第四排第四列,這兩個位子不管每天做的是誰,都從來沒有被點名過。”

他說著,晏明光收回了按著椅背的手,燕危迫不及待又翹起了椅子,輕輕撞了一下晏明光身前的桌子。

這一回晏明光驟然開口:“你能不能好好坐著?”

他刻意壓低了嗓音,本就清冷的語調此刻還潤上了幾分低沉,居然頗有幾分怒意。

燕危下意識一愣,透過感知迸發的技能,好笑道:【不是吧冰塊先生,我們不是已經交換過技能資訊了嗎?今天我是不死狀態,翹翹椅子擔心個什麼勁啊,以前你都沒這麼神經兮兮的。】

晏明光不回他。

燕危此刻挖出了線索,懶得理他,先是收好了這張紙,隨後直接起身,走到了他剛才指出的第五排第一列坐下。

晨曦高中的課,老師提問的頻率都很高。沒過多久,npc老師再次問出了一個問題。

每一次的問題,老師都會先看有沒有人舉手主動回答,要是沒有再點名。只不過學生npc幾乎不舉手,玩家幾乎都走光了,至於沒走的,昨天有人嘗試過舉手想看看有沒有線索,但是沒有任何區別,後來也就沒有人舉手了。

可燕危一坐到這個從未被點過名字的座位上,就立刻舉起了手。

npc老師掃了一眼教室,目光掠過所有學生,卻沒有在唯一舉起手的燕危身上停頓多餘的時間。

老師語氣毫無波瀾地說:“好,沒有同學舉手,我點名同學起來回答問題。請……”

老師報了個名字,和之前的流程一樣。

可這一次,燕危明明舉手了,npc老師卻彷彿沒有看到一樣。但之前他自己也試驗過上課回答問題,npc老師當時可是叫了他的。

唯一的區別就是座位。

第五排第一列和第四排第四列這兩個座位,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樣,在老師眼裡,是被忽略甚至是忘記的座位,或者是……

學生!

燕危眸光輕斂,無聲勾唇,散發出感知力連線上晏明光和高明:【高明,你最高層數不到五層,在這裡遇到任何意外我們都不一定來得及救你。你先留在這裡,千萬不要輕舉妄動,等我說集合再來。】

【晏明光,接下來還有幾間教室。我們分別去這幾間,坐在每一間的第五排第一列和第四排第四列這兩個位子上,等到有問題立刻舉手。如果每一間教室都是一樣的情況,那說明這兩個位子的數字或者是代表著的學生是重要資訊,而如果別的教室不一樣,我們可能還需要花更多的時候、分散人手,用最快的速度記錄下來每間教室被npc忽略的座位。】

上課的內容不是資訊,隨堂測試也只是障眼法,提問回答都無足輕重。

上課帶來的信息點,是座位。

是被老師忽略的座位。

晏明光顯然能立刻理解燕危的意思,這人沒有猶豫,起身就走。燕危也隨之起身,去另一件教室。

又過了兩節課的時間,臨近下課時分,所有人都在教學樓前集合了。

教學樓前,幾個npc老師拿著名冊和一碟的磁卡,說:“請大家排隊站好,我們會根據每個人的名字發放校卡。校卡可以進入校園內的其他需要刷卡的地方,例如圖書館、檔案室。請大家拿到校卡後在原地繼續等待,所有人拿到之後才能解散。”

這個規矩顯然是為了防止玩家爭搶隊伍的位子,提前拿到校卡,提前去這些地方找線索。

如此一來,所有人在拿到校卡之後,對於圖書館檔案室之類的地點,其實是同一起點的。

玩家們成群結隊地組成長隊,燕危看到李清帶著人排在隊伍之後,大搖大擺地一個人走到了月芒隊伍後面排起來。

李清陰測測地看了他一眼,最終什麼都沒說——現在這種情況,月芒也拿燕危沒什麼辦法。

沒過多久,晏明光也帶著其餘四人排進了隊伍,那個羅和也在佇列中。還活著的玩家們全都排好隊之後,npc老師們開始分發校卡。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燕危散開了感知力。

【喂喂喂,大家接電話了。】燕危一手接過自己的校卡,漫不經心地塞進兜裡,一邊說,【和你們說一個剛才發現的重要線索——上課的時候,每個班級的老師都會直接忽略第五排第一列和第四排第四列的學生的存在,這一點我和晏明光試驗過了,只要坐在這兩個座位上,老師根本不會給任何的注意力,彷彿這個座位上的學生不存在——或者說不是他們的學生一樣。】

如果說宿舍樓那些被吃的殘缺不全的屍體,和羅和口中那個晚上才會出現的小房間是一個突破口的話,那麼這兩個座位結合必須用校卡進入的地方,興許就是第二個突破口。

【還記得我之前說過嗎?這裡的npc老師,幾次三番地強調了學生的身份,我曾經猜測過,不是晨曦高中的學生,可能就是躲避死亡觸發的一種方法。】

此時,老師發校卡已經發到了隊伍後頭。

魚飛舟禮貌地接過校卡,對著npc老師說了聲“謝謝您”,透過燕危的感知力連線問道:【可你之前也說過,這看上去是個悖論。】

這一點他們趁著有空的時間已經探討過了。

看上去學生的身份很重要,這一點幾乎不加掩飾地體現在各種規則和npc老師的話語中,那麼理所應當地猜測不是高中生就可以躲避這種隨時降臨的死亡觸發。

但是,在這個流動本每一次開啟的時候,每個玩家都必須在校門口登記注冊並且領取校服、分配宿舍,那麼每個玩家在副本開啟之後,就絕對是晨曦高中學生的狀態了。

所以這是個悖論,他們進入校園之後就是學生的身份,又如何在校園裡以不是學生的狀態躲避死亡觸發?

【是,我們探討過,】燕危說,【我之前覺得這裡可能是個障眼法,或者是我想多了。但是結合這兩個被老師徹底忽視的座位,我覺得我之前的這個猜想並沒有錯。老師和學生的關係是相互的,而老師眼裡被忽略、不存在的,你們覺得是什麼?】

周甜恍然大悟:【不是學生,老師就不在意!】

燕危輕笑:【對!這兩個固定被忽略的座位,一定和不是學生有著一些聯絡,我們只要能找出為什麼這兩個座位被老師忽視,或許就能找到另一個突破口!】

在燕危說完猜測的這一刻,所有學生的校卡都發放完畢了。

不過片刻的功夫,教學樓前的人群驟然散開,所有人都動作迅速地離開,拿著剛拿到的校卡去尋找新的線索。有的玩家甚至因為趕得太急,路過臺階被拌了一下,居然就觸發了死亡,瞬間被突然出現的鬼手扭斷了頭顱。

這樣的死亡在短短的幾天之內已經司空見慣,這人的同伴甚至都沒有過多的驚慌,立刻邊收拾好了心情快步跑走。

沒過一會,教學樓前就只剩下燕危等人。

晏明光快步走到燕危身邊扶住了他——方才技能使用太久,燕危此刻甚至都有些站不穩。

“你這弱雞身體指數能不能行了啊?”林縝雙手抱胸走了過來,“按照你剛才說的,檔案室肯定有我們想要的資訊,但我們這一耽擱,他們肯定先到了。嘖,不然把你扔這我們先走吧。”

他話是這樣說,腳卻沒有動。

魚飛舟溫聲問:“燕危,你還好嗎?”

燕危搖頭:“不急。你覺得都到十九層了,還是個十死無聲的流動本,線索會因為跑得快就拿到?”

他笑了笑,自己都沒有察覺,十分自然地靠在晏明光的身上恢復著體力。

“再等會,想去檔案室的可不止我們。”

燕危休息了十幾分鍾才緩過勁來。

他體力恢復之後,六人這才快步趕到檔案室所在的地方——辦公樓的頂層。

可他們還沒有走到頂層,便在樓下遠遠瞧見了樓上守著階梯的幾個破鐮的玩家,還有在頂層檔案室門口不遠處包括李清在內的一群人。

燕危等人掩在樓下的階梯旁,高明低聲問:“這我們怎麼辦?”

周甜皺眉:“根據我的觀察,樓梯那裡守著三個人,檔案室門口,李清在內月芒還有五個人,和另一個組織啟明星的八個玩家在門口僵持。”

林縝:“五對八?喲,這個人數一看就不可能有談判的必要,那看來月芒和破鐮那三個合作了唄,所以是八對八,破鐮的那三個先看著不讓別人上來,李清帶著月芒的人和啟明星的人談判。喂,小寵物,幹架怎麼樣?我想把李清那個傻缺的手指一根根掰斷呢。”

燕危毫不猶豫答道:“行啊,你去吧,我們等你回來。”

“……”林縝嘴角一抽,“我一個人去就是一對十六,你當我傻?”

“對。”

林縝:“……”

晏明光從頭至尾只是站在一旁,微微靠著牆,目光重重地落在燕危身上,從未離開過。好似這副本裡的危機和生死都開始變得不再重要。

燕危此刻滿腦子都是如何拿到檔案室的線索,沒有注意到晏明光的目光。

他沉思了片刻,琥珀色的雙眸藏著星夜中的明燈一般,緩緩明亮了起來。

他壓著嗓音,輕聲說:“在談判……就說明他們誰都想獨佔檔案室的線索,卻誰也沒辦法壓制誰,破鐮和月芒的組合短暫地和啟明星的玩家達成了平衡,這才有了現在的僵持和談判的架勢。”

林縝挑眉:“你又在憋什麼壞水?”

燕危託腮:“李清虛偽自私好面子,我是yan並且我之前都是混入月芒戲耍他們這件事情,你覺得他們主動和破鐮說的可能性有多高?”

晏明光淡然道:“零。”

燕危笑得愈發燦爛,雙眸閃過幾分狡黠:“那現在,破鐮的這三個人是不是還覺得,我是月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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