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無盡列車(3)
列車樣式很, 逼仄的臥鋪間裡只有拉門上方的一個壁燈,投擲下蒼白的光。
燕危站在靠窗的小桌板前,轉背對窗戶, 眼前早就反鎖上的臥鋪拉門, 拉門上的壁燈散發出來的燈光直直地照進他眼睛裡, 照得他雙眸一疼。
臥鋪兩側的小道僅僅有一人多出些許的寬度,不過一步就能邁到門口, 這麼一小段距離內什麼也沒有。眼前便只門。
林情正坐在左側的下鋪上翻看被褥。他坐在邊沿,雙腳落地,床鋪拉出稍稍傾斜的陰影, 覆蓋林情膝蓋以下。從林情雙腿處往裡看,床鋪與車廂地板的空隙處滿黑暗, 漆黑地看不清裡。
另一側, 晏明光剛剛爬上了上鋪檢查。
右側的下鋪空空如也,潔白的床單平整地鋪在床板上,臥鋪最前靠燕危的地方整齊地擺放疊的被褥和枕, 在慘白的燈光下透一股死氣沉沉般的乾淨。
晏明光最先發現了燕危的不對勁, 在上鋪探出看向燕危:“有東西?”
燕危本準備抬看向對方,可目光稍一變動,余光中便掃到了肩膀兩側。那青白而指尖帶血的手再度從他兩側肩膀上方伸出,彷彿故意放大他的恐懼一般, 一點一點、緩慢地往前伸。寒意在燕危脖頸兩側蔓延,四周仍然平靜異常。
他沒有,腦海中卻冒出了方才在車窗玻璃上看到的鬼臉笑容。
沒有感知力,他根本不知道後的情況什麼。這種久違的未知感放大了人類與俱來的恐懼,背對車窗,他的脊背泛淡淡的涼意, 彷彿後有什麼東西才注視他。
燕危動作輕頓,這一沒有轉。
他嘴角一勾,無聲地笑了笑,居然就這樣抬手朝一側肩膀而去,想抓住其中一隻鬼手。
那鬼手的來源顯然沒有想到有人膽子大得沒邊,停滯了一下,隨後猛地縮了去。
燕危:“……”他像把鬼嚇唬到了。
失策失策,不然說不定可以拽出來找點死亡規律。
鬼手已經消失了,兩側下鋪的下方仍然充滿被陰影覆蓋的黑暗,自後背而來的毛骨悚然仍然一點一點爬上燕危的脊骨。既然一次沒抓到,現在已經不什麼時機。
燕危說:“林情。”
“嗯?”
“把窗簾拉上,立刻。”
話音未落,本來還在搜查下鋪的林情問也沒問,在這逼仄狹窄的臥鋪間內躍起,分秒沒到的功夫便探拉上了舊的窗簾。
在窗簾徹底覆蓋車窗的那一刻,燕危這才望去——自然看不到那雙瞳漆黑的微笑鬼臉了。
“轟隆——”
一陣雷響,外的雨聲越來越大,時不時響起的雷鳴同火車前進的轟鳴聲偶有重合,重重地敲擊人的耳膜。
燕危完全沒有鬆懈,而立刻拉扯了一下那被疊得整齊的被褥,撕扯下被褥邊緣的白色床單,將破碎的布料纏繞在了用來攀登上鋪的鐵製梯架上。
晏明光沒有再問,他一手按上鋪邊緣,直接翻跳到了地上,二話不說也撕扯下了一塊布料,同林情一起包裹另一側的鐵製梯架。
待到這些類似的地方全都被不透明的布料包裹完畢,燕危方才感受到的周冷意這才稍微淡了下來。
他深呼吸了幾口氣,坐在了已然有些凌亂的下鋪上。
窗簾緊緊地關,完全看不見窗簾後面的車窗和車窗外的夜景。兩側的下鋪尾,用來攀爬上鋪的鐵架子已然被布條牢牢包裹,就連上鋪邊沿的小欄杆都被完完全全覆蓋了,破碎的布條在蒼白燈光下愈發舊。
燕危抬眸,看了一眼林情。
林情面色沉肅地點了點,開啟拉門的反鎖便拉開門了出去。
晏明光站在中央環視了一番。他那高大的形在這種小車廂裡有點委屈,站在中間,遮蓋了大半的光,更顯得這狹小的地方壓迫而陰森。
本來還微微反些微光點的光滑桌板也為晏明光的遮掩沒了光澤。
他面色不變,環視一圈後,再度從被褥上撕扯下一塊布料,完全覆蓋在了桌子上。隨後,這人難得一見地摘下鏡片收了起來,緩緩坐在了燕危邊。
“現在應該暫時安全了,”燕危說,側看沒有戴眼鏡的晏明光,“你以前摘眼鏡,我可都關燈了……咳,現在‘光天日’的,我有點不習慣。”
晏明光:“……”
燕危還在看。
晏明光臉的輪廓像來自一張筆畫鋒利的素描畫,清晰挺闊。眉宇彷彿濃厚的墨,眼尾比燕危的狹長一些,鼻樑停滯,雙唇偏薄,沒有眼鏡遮擋的面容比平時冷硬得多。
以前燕危曾經讓晏明光直接不戴眼鏡,但這人沒了那幾分斯文,在冷的讓旁人看了都退縮。燕危只作罷。
燕危驟然想起,他第一次見到晏明光,晏明光就戴眼鏡了。
燕危喜歡的那種表面斯文的型別。
“我以前怎麼沒問過你,”為了緩和一點方才的緊張,他說,“不看不清,為什麼戴眼鏡?”
“你喜歡。”
“……”燕危哭笑不得,“不一本正經地說情話。”
晏明光不說話了。
拉門的摩擦聲響起,林情立刻關上門落鎖,說:“其他人也一樣。我找理由去其他幾個有人住的臥鋪間看了一下,他所有能反光的東西也和我一樣被全遮起來了。有一間還沒有,應該還沒發現,其他人不開門,可能怕我鬼怪假冒。”
燕危和晏明光一同坐在兩側,靠得很近。林情看到他這樣,腳步微滯,卻也什麼都沒說,到在已經鋪了布的桌板前停下。
他掏出紙筆,有條不紊地畫。下筆的手法和筆觸同林縝之前畫傀儡城堡地形圖時一模一樣,他本就來自於一個人,這種動作本就如出一轍。
燕危掃了一眼,林情應該在畫玩家現在的分佈情況。
他借這個時間,再度和晏明光一同檢查了一下這個狹窄到兩個人動一動都容易撞到的臥鋪間。
他的目光隨後停在了門鎖上。
門鎖也金屬做的,只不過那種沒有打磨過表面的金屬,並不算光滑,那種類似磨砂質感的表面。燕危憑自己不死的底氣,直接湊上前看了看,完全看不出有點輪廓的倒影。
他特意盯門鎖等了一會,什麼情都沒有發生。
那看來只有會倒影出人影的那種反光物品才危險了。
會倒映出人影的玻璃、會反光的鐵製物品、光滑到稍微能映出一些人影的桌面……
這一點並不難猜,其他人顯然也遇到了或多或少詭異的景象,猜到了這一點。
不能看這種東西,只會倒映出人臉,就會出現方才那樣的情形。他剛才其往窗外看,自然不可避免地透過車窗玻璃往外看,玻璃倒映出他的影,引出了這樣的幻象。
單獨玻璃無法說明一切,但結合他上車前在站臺的經歷,不難想到反光或者鏡子之類的東西可能有問題。在站臺的時候,玩家或多或少都被那些髒東西催促上車,而對燕危動手的那個,什麼都沒做,只在燕危的臉上留下了血跡。
正常人知道自己臉上有髒東西留下的痕跡,第一反應什麼?
——驚慌失措地抹掉。
樓內經驗豐富的玩家會有什麼第一反應?
——照鏡子看有沒有資訊,然後擦掉。
當時燕危的直覺就覺得不對。死亡壓迫本的難度就在於,很多的危險只日常生活中的一些小細節,或者微不足道的一個舉動、下意識的反應等。所以他警覺了一下,沒有按照這種第一反應行,強忍奇心,看也不看自己的臉變成了什麼樣子,直接擦掉了血跡。
站臺上的躲過了,但進入車廂之後卻還碰上了——畢竟每個臥鋪間都有窗戶。
不難想象,如果不燕危今天完全不怕死,或者他剛才反應不夠及時,或者林情和晏明光沒有根據他的反應立刻推測出情況,從而沒有遮掩這些東西只顧躲,恐怕第一輪死亡就已經出現了。
能進來的玩家都不省油的燈,他能發現,別人也能發現,所以燕危讓林情出去驗證這一點。燕危只遇到過兩次類似的情,不足以支撐反光的東西會招鬼的想法。但如果多少也有別人這麼做,就說明其他人也遇到過類似的情,例子足夠,猜想也就趨近於正確。
危險就資訊。
既然大分人都這麼做,會反光或者會倒影的東西不能看多半正確的,接下來他只一留意到反光的東西就規避就。
林情畫了。
燕危和晏明光擠在另一邊,三人圍桌板而坐,全都盯那個粗陋的分佈圖。
林情說:“餐車現在沒有任何異樣,餐車前的車廂亮燈,應該那個乘務員開的,他說過他住在那裡。從餐車道客廂的道沒什麼東西,只有餐車末尾有一張小黑板,看那個位置像寫選單用的,只不過現在還一片空白。餐車背後就客廂,我沒有往後看太多,但這五六節車廂都客廂。每節三間臥鋪間,每間臥鋪間四張床位,上鋪下鋪兩兩相對。
“我住在餐車後的第三節車廂。一共十六個人,住了七間,從第二節車廂到第四節車廂都有住人。餐車後的第一節車廂沒有任何一間住了人,大家應該都擔心上車時出現在餐車的那個髒東西,從第二節車廂才開始住,但第二第四節都沒有住滿。我在第三節的最後一間,這節車廂住滿了。第一間住兩個人,第二間——也就我前面,丁笑……”
林情頓了頓,說:“我和丁笑關係還行,不過我不認識,只彼岸花和玄鳥有過幾次還算友的合作。之前我不清楚,現在想來,燕危你的緣故。”
燕危笑了笑,算承認,但也沒說具的。
“而我後面,下一節車廂的第一間,……”
“趙景臣吧?”燕危說,“他對我有敵意。”
副本裡這種“比鄰而居”的情況,會住在兩側的只會有兩種人。一種需互相關照的熟人,一種恨不得找機會下手的敵人。
果然,林情點了點,說:“目前住了人的三節車廂七間臥鋪間,都沒什麼大動靜。”
晏明光淡然道:“沒那麼快。”
也不低層副本,不至於這麼快有人死得不明不白。
燕危大致記下了林情畫的玩家分佈情況,思索了片刻,說:“必須留意玩家的人數,還有任何與門鎖有關的空間——比如臥鋪間、衛生間。行駛的列車副本最大的問題就在於封閉,封閉到乘客無法離開這裡,容易出現密室,也容易混淆本不應該出現變動的乘客人數。”
林情點,給晏明光和燕危也畫了一張分佈,三人便從塑料袋中拿出了餐盒。
為他發現,商城所有可以兌換的食物都變成了灰色,不能點選。
這種情經常發生,這代表玩家必須在副本裡面自行需找食物。
餐盒裡新鮮熱乎的牛排,還附帶了刀叉等餐具。燕危仔細盯看了一會,餐具和門鎖的磨砂質感有點像,倒影不出人的影像,但燕危最終還沒有動牛排,只將餐盒放在一旁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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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什麼問題,但先不吃。我的力,挨一天餓不成問題,先不輕舉妄動。”
林情自然對燕危的判斷毫無異,晏明光點了點,說:“你睡上鋪,我睡你的下鋪,林情睡你對面的上鋪。”
這樣燕危正被晏明光和林情護在中間。
燕危也知道自己在三人中最不會打架,沒有反駁,收拾了一下,率先爬上了上鋪。
黑夜也在傾盆大雨中完全覆蓋而來。
汽車的轟鳴聲中,玩家全都安靜地待在他選的臥鋪間裡,幾節車廂明明住滿了十六個人,卻死氣沉沉。
到了九點整,這個破舊的列車如同其他列車一般來到了熄燈的時間。本就不算明亮的燈光閃爍了一下,集陷入沉寂。
在燈光明滅的最後一秒,躺在上鋪的燕危掖了掖被角,瞥了一眼貼在床的床鋪號碼牌。
1109。
“轟隆——”
早晨。
燕危同晏明光林情一起來到用餐的車廂,和許妙妙一樣,停在了車廂末尾的小黑板前。
小黑板上什麼都沒有,只寫了端端正正的四個數字。
1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