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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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曲錦萱立即迎了上去。
姜洵把目光從戚蒙昭身上收了回來, 去看自己身前人:“怎來了此處?”
他聲音冷冽,如同七月飛霜,眼中也似有烏雲在浮蕩,直教曲錦萱心內惴惴起來。她怯聲問:“夫君要喝些消暑的飲子麼?”
見她面色不安, 姜洵便將冷厲的眉眼放柔和了些, 頷首應了。
於是, 小女人面色又轉作歡欣:“有涼粉與綠豆湯的, 夫君想喝哪個?”
“都可。”姜洵停頓了下, 又說了聲:“你替我選便是。”
曲錦萱想了想,選了自己不敢吃, 卻饞得很的涼粉。
她捧給姜洵。
姜洵不接。
姜洵極其自然地蜷起自己玉白的掌心, 再面不改色地說了句:“適才摸了草泥,手髒得很。”
“我去給夫君打水,清洗一下。”
曲錦萱立即要放下那碗涼粉,準備去打水, 卻被制止了。
姜洵一本正經地:“我遲些還要下壩, 不用費事折騰。”
曲錦萱眨了眨眼,不太敢確定自己接收到的意思。
看她呆愣著不動, 姜洵便直接說出了自己的要求:“你幫我。”
話一出口, 曲錦萱霎時羞得臉兒暈紅。可她那夫君卻泰然得很,不僅擺好了接受服侍的樣,甚至目有催促之意。
想著他說一會兒還要下壩,且怕這涼粉擱久了化水, 曲錦萱只好忍著羞意也坐了下來。
她端了碗執起勺,舀了一勺黑糊糊的涼粉,遞去她那夫婿唇邊。
大庭廣眾之下,姜洵毫不矜持地, 張嘴喝了。
二人這般親暱,旁人哪還好意思在那棚中多待,紛紛尋了藉口離場。
戚蒙昭更是如芒在背,逃也似地,隨著眾人出了草木棚。
出了棚,一干人企羨不已:“姜大人真真好福氣,這大熱的天,姜夫人不在會館裡頭嘆涼,記記惦惦地跑到這兒來,不用多想,肯定怕姜大人渴著了罷?”
同行人紛紛附和:“那是自然,人家夫婦感情這樣好,真叫一個鶼鰈情深。我算是曉得了,何謂只羨鴛鴦不羨仙。”
戚蒙昭失魂落魄。
而那廂,將棚地清了場的夫婦二人,仍在餵食。
在正享受著周到服侍的姜洵看來,方才他所見,那戚蒙昭的眼珠子都恨不得黏到曲錦萱身上。
想到方才那一幕,姜洵心間便極為不快。
他打量起自己眼前這張招人的臉,一時有些恍惚。
修眉端鼻,透如凝脂,臉上硬是尋不到一星半點的瑕疵。
姜洵很是不解。
旁的婦人懷了胎,多是容色有損、姿不如舊,怎麼到了她這兒,反而越發嬌豔了?
他待想唬起臉,囑她下回不許再來,又怕傷她一片好意,只得將氣默默嚥下,問了句:“你可用過了?”
曲錦萱搖頭:“我不能吃。”
姜洵眉目微動:“為何?”
一旁的桑晴趕忙接茬應話:“夫人對這醍醐過敏,不能吃的。”
“牛乳罷了,怎會過敏?”姜洵皺起眉來。
桑晴提起往事來,嘆道:“哎,爺有所不知。夫人幼時曾吃過一回這涼粉,當時喉嚨都腫了,還起了一身的疹子,可給我們嚇壞了,還以為夫人出天花……那回過敏,夫人足有小半個月才痊癒,時常高燒不退,嗓子眼腫得都不能正常進食,著實受罪得緊。大夫說了,還好夫人不是個貪嘴的,若是多吃了幾口,那情勢啊,可是要更危急的。”
姜洵被這一通有聲有色的描繪弄得心間發堵,他撇開臉:“不吃了。”
他既不想吃,曲錦萱便收了碗。
遞過帕子給姜洵擦嘴後,曲錦萱起身道:“夫君,那我回會館了。”
“荔枝可能吃?”姜洵冷不丁問了這麼句。
“能的。”桑晴反應極快,不僅代答了這句,還順勢說起其它事來:“像荔枝這種好東西,夫人在閨中時攏共也沒吃過幾回。每年府裡頭若有這物,都是緊著太夫人和二姑娘先,她們吃膩了,或是快放壞了,才會賞些皮都皺縮了的給夫人。”
姜洵聽不下去了。他看了眼外間直晃晃的太陽,壓著眉梢叮囑道:“回去時慢些走,莫要著急,讓馬車也開緩些。”
曲錦萱點點頭:“夫君,那我回了。”她亦回囑道:“你傷還沒好全,莫要太勞累了。”
迎著那雙甜波湛湛的眼,姜洵忍不住伸手掐了她那嫩頰一把。他溫聲道:“回罷,我也該去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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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曲錦萱才到會館沒多久,杜盛便送了一筐東西回去。
是荔枝,滿滿當當的一筐荔枝。
瞧著那足有膝頭高的竹筐,桑晴驚大了嘴。她扒拉了幾下,那筐子荔枝圓滾滾,瞧著飽滿得很,顆顆都是紅豔豔水靈靈的。
“這麼多啊?”
孫程點頭,一字不落地傳著話:“主子說了,讓夫人吃個夠。”
桑晴當即擠眉擠眼地看著曲錦萱:“那夫人可要好好嚐嚐,莫要負了爺的心意才是。”
曲錦萱微赧:“替我謝謝夫君。”
桑晴嘻嘻笑道:“為何要讓人替呢?晚些爺肯定就回來了,夫人不打算親口道謝麼?”她眉語目笑地遞上一顆過去:“夫人快嚐嚐,這一顆顆的,可都是爺對您的心意。”
“你這丫頭。”曲錦萱嫩臉勻紅,忍不住啐了桑晴一口。
她接過荔枝,剝開那帶著羅紋的果殼,釅白剔透的果肉便露了出來,咬去半邊,另半邊則顫顫地,汁水豐沛到要滴出來似的,
瓊漿悶甜,小婦人的那顆心,更是甜沁如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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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光明皎,星群羅布。
敲門聲響起,姜洵抬眼,看著手端托盤的小女人推門而入。
他蹙額:“怎還沒睡?不是讓你莫要等我?”
曲錦萱輕聲:“夫君回來後一直在這書房忙,晚膳都沒用多少……我給夫君送些宵食來。”
姜洵離了書桌前,去看她放在榻几上的宵食。
除了一盅燉湯外,還有幾枚嬌紅欲滴的荔枝。
姜洵問:“荔枝用過了?味道如何?”
曲錦萱眸子彎彎:“很甜,只是聽聞這物溼熱,我不敢貪食,只吃了幾顆。”
姜洵點頭:“是我思慮不周,你謹慎些是好的。”
“謝謝夫君,我很喜歡的。”
小女人粉魘藏笑,妙盈盈地立著,煙籠芍藥一般悅目。
姜洵瞥她:“榻上不能坐人麼?”
曲錦萱立馬在他對側坐下,且雙手託腮,眼也不眨地盯著他,露著女兒家的嬌態。
姜洵就這麼在她直勾勾的目光下,喝完了一盅湯。他放下羹匙,掀眸睇她:“盯著我作甚?”
女兒家大抵如此,得了夫婿一點寵愛,便滿心滿眼都是歡喜。平時,若姜洵稍微板起臉,或是語氣硬了些,曲錦萱便會現忐忑不安之貌。可這會兒,她卻笑得唇似綻桃,脆聲誇他:“夫君是我見過的人中、生得最好看的男子。”
“你見過許多男子?”姜洵莞爾。閨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人,除了她家中那對父兄外,她見過的、有印象的男子,恐怕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可很快,姜洵又笑不出來了,因他想起,她確實見過其它外男。早些,有魏言安之流,近了,便是戚蒙昭那幾個了。
姜洵面色泛了些冷,他喚曲錦萱:“過來。”
曲錦萱起了身,被男人攬坐到懷中:“孩子今日可有鬧你?”
她搖頭:“沒有的。”
她那孕吐早幾日便消失了。事實上,除非是情緒異常激動,或是有外力影響,她腹中這個,其實沒怎麼鬧騰過她。
被靜靜攬抱了會兒,曲錦萱似是想起些什麼,她自男人肩頭直起身來:“這荔枝夫君應當還沒嘗過罷?我剝給夫君嚐嚐。”
紅豔豔的果衣被水蔥般的玉指剝除,飽滿的雪丸便呈現了出來,香芬滿溢、剔透濃白,如女子的豐肌燕脂,誘人得緊。
懷中人嬌小輕軟、綿若無骨,獨特的髮膚之香牽扯著人的心神。
姜洵喉間滾了兩滾。
果肉遞到唇邊,姜洵偏了偏頭:“我方喝完湯,腹中飽脹,你吃罷。”
曲錦萱糾結:“可我白日間,已經吃過幾顆了……”
姜洵見她眉目可憐可愛,越發心蕩神移。他聲音曖融,甚至予人循循善誘的錯覺:“一顆罷了,無礙的。”
曲錦萱一貫聽他信他,便也不再多想,便咬了半邊的荔肉入口。
香甜的粹液溢滿齒頰,小女人腮兒輕攘。這物最是脆甜,還有絲絲桂花香味,即使連啖數顆,也不會生膩。
“味道可好?”
才嚼咬了兩下,曲錦萱便聽了這問。
她認真點頭,含混不清道:“很甜唔——”
舌尖才抵齒壁,一個甜字尚有小半的音在喉間,便猝然被放倒了。
男人長臂託著她的背,臂彎處則撐著她的後腦勺。
他蠻橫地侵入她唇內,似搶食,又似哺喂。
二人鼻意交融,肆意又剋制地溫存著。
不知過了多久,理智回籠的姜洵才捨得退開,把腿上兩腮酡紅的人給扶了起來。
可也只是扶起來罷了,他仍舊廝磨著她,甚至使壞去咬她的環痕,溶漿般的熱氣拂著她的耳輪,直將人磨得如在雲端。
小半晌後,他輕嘆一聲:“果然甜。”
曲錦萱自雲霧中抽身出來,她就被摁坐在他腿上,他有多想,她是能感覺得到的。
她吞吞吐吐,聲音極細:“夫君若是、若是想要,我可以幫夫君。”
姜洵聽了,先是結結實實愣了下,繼而,他退開了些,眼底露出挑逗的笑意來:“你打算如何幫我?”
這叫曲錦萱怎麼說?
她本是白日裡,與民婦們一起忙著制那飲子時,偶然聽她們閒聊起這些。
一從民婦中,恰好有個姑娘也是方成婚沒多久,肚子裡也正揣著頭一胎。鄉野之人私下裡說話本就無多少顧忌,三言兩語地,便扯到床笫之事上去了。
那時,她才知曉,原來、原來還有那些法子,可以替夫婿紓解。
她悟性極強,大概知道如何做,但若讓她說,她是打死也說不出來的。
見曲錦萱面紅耳赤,姜洵悶笑一記,屈起指節輕輕叩了叩她的下巴:“我還不至於那樣急色。”
他把人放開,與她一同起了身:“你先回房罷,我再處理些事,晚些便也回了。”
曲錦萱卻不想走,她咬了咬舌尖,請求道:“我可以在這兒陪著夫君麼?”說完,她還特意立起幾根手指來,像模像樣地保證道:“我不會亂走亂動的,也不人打擾夫君的。”
姜洵挑眸。
竟會得寸進尺了,可偏生這小模樣,他好似,還挺受用的。
姜洵往書桌走去:“你若不困,便在這處坐著罷。”到了桌案後,他又指了指軟榻旁的窗牖:“把窗關嚴實了,你若感了風,沒得傳給我。”
“好,我一會兒就關。”曲錦萱歡快嬌嗔地滿口答應,卻半點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姜洵搖搖頭,眼底有著無奈的笑意。
安安靜靜,燈火半味。
夫婦二人一個埋頭理事,一個單手支頤,看著窗外的星斗,或者,偷瞄那醉心公務之人。
夏夜裡的陪伴,溫情眷眷,餘味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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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便是乞巧節。
這日一早,姜洵被服侍著整好袍帶後,又被小妻子給拉住,接著,他手裡便出現了一條編樣繁複的彩繩。
“夫君,你今日戴這個,好嗎?”
姜洵自然要問:“這是何物?”
“是寧源這邊的習俗,今日白天戴著,晚上便解下來扔到屋頂,給仙鵲們銜去銀河搭橋。”曲錦萱興致勃勃地給他解釋著,一雙美目清清亮亮。
姜洵下意識便想拒絕,可他那小妻子笑得像抹了蜜似的,他一時不忍拂了她的意,便收下了。
待出了會館,姜洵便隨手將那彩繩塞入了袖中。
這樣陰柔的俗物,他豈會戴?
片刻後,姜洵到了莒河邊。
莒河這堤壩重建,較之前要順利多了。
這些時日,官民們摸掉了蟻穴、清了淤積的泥沙,又用撈出的葑草裹住那泥,待綁紮牢固後,填塞做堤壩的一部分。
淤泥與草莖貼合緊密,按戚蒙昭的設想,該是輕易不會再被洪水沖垮的了。
“——姜大人。”姜洵才到,尹泓通幾人便與他迎面而來。
其中,亦有戚蒙昭。
見了戚蒙昭,姜洵心念微動。鬼使神差地,他竟摸出了袖間那彩繩,藉著袖擺的遮掩,不動聲色地,套在了腕間。
到了近前,兩邊人相互揖手。
那彩繩花花綠綠的,恁地顯眼,尹泓通當即便好奇地問了:“這是何物?”
季岫在寧源數十年,自然對這物不陌生,便替姜洵答了。
雖是可有可無,但姜洵亦佯作頭疼地補充了一句:“內子素愛折騰這些,她既編了,我也不好拒了她的心意,只能戴著,倒讓各位見笑了。”
尹泓通怎麼聽不出這當中暗藏的顯擺,當即配合著,嘖嘖稱羨道:“姜夫人真真手巧,姜大人實在是有福了。”
論鑑言觀色,尹泓通可算是半個人精了。這些日子來,姜洵與戚蒙昭間所生出的一些微妙,他也是能尋摸出些味兒的。
官階高低先不論,單論個理字,該怎樣站位,尹泓通心裡可是門兒清。是以,他在說完上頭那話後,又有意無意地與戚蒙昭搭話:“小戚大人,你說呢?”
戚蒙昭喉腔苦意瀰漫,彷彿黃膽跳上了舌尖。他硬著頭皮笑了笑,澀聲道:“姜大人與姜夫人情愛彌篤,自是我等羨慕不來的。”
姜洵眼眸微動,正想回上兩句客套話之際,忽聞一道尖利悠長的聲音,自身後傳了過來。
“宮中急詔,姜郎官接旨——”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嗚~新年快樂!祝我所有的大可愛們髮量茂密、福氣傍身、銀行卡餘額兩隻手數不完,每天都比昨天更漂亮、更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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