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 是不是傻?好端端的,把那東西拿在手上幹嘛?”

十分鐘後,前往餐廳的路上, 徐維維壓低聲音,悄悄地訓蘇越心。

兩人的前方, 白河正扶著老吳慢慢走著,許曉璐和唐和平則在幾分鐘前就先離開了房間,此刻並不在走廊中,估計是與他們的人匯合去了。

蘇越心半垂著眼眸,不著痕跡地與徐維維拉開了一些距離,淡淡道:“不好意思。之前走神,沒注意聽。”

她現在知道了,她手上的那顆珠子,在這個副本裡, 是能救命的東西——該說鬼藤的眼光實在不錯嗎?一挑就挑了個能派上大用場的。

當時的蘇越心被眾人灼灼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 還是白河上前來解釋了一下才知道。徐維維卻覺得她在搞笑——當時的場景,對於蘇越心來說絕對是賺的。她等於跟著白河進來, 白蹭到了兩波線索,是個人都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好處都蹭到了,在這說對不起我在走神根本就沒聽到,騙鬼呢。

徐維維已經都翻不動白眼了,尤其是她注意到蘇越心在悄悄拉開與自己的距離——這是怕她搶還是怎麼的?

“放心, 我有自己保命的法子。”徐維維沒好氣道。蘇越心一臉茫然地“啊”了一聲,徐維維冷笑一聲,也懶得拆穿。

實話實說,蘇越心手裡的那顆珠子,她看到第一眼也是有些饞的。不過她現在明顯和白河關係不錯, 動她說不定會和白河鬧翻,徐維維不敢冒這個風險;再說老吳也已偷偷和她說了,他手裡有存餘,可以先分她一對……

所以總的來說,她雖然心動,但也不至於打蘇越心的主意,不然也不會專門來提點一下;倒是蘇越心這副明明警覺到不行卻還要故作無辜的樣子,看得她又好氣又好笑……

不過徐維維沒想到的是,蘇越心拉開距離的原因,遠比她想得單純——她不習慣和人靠太近,會不自在。

至於擔心被搶……更不至於。

她長這麼大了,基本就沒有過這個概念……

徐維維對此一無所知,想了想,還是沒好氣地對著蘇越心又提醒了一句:“我是不會搶你的啦,不過如果別人

來搶,我勸你最好還是直接給出去。”

真想動手搶的人,不會對蘇越心客氣,而這副本又不是除了這珠子就沒有保命方式了。蘇越心又是新人,真要被打了連個反擊的法子都沒有……

還不如直接拱手將珠子讓出去,苟一波來得保險。

徐維維雖看不上蘇越心,但看她漂漂亮亮的,也不想她犯傻吃苦頭,才特意提了一句。蘇越心聽完,卻是堅定搖頭。

“那不行。”這是別人特地送的禮物。

“……那隨便你。”徐維維翻了個白眼,懶得在與她說什麼,轉頭正要去看老吳,又被蘇越心叫住。

“請問你有紙巾嗎?”她問徐維維,話語沒頭沒腦的。

徐維維一臉懵逼地轉頭看她:“啊?”

“紙巾,或者布……”蘇越心道,“不用很大。手絹也可以。”

徐維維莫名其妙,只當蘇越心又開始嬌氣,想要擦拭些什麼。她本想直接回絕,轉念一想,又應下來,從口袋裡掏出塊手絹遞過去。

那手絹是她自帶的,曾用來給老吳壓傷口,上面沾了一大片血跡。

“只有這個,你愛用不……”徐維維話未說完,就見蘇越心坦然地道了聲謝,接過手絹轉過身去,過了會兒,又將疊成一個小包的手絹遞了回來。

“別開啟。”蘇越心淡淡道,“遇到情況了,再開啟丟出去。”

徐維維:“……?”

“莫名其妙的,什麼東西……”她低頭打量了那小包一眼,正要去拆,又聽蘇越心道:“我說了,不要開啟。”

那聲音清清冷冷的,卻自帶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落在徐維維耳朵裡,驚得她動作瞬間一僵。

她詫異抬頭,正對上蘇越心漆黑的雙眸。一種莫名的涼意自心底泛上,徐維維只覺心臟像是被什麼重重壓了下,不由自主地縮回了手,找補似地咕噥一句後,將那打成小包的手絹又揣回了口袋裡。

蘇越心這才移開了目光,幾乎是同時,白河也已扶著老吳來到了走廊口,伸手開啟了面前的走廊門。

一小時的時限將至。只見餐廳裡,已然聚著不少人。

蘇越心遙遙往餐廳裡看了眼,本能地皺了皺眉,目光一轉,見白河正扶著門扇轉頭看向自己,又默默嘆了口氣

她想起了不久之前,僕人房內,自己剛被告知那珠子作用的時候。

蘇越心只是不上心,又不是傻,聽白河一說就知道自己是平白得了個保命道具了。於是便將白河單獨叫到了隔壁房間,打算將這珠子還給他。

白河卻將那珠子輕輕推了回去,抬眸盯著蘇越心看了片刻,忽然道:“那手機,我是不是也該還你了?”

蘇越心:“嗯?”

“如果真心打副本的話,不至於這麼不上心。”白河輕輕笑了起來,“你應該只是為了我的事來的?現在確認了,就準備離開了,是嗎?”

蘇越心:“嗯……”

“這個手機,應該也是為了那事才給我的吧。”白河說著,將那手機拿了出來,以拇指摩挲了兩下,再次勾起唇角,“所以我想,你該要回去了?”

蘇越心遲疑了一下,正要開口,又聽白河道:“如果我猜得沒錯,這手機其實是拿來觀察我情況的,對嗎?”

蘇越心有些詫異地看他一眼,眼神閃了一下,好一會兒才道:“你怎麼知道?”

“這手機上的觸角,時常會鎖定我所在的方向。”白河平靜道,“我觀察過,它的電量掉得也不正常,在我活動的時候掉得會比較快……應該是後臺有開什麼程式?需要時刻觀察做報告的那種……”

他望著垂下眼睛的蘇越心,好笑地搖了搖頭:“別誤會,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抱歉。”蘇越心默了片刻,抬眸看他,“我不該瞞你。我只是擔心打草驚蛇……”

“沒關係,不用解釋。”白河立刻道,“我說過,我相信你。”

他低頭看了下那手機,手指寸寸地從螢幕上撫過:“我只是……怎麼說呢,算是突然有點失落吧。”

“……我還以為,我們這次能一起待上很久。”

說實話,在推出上面所有內容後,在被蘇越心帶到這房間的短短時間內,他的腦袋裡就已經轉過了起碼三四種可以哄得蘇越心將手機留在他這兒的點子,又冒出了不下五個能讓蘇越心繼續待在此處的計劃。

但在進門的瞬間,他將這些都打消了。

他想見她,想和她保持聯繫,想和她待在一起——此時此刻,白河能無比強烈地意識到這一

點,不如說,這個念頭早在最初就已經存在,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越發清晰。

但這畢竟只是他的想法。

他早已習慣用各種面目與手段去達成目的,但對蘇越心,他不想那樣。

哪怕這次分開了,他們連下次能否再見都成懸念。

所以他只是推拒了蘇越心的饋贈,然後若無其事地主動將那手機遞了出去——出於某種微妙的心理,他並不想等她來要。也或許是因為主動遞出去,會讓他覺得自己更有風度一點。

“有時候我會覺得,我真像一個夸父。”白河低語著,笑著搖了搖頭,蘇越心茫然地看他:“嗯?”

“算了,沒什麼。”白河抿抿唇,抬起了頭,“好了,一個小時差不多快到了。你如果要離開的話……”

“……不走也可以。”蘇越心忽然來了一句。

白河:“……嗯?”

這回輪到他茫然看她了。

蘇越心抬手理了下袖口,低垂著眼睛,低聲道:“反正我請了兩個禮拜的假,回去也沒什麼事……我一個朋友正好也在這副本工作……”

“我仔細想了想,好像不走也可以。”

她說著,快速地看了白河一眼,自動無視了他遞出來的手機,旋身往外走去:“走吧,要去集合了。”

她自顧自地拉開了門,忽又想到了什麼,動作一頓,轉頭看向白河。

“不過我懶得動腦子。划水應該還是會繼續划水的。”

“沒……沒事。”白河有些怔怔道,“你劃好了。我在呢。”

“行。”蘇越心點點頭,拉開門出去了。

剩下白河一人,楞在房間內,獨自傻站了好久,突然伸手按了下心口。

……而另一邊,遙遠的某房間內,聚在監控螢幕前的一眾的工作人員們,也齊齊地按了下心口。

“穩了穩了,心老師說不走了!”

“太好了,我們還有的救!我要求不高,把廚房水管修好就行……”

“電冰箱!還有電冰箱!那玩意兒吵死了!還老起霜!”

“這玩家誰啊,負責道具的注意一下,明天道具的掉率偷偷給他上調一點吧。好歹幫大忙了。”

“……不過話說回來,他和心老師到底怎麼回事兒啊?”一個穿著紅裙子的小女孩望著監視

器的螢幕,若有所思地歪著腦袋,“得虧心老師拿的是玩家卡……要是擱npc身上,他這會兒怕是已經被踢出去了吧?”

她這話一出,房間裡頓時安靜了下來。

“而且,我們真能瞞住負責人嗎?”那小女孩憂心忡忡地繼續道,腦袋又歪過了一些,“就算瞞住了,又怎麼說服心老師幫我們呢?她都說了是來休假的……”

沒有人回應她的話。所有人都抓過頭來,隔著薄薄的眼皮,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她。

小女孩被大家的表情嚇了一跳,腦袋都歪到了脖子下面:“我、我說錯什麼了嗎?”

“……”

三秒後,所有人又都若無其事地轉過了腦袋,自顧自地繼續陷入了盲目的快樂中。

“你管那麼多呢!我們有心老師了!”

“維修費不能指望負責人了。要不我們眾籌吧。”

“先眾籌廚房水管。求求了,廚房水管!”

“電冰箱!電冰箱!”

“按照民意來吧。想修水管的舉手!想修電冰箱的舉手……好的你們兩撥人分別眾籌吧,哪個籌到的款項多我們優先哪個……”

而此時此刻,餐廳內。

不知不覺間承擔了水管希望的心老師正遠離人群獨自站著,猶自沉浸在淡淡的懊悔中。

留下的決定就像是在某種情緒作用下的衝動結果,冷靜下來想想……

她其實還是比較想回自己的小辦公室待著。

因為這副本裡的人,真的很多。

蘇越心他們四人來到餐廳的時候,其他人差不多都到齊了。許曉璐那組一員未減,這會兒正聚在一起交流情況,而另一組則少了一人,幾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蘇越心第一時間就去找了個角落待著,徐維維本想叫住她,卻被白河攔住。白河知道她想一人待著,刻意支開徐維維,讓她去找另一組人交流情報,徐維維不情不願地去了,回來的時候,神情卻變得有些微妙。

“他們那組死了一人。”徐維維道,“是死在舞廳裡的。”

舞廳左右,還有兩條兩扇門,一扇指向會客室,一扇指向休息室。按照那些人的說法,他們原本是分組在兩個房間內探索的,中途有一人忽然說好像聽到了音樂聲,之後就不見了,他們還來舞

廳找過一次,沒見到人。直到剛才為了匯合再次路過舞廳,才在地上見到了他的屍體。

徐維維還特意跑去舞廳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那屍體。一雙眼窩空蕩蕩的,眼珠已然被挖掉了。

“真是奇怪,我專門看了下,那舞廳裡是有畫像,但眼睛是閉著的。”徐維維奇怪道,“舞廳整個都是亮堂堂的,他怎麼會在那兒出事?”

白河卻是想起了曾在舞廳樓座上看到的那個模糊身影,道:“我之前可能看到他了。他不知怎麼跑樓座上去了,那裡沒有光。”

“……什麼樓座?”徐維維神情古怪地看他一眼,“那舞廳矮得很,哪裡來的樓座?”

白河:“……”

“這倒應了那句提示。”老吳一手按著傷口,低聲道,“怪物不僅蟄伏於黑暗,還能創造黑暗……”

這是他們從唐和平那兒得到的線索。在得知了老吳的保命法門後,唐和平就將這條線索當尾款給了他們。

“這是個麻煩的點。”白河思索片刻後,說道,“另外,我還有個猜測。”

“嗯?”

“老吳拿到的提示是這麼說的——我們很難躲開怪物的注視,因為他們會奪取人的眼睛,對吧?”

白河對兩人道:“而老吳那邊的畫像,是在我發現舞廳異象之後才睜開眼的。那個時候,我猜那人已經死了。”

老吳看了他一眼,面露思索:“你的意思是,每死一人,就會有一幅畫像睜開眼睛?”

“也有可能是雕像。”白河道。

徐維維皺了皺眉:“可是,餐廳這裡的畫像,不是一開始就睜著眼的?”

“這可能是初始設定,也有可能是有人在遊戲初就死了。”白河提醒她,“像我們這邊,一開始就少了一人沒到,你忘了?”

徐維維:“……”這麼一說還真是。

“這還只是推測,需要再觀察下。”白河最後道,“不過這句就沒必要和他們說了。”

徐維維:“……?和誰說?”

“其他玩家。”白河篤定道“讓他們知道這件事,對我們有利無害,找到機會就公佈吧——不管我猜得對不對,都得設法讓他們相信,這就是事實。”

他一邊說著,一邊抬頭朝前望去。其餘兩人順著他的目光轉

頭,只見那個面色蒼白的管家npc正從前方的入口走進來,看也不看正躺在舞廳門口的那具屍體。

“臥室已經準備好了,諸位請隨我來。”npc說著,引著眾人順著餐廳的角落的樓梯上去,很快便來到了二樓的樓梯口。

“我左手邊的走廊,是三間三人房。”那管家npc邊說邊抬手示意道,“右邊的走廊,則是兩間雙人房。各位可以自行決定如何安排,決定好了請和我說一下,我會帶你們前往臥室。”

現在一共剩十三人,這麼個房間和床位安排,正好能將所有人都容納進入。

但正是因為正好,反倒令人犯起了嘀咕。

“簡直就像是算好了一樣。”有人輕聲道,“它是不是知道我們一定會死一個人?”

……那倒不至於。蘇越心在心底默默道。

應該只是從監控實時觀測著死亡人數,然後根據實際情況做了臨時調節而已……

她一邊想著,一邊目不斜視地從人群中穿了過去,舉起了手:“勞駕,我想先要一間雙人臥。”

“好的,請問您有同伴嗎?我們有兩間雙人臥,都有陽臺,一間有綠蘿、一間有小鞦韆,您看您喜歡哪個……”

管家npc說著,朝旁邊讓了讓,示意蘇越心可以先和自己一起去看下房間,蘇越心想了想,回頭朝人群裡看了一眼。

徐維維和白河皆自然而然地往前走了一步。

白河琢磨著,蘇越心不願和人接觸,自己相對要知根底一些,待在一起應該會比較舒服,自己反正也不介意打地鋪;徐維維則是覺著,蘇越心這種看著就很講究的女孩子,再怎麼也不會公開和男生單獨睡一屋,而她在玩家裡也沒別的熟悉的女生了,除了自己,還能找誰?

正好自己也不想和白河擠三人間,勉勉強強和她湊個對也行……

“來了來了!”下一秒,就見許曉璐舉著手從人群中鑽了過去,站在了蘇越心旁邊。

白河:……

徐維維:……???

之前就見許曉璐替蘇越心傳過話的白河很快就理解了情況,表情還算淡定,徐維維則是一下懵了。

什麼情況?她倆什麼時候勾搭上的??

不光是徐維維懵了,許曉璐那邊的玩家也懵了。作為隊伍中唯二女生的馬尾

辮難以置信地瞪著許曉璐,像是在看一個叛徒。

許曉璐咳了一聲,若無其事地避開她的目光。至於蘇越心,則非常鎮定地對那npc道:“就她了。我不挑房間,直接把鑰匙就行。”

“好的。”那管家npc面不改色地掏出一串鑰匙,想想又補充道:“您喜歡玫瑰嗎?我們可以提供晨送鮮花服務……”

“菊花,謝謝。”蘇越心接過鑰匙,也不用他帶路,徑自走進了走廊裡。許曉璐低著頭跟在她後面,乖巧得像只鵪鶉。

管家npc十分恭敬地目送著蘇越心他們離開,再轉過頭時,白河和徐維維他們已經迅速地完成了交流,走出了人群。

“請給我們一間雙人房。”老吳按著傷口,顫巍巍道,“我喜歡波斯菊……”

“什麼波斯菊?沒有波斯菊。”管家面無表情地說道,直接塞了把鑰匙給他們,“右轉第一間。下一組——”

作者有話要說:npc們:修不修的再說,人先留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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