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州市音樂館沒有預約難以進入, 除了開音樂會幾乎沒有人會來。

藝術本就是高消費的奢侈品。

路回清是當今最受歡迎的歌手之一,在華語樂壇歌手綜合排行榜佔據前三長達五年,在去年成功進階第一, 成為華語樂壇影響力最大的歌手。

路回清不僅僅是歌手那麼簡單, 當做一件事做到極致, 那是藝術。

路回清在音樂館設有單獨的錄音棚,他不用花費一分錢,造價不菲的高階裝置皆由音樂館提供。

越寒帶著口罩,在前臺報了自己名字,路回清早就與負責人打點過,因此他能夠很快進入。

說來也是巧,路回清的錄音棚也在三樓。

工作人員在前方帶路,對講機震了震。

“錄音棚內沒有古箏嗎?好的,我正好在二樓, 我去給您一起送來。”工作人員歉疚地看著越寒,“越先生,這邊直接上去左轉便好, 路先生已經在錄音棚等待您許久。”

越寒:“謝謝, 麻煩你了。”

頂層的裝潢比二樓更大氣, 同時也更具有金錢味道, 角落放置各個價值不菲的古董,牆上掛有高格調的油畫。

處處是藝術的氣息。

越寒得出結論,毫不猶豫朝左方走去。

“等等, ”身後傳來尖銳聲響,隨著腳步聲愈來愈近, “誰讓你進來的?”

越寒偏了偏頭, 真是冤家路窄, 是李延。

不想和他浪費時間,越寒壓了壓帽子,轉回身。

李延箭步朝前扯住越寒手臂往後一拽,越寒被迫轉身,反應極快地將李延抵在牆上,另一只手臂如鐵籠格在李延的鎖骨。

李延掙扎無果,掙脫不得,怒道:“你放開我!怎麼,你還想打人嗎?!”

“你這樣的繡花枕,懂什麼是音樂懂什麼是藝術嗎?你也配進音樂館?”李延又使了使勁,這手臂看似纖弱,實則蘊藏深厚力量。他氣急敗壞道,“趕緊把我放開!不然我叫保安了!”

越寒抬頭掃了一眼監控,李延以為他怕了,誰知越寒傾下身,溫和語調輕輕落在耳畔:“你說,如果我在這裡把你推下去,會怎麼樣。”

李延面如土色:“你瘋了?!這裡有監控!”

越寒:“監控下你能隨便打我助理,我為什麼不能在監控下把你推下樓?”

平靜的語調,清澈的眸子,友好到極致的面孔卻讓李延不由得牙關打顫。

他突然想到他在網上看到的短影片,鏡頭下的男人面帶微笑眼底冰冷,嘴角噙著一抹殘忍笑意。

明明知道那是演戲,都是假的,但與眼前之人相一結合,李延的腿肚子都開始發軟。

越寒靜靜地看了他幾秒,驀地鬆開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人也太不經嚇了,他就隨便嚇唬兩句,李延還當真了。

有時候演技好也算優勢,最起碼在面對不同場合時,能展現最佳表現。

如果他真把李延推下樓了,李延輕則擦傷重則骨折,對元旦後的《明星音樂賽》絕對沒好處。可他不會這麼幹的。

他不想成為黑料裡所說的自己。

一點都不。

路回清的錄音棚門是敞開的,在看到越寒一瞬,路回清白淨的面孔飛速漲紅,眼神飄忽,扭扭捏捏來到越寒面前:“你來了。”

連語氣都生硬得不成樣子。

越寒點點頭,環顧四周,有點不敢相信路回清mv要在這裡錄。

路回清這一次的mv與中華傳統國風有關,他曾聽過路回清與林欣然的閒聊,策劃書已經寫好,許多分鏡鏡頭已經完畢,只是某一個分鏡鏡頭怎麼樣都不滿意。

“我……你……”路回清支支吾吾道,“你想喝水嗎?”

路回清平時說話都很正常,好像一和他說話,就很難正常。越寒搖搖頭:“我沒有拍攝mv的經驗,真的沒問題嗎?”

“沒問題!”路回清堅定道。

路回清的經紀人很快推門而入,揮手指揮著眾多工作人員魚貫而入,在經紀人的帶領下,越寒來到一個單獨的錄影棚。

路回清的經紀人叫白晚茗,看起來年紀你打,卻格外精煉能幹。

白晚茗眼底飛快掃過一抹驚豔,如釋重負松了口氣:“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回清執意這個分鏡要你了。”

路回清和他解釋了半天,也沒解釋個所以然,白晚茗看不下去這個結巴,先一步搶來話語權。

“回清新專輯主打國風,裡頭的分鏡畫面都是水墨畫一般的風景,但是有一幕,也是結尾的一幕,換了幾十個模特回清都不滿意。”

能夠與路回清合作的模特,咖位自然不用多說。

越寒突然感到受寵若驚,沒想到路回清這麼看得起他,不滿意幾十個專業模特,卻對他一個業餘到不行的小糊糊格外滿意。

他不能讓路回清失望,越寒提了一口氣:“我到底該做什麼呢?我怕我做不好,所以請不要吝嗇於指教,如果我哪裡做得不好,你直接點明就好,不用顧忌我的感受。”

越寒的風評自然不用多說,雖說不要聽信傳聞,但對兩個沒有交集的人,傳聞等同於真實。

白晚茗有些驚訝,本來她還怕越寒沒有經驗會拖垮mv的拍攝進度,沒想到越寒意外配合。

沒人不喜歡乾脆的,白晚茗點頭:“這樣最好,也減少我們倆的工作量。那我們先簡單來籤個合同吧,薪資方面我們不會虧待你的,市場價……”

越寒打斷:“不用了。”

“本來就是舉手之勞,況且我還怕給你們惹麻煩,薪資什麼的就算了吧。”越寒認真道,認真到白晚茗都懷疑這人到底是不是在刻意作秀。越寒見白晚茗一臉狐疑,他又加了一句,“我可以借用一下你們的古箏老師嗎?用這個當作我的薪資,可以嗎?”

這也算不得大事,白晚茗再三考慮後還是同意了,但為了保險起見,她還是道:“合同也簽署一下吧,對你我都有保障。”

這是越寒第一次拍mv,雖然白晚茗說過,只是十數秒的分鏡,他還是忍不住緊張。

化妝師在給越寒化妝,刷子幻影般在越寒臉上掃過,白晚茗皺眉:“你化的這是什麼?粉底液都把人整黃了一個色調,你看看脖子都比臉白了。”

化妝師尷尬:“……用的已經是最白的色號了。”

白晚茗:……

越寒看了看鏡子,確實比以往暗了一個色調。

白晚茗扶額:“越寒啊你平時都用哪個牌子的粉底液?什麼色號?我現在讓助手去買。”

越寒眨了眨眼:“我平時不化妝。”

“……啊?!”

所有人都是一臉“你開玩笑吧”的愕然,但越寒沒有說謊。

以往他還有點火的時候,公司還會給他安排造型團隊,細節精確到每一根頭發絲位置。自打他黑料纏身,造型團隊也分配給了其他藝人。

白晚茗:“那你平時都素顏出鏡?你皮膚狀態也太好了吧!你是怎麼保持的?你可別說多喝熱水。”

皮膚好不好,大部分由基因決定,有的人拼命作踐皮膚都白白嫩嫩,有的人忌口運動早睡早起卻還是長痘。

越寒仔細思索了一番自己的護膚之路,開始慢慢分享心得:“多喝熱水是肯定的,每天最少八杯溫水,還有堅持有氧運動。我每天早上都會運動一個小時,晚上睡前也會做瑜伽,每天定時吃維生素,擦保養品。擦保養品的過程也尤其重要一定要一步步來,最好用美容儀輔助吸收,不能不等上一步沒吸收就……”

“打住,”這人還真是實誠,白晚茗抬手制止,“果然好皮膚離不開下功夫,是我不配。你把他的妝卸了吧,簡單畫個眉和打點修容,不要打太重。”

鏡頭下容易吃妝,所以修容顯得尤其重要。化妝師開始重新忙活,白晚茗趁這個機會和越寒說明拍攝情況。

這首《歸思》主要講述不羈少年郎拋下婚約闖蕩江湖的故事,主人公渴望有所建樹回來迎娶新娘,沒想到一離去就是十多年。等他回到家鄉,與他有著一紙婚約的未婚妻早就另嫁他人。

看到熟悉的女人牽著孩童,一臉幸福的模樣,他站在橋上旁觀者望這一切。

越寒需要拍攝的分鏡便是之後。

畫面人物突換,以主人公與女孩定下婚約時少年時期的樣貌出鏡,少年端坐在女孩最喜歡的古箏面前久久凝視,指尖掠過琴絃彈奏,抬頭時候滿面滿臉惘然。

“所以我需要演出那種,很迷茫的感覺?”越寒的理解是這樣的。

“不僅是迷茫。”白晚茗託著下巴,“還要有點後悔,掙扎,心動,不捨。”

越寒:……

按白晚茗的解釋,他需要扮演一個失戀的角色。可就是這樣的角色,他實在沒把握。

越寒面色嚴肅過了頭,白晚茗哈哈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啦,你的形象真的很好,很有那種少年懵懂無知的味兒。”

越寒淺笑:“我就當這是在誇我了。”

簡單地畫完妝後,工作人員開始進入拍攝狀態。

白晚茗在短時間內惡補了有關越寒的資訊,現如今網路上對越寒的評價繽紛多彩,以前為黑料之一的演技差,如今成為吵得最兇的一點。

因為洪子棟太過招搖又喜歡炫耀,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撿了個演技好的越寒,《夜》都還沒殺青,就時不時放點越寒試鏡片段。

白晚茗看過這個短影片,只能說,絕了。

但演技可不是那麼好洗的,就算洪子棟再誇越寒,《夜》也沒有上映,觀眾根本不知道越寒的真實演技,大部分人認為這是炒作的一種。

部分自稱現場工作人員的網友們力挺越寒與洪子棟,將越寒的演技吹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白晚茗看了都懷疑這群人是不是拿錢辦事。

最起碼人家這個小視頻演技不錯嘛,白晚茗暗暗松了口氣,看來今天可以早點下班了。

路回清所說的專業指導老師,很巧,就是範薇。在看到越寒時,範薇有些意外:“原本我還惋惜你不學古箏了,沒想到還能在這裡看到你。”

越寒無奈:“並不是我不想學。範老師,除了在音樂館,您還可以在其他地方授課嗎?”

起先範薇還不懂,突然明了。她微笑寫下一串數字:“這是我的手機號,四點過後你都可以聯絡我,我可以帶你去我的個人琴房練習。”

越寒將手機號存好:“謝謝範老師!課程費用我會照付的。”

“我的下班時間並不是工作,越寒。”範薇溫和道,“我第一次遇到樂感這麼好的學生,哪怕是出於私心,我也不願意放過你這個好苗子。”

彈奏的畫面就幾秒,樂曲可以後期配,但彈奏手法還是得稍微專業點,不能太水。

範薇是國內出色的古箏名家,他們專門請範薇前來教導模特進行手法訓練。

範薇聽說這一曲是以傳統國風為主,表現得異常熱心。

計劃是這樣的,最後一幕的少年彈奏出的曲調,應是配上《歸思》的歌詞。

不歸爾思,思爾而歸。錯來歸,如何思。

唱當然是由路回清來唱,彈?他們也不敢指望越寒,還是指望指望後期吧。

範薇講解示範了一次,越寒專注地聽著,時不時提出疑問,範薇再耐心解答。

二人你來我回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彷彿忘卻周圍的工作人員與裝置。

路回清站在前方,看得同樣出神。

白晚茗開玩笑道:“回清,看上人家美色了?”

路回清不答反問:“你有沒有覺得,越寒很像一個人?”

“誰?”

路回清張了張嘴,又搖了搖頭:“算了。”

主動開啟一個話題成功挑起白晚茗興趣,卻用“算了”澆下一盆冷水。

白晚茗氣得牙癢癢,不斷提醒自己這是給自己發工資的老闆,是自己房貸的來源,她得忍。

路回清又將目光放在前方眉眼溫和的少年,這是一張很清雋的臉,卻因眼角一點鮮豔紅痣染上媚態。

當他一心一意投入一件事時,世間萬物都將失去色彩。

“範薇老師,可以了嗎?”

範薇不回答,而是看向越寒。

越寒:“可以了,謝謝範老師。”

範薇溫婉一笑,提起裙子離開場景,將所有空間讓給越寒一人。

場景已經佈置好了,背景是一間小木屋,房子內架著古箏,桌上清晰可見積攢灰塵。

越寒已經換好了古裝戴好了假髮,乍一看像是自古代穿越而來的翩翩貴公子。

“抬頭那一瞬間,你就把自己想象成失戀了,你被你的女神甩了特想追回人家的感覺。”白晚茗提示道。

路回清冷颼颼道:“那這人可真是瞎。”

越寒無奈一笑,失戀……

他真沒體會過失戀,因為他還沒開始戀過。

他成長的過程中,好像完全沒有想過談戀愛這件事,也從未將戀愛結婚劃入自己的人生規劃。

“開始。”

越寒每天晚上睡覺時,都會在夢境中進入鏡頭模擬系統訓練兩小時左右,這也是他睡得格外沉的原因之一。

日復一日的訓練,換來他得以在鏡頭前自然片刻,根據系統所說,似乎能堅持十分鐘。

【是八分鍾】

最起碼不是一直。

垂眸望向桌上靜放的古箏,狹小的木屋內如大海般無垠,這種錯覺來自於他身上的孤寂瀰漫。

白晚茗愕目,越寒這個演技……

太有感染力了。

近距離看著,她的五臟六腑不由自主被揪成一團,那股落寞的、低沉的情緒如影如隨。

不止是她如此震撼,所有人都是瞠目狀。

越寒坐下了,伸出手想要撫摸,在即將碰到一瞬觸電般彈回,彷彿怕自己弄髒一般。

繼而自嘲勾了勾嘴角,如墨髮絲自鬢邊而過,帶起一陣微風。

越寒開始觸碰琴絃。

白晚茗猛地回神,不好!

這後期是要配音的,如果越寒這時候彈出聲音,難免會影響效果。

都怪她一開始忘了囑咐越寒,只要做做樣子就好,不需要真上手的!

所有工作人員一副懊悔,方才的畫面不論哪個細節都完美到無可挑剔,這會兒出了岔子,前面也得重拍。

太可惜了。

琴音舒緩,停頓無序,看似毫無章法的節拍似玉石墜落冰面。

越寒沒有說話,在場沒有音樂,只有自越寒指下抑揚頓挫的琴音。

儘管如此,他們耳邊都不約而同響起熟悉的樂曲——

不歸爾思,思爾而歸。錯來歸,如何思。

琴音戛然而止,眾人呼吸一窒,關鍵抬頭時刻來了!

沒想到這一次拍攝如此順利,本以為要折騰許久,竟是一條過。

還有越寒的演技也太好了吧?!

越寒先是揣摩失戀心理,但揣摩半天還是不明白。

別說失戀心理,他連有好感的女孩子都不曾有過,白晚茗給的共情方法算是毫無用處。

他低了半天的頭也沒將頭抬起。

工作人員有些著急,越寒神情愈發晦澀,陷入一種極度糾結的掙扎。

他抬起頭,漆黑的瞳孔裡滿是歉疚:“抱歉,再來一次吧。”

對於一個演員來說,ng會帶來壓力與不安,很容易影響到下一次發揮。

幸好,越寒並不會有這個煩惱,他致力於將自己所演繹的角色以最完美的姿態表現。

他想的很簡單,如果ng帶來的是進步,那麼ng幾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越寒又試了一次,被迫使用失感系統,還是沒辦法抓準失戀心理。

兩次的拍攝過程,越寒前面發揮毫無差錯,就是後頭抬頭,表情說得上驚悚。

白晚茗很快抓到問題的精髓:“越寒,你是不是……沒談過戀愛?”

這句話成功讓眾人的眼神微妙而來,越寒在眾人直勾勾的視線下,點了點頭。

“是不是連暗戀的女孩子都沒有過?”白晚茗又問。

越寒又點了點頭。

所有人都是一副“天啊怎麼會這樣”的驚悚神情,不可置信,不可思議。

太令人震撼了!

這年頭連幼兒園都開始拉小手玩早戀,越寒居然連初戀都還在?不不不,連暗戀的經驗都沒有?!

這未免純情得過頭。

白晚茗仰天嘆:“怪不得最後抬頭總是出錯,這不怪你,我們慢慢來,從長計議。”

讓一個春心都不曾萌動的人演繹失戀後的複雜心理,確實是為難人家了,況且其中不僅是單純的失戀,更有對自己的質疑與悔恨。

路回清自告奮勇:“我來幫你入戲。”

白晚茗一把扯住路回清,翻了個白眼:“你幫他入戲?你怎麼幫,你來和越寒現場談個戀愛?”

路回清:“也不是不行。”

“行你媽……”白晚茗差點罵出口,急忙話鋒一轉,“這張專輯我們元旦結束前就要釋出的,你已經拖了很久,粉絲都等不及了。我們要守信用,說什麼時候釋出就什麼時候釋出,對嗎?”

“等你和越寒擦出點愛情火花,那都清明節了,根本來不及。”

路回清脾氣大也有個度,聽下來覺得有一番道理。

目光依舊不捨地看著越寒,好像多遺憾似的。

越寒被看得後背發毛,尷尬一笑:“我去上個廁所。”

上完廁所後,越寒的手機收到不少訊息,以往他的簡訊裡只有陳昭一人,現在竟多到差點回不來的地步。

李漪涵隔三差五就給他發消息,把簡訊當微信發,時不時還會拍一些數學題線上求解答。

他剛剛收到的訊息,就是卷子的照片,三分鐘前發的。

越寒掃了一眼,直接拉到最後一張圖,李漪涵的數學基礎還行,解析題頭幾道都寫得得心應手。

但中難度的題目,就有些吃力了。

越寒看了看她解題過程,發現她思路還是有的,但對題型的瞭解不深。

越寒慢吞吞按著按鍵,用文字的方法寫數學題有些吃力,足足花費了五分鐘才把最後兩道大題的分析全過程發了過去。

越寒:選擇題填空自己寫,這兩題你照著我的思路看,如果還不會再問我。

李漪涵:啊?!沒答案嗎?!

越寒:沒有,自己寫。

李漪涵:越寒哥哥你好無趣,我恨你。

李漪涵:嗚嗚就告訴我吧?我在網上根本搜不到!

越寒無奈:你先看,應該可以看懂,不懂的話我晚點再跟你分析題型。

還有一條資訊,是蘭徹的。

自從他和蘭徹交換手機號,二人就沒過交流,他甚至懷疑蘭徹到底有沒有存他手機號。

蘭徹:能再收留我一晚嗎?羅範範去相親了。

羅範範相親……

越寒眨了眨眼,第一時間他想問的是,為什麼你不直接回自己家?你在銀州市不是有房子嗎?

就算不回家也可以回工作室,就算身份證在羅範範那裡,羅範範同樣在銀州可以同城快遞送來。

好像留宿他家並不是唯一的選擇。

蘭徹的訊息又彈了出來:剛忙完,好冷,要我去接你嗎?

蘭徹:一起回家?

越寒毫不猶豫打道:好!

越寒擦肩而過一人,由於低頭看著手機,並未看到對方。

謝深停下腳步,皺著眉轉過身,望著逐漸消失在走廊的背影,陷入沉吟。

越寒不是已經被音樂館拉入黑名單了?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

這裡是三樓頂層,只對貴賓開放服務。

越寒到底有哪一點佔據貴賓條件?

一個“好!”過去,蘭徹電話就打了過來。

蘭徹:“方便接電話嗎?我在開車,所以不方便打字。”

開車?

既然蘭徹有車,為什麼不直接開回家?

越寒雲裡霧裡,卻還是提醒道:“開車也不能打電話的。”

一抹淺淡的輕笑送手機聽筒溢位,燒的越寒耳根發燙。

“嗯,就說倆句,說倆句就掛。”

“……哦。”

越寒並不擅長與人交流,或者是說,他把握不好人與人之間相處的度。

大多數時候他都保持沉默,別人問他什麼他回答什麼,絕不會多開口一句題-外-話。

“我大概半小時就到,你那邊什麼時候結束?”

“!”原以為蘭徹過來最少要一小時,沒想到半小時就到。半小時,他都不知道能不能拍完十幾秒的鏡頭。越寒快速道,“馬上!”

蘭徹:“你是不是遇到什麼問題了?”

有這麼明顯嗎?

越寒看著前方錄影棚的門,“嗯”了一聲,講述自己拍攝遇到的困難。

越寒省略了自己沒談過戀愛的過程,只是說自己控制不好失戀的度。

說好只說倆句的對話,他們說了有二三十句,大部分都是越寒在說。

蘭徹聽完,總結:“也不一定是失戀心理,在江湖闖蕩多年他早已被磨平稜角,體會過腥風血雨的他更渴望安定簡單的生活。所以才選擇歸鄉。”

“十多年了,他滿足了英雄情卻失去了許多。包括他的未婚妻。”

“如果拿捏不好失戀心理,你可以換一種心理共情。”

越寒:“失去嗎?”

“沒錯,失去。”蘭徹道,“無能為力的失去,無法挽回的失去。”

腦海下意識浮現一副場景,晴朗的天空如蒙上一層灰色調的幕布。

他說:“我明白了。”

回到錄影棚,白晚茗與路回清進行拉扯戰,路回清似是鐵了心要做某件事,而白晚茗絞盡腦汁勸退。

見越寒來了,白晚茗似是見到救星:“越寒你終於來了!我們想出一個方案,你有沒有特別喜歡特別崇拜的偶像?我們去列印一張大海報,你抬頭的時候看著她,想象你被她甩了的場景!”

真是個好主意,越寒婉拒:“我沒問題了,開始吧。”

“真的沒問題?”白晚茗狐疑。

剛剛越寒倆次ng都是最後抬頭出狀況,前面的節奏一次比一次好,一次比一次令人滿意。

越寒肯定:“真的沒問題。”

隨著“開始”的落下,越寒整個人的狀態開始天翻地覆變化。

與先前的孤寂不同,這一次的越寒,平靜得過頭。

他沒有刻意使用任何表演手法,神情平和,稱得上面無表情,甚至連眼神表現都沒有暴露在鏡頭下。

可就是這樣的他,在坐下的一瞬,讓人聯想到了一無所有。

工作人員的心幾乎要提到嗓子眼,曲起手抵著自己的唇,目光一轉不轉地望著前方。

細長的手置於琴面輕輕撥彈,清脆的聲響自指尖溢位,一聲聲、一下下,恰到好處地震在心頭。

他將手收起了。

所有人的呼吸一頓,等待著抬頭一瞬。

越寒靜默片刻,如慢倍速抬起了頭,神情平靜得過分,黑曜石般粲然的瞳孔直對鏡頭,清澈的眼底倒映著毫無波瀾的死海。

明明有光,明明鮮活,卻讓人無法不為之揪心,無法不為之酸楚。

此刻,在他們眼前的的人似乎安靜地沉入湖底,不掙扎也不反抗,他們想去拯救他,想去拉扯他,皆是徒勞。

是無能為力。

鏡頭時間已經超了,所有人腦中同時出現一個想法。

這一段不能剪,一秒都不行。

越寒還沒出戏,黑如點漆的眸裡是空茫,是隱匿的悲傷。

他們下意識想到網上的黑料,他們想將少年拉入懷中好好安撫一番,告訴他一切壞消息都會煙消雲散。

可他們不能。

因為惡意永不消散。

剎那錄影棚的大門驟開,鬨鬧之聲扎堆湧進,如炸開鍋的沸水喧囂。

越寒處於完全入戲的狀態,根本沒有注意外頭的動靜。

白晚茗不忍打擾,可在這一刻忍無可忍爆發,剛想罵人,路回清先一步森然開口:“誰準你們進來的?”

保安們面面相覷,見到路回清黑沉的臉色皆是打了個寒噤。

“我聽李先生說,有人私自闖入您的錄影棚,所以……”

路回清雙目幾乎可以吞人:“是有人私自闖入,不過是你們。因為你們的愚蠢,毀壞我的作品,看來我和音樂館的合作也該終止了。”

“路先生!”保安面色一變。

路回清卻沒那麼多耐心:“滾,我現在不想看到你們音樂館的任何人員。”

路回清的胸腔不斷起伏,憤怒的火焰幾乎要將他的意識燒絕。

他對自己的作品有著精益求精的追求,他不允許自己作品具有瑕疵,哪怕付出再多汗水,他也願意去做。

因為這是他喜歡的事。

喜歡一件事到達極致,便要將它做得逼近完美。

就在剛剛,就在剛剛。

他完美的作品馬上可以劃上句號,這將是他今年最驕傲的作品,可是現在都毀了!

下一次重拍,他不知道越寒會不會還有這麼強的爆發力,他不知道畫面是否如同上一次一般符合他心意。

這不是時間倒流,也不是資料模擬,一切都存在變化。

白晚茗理解路回清此刻有多生氣,不僅是他,整個團隊的人都很憤怒。

但白晚茗儘量維持禮貌:“讓你們的負責人來和我商議解約的事項,這麼低階的錯誤竟會在你們音樂館發生,我實在不敢相信,也不敢再與你們繼續合作了。”

保安隊長覺得憋屈:“是李延先生和我們說三樓有一位居心叵測的闖入者,有一位先生被音樂館拉進黑名單卻偷偷進入,還潛入了路先生的錄影棚,我們害怕他會壞了路先生事,所以才這麼著急……”

路回清冷然道:“壞了我的事到底是誰?!”

“你說的闖入者,是越寒?”白晚茗眯著眼看保安隊長。

錄影棚裡只有越寒是生人,保安隊長雖沒有明說,指的是誰大家心知肚明。

保安隊長額前汗如雨下,不敢說是,躲閃的眼神卻已暴露了他。

白晚茗側頭看了一眼越寒,鏡頭下的越寒依舊保持入戲狀態,難以想象同一副神情他能夠保持一分鐘之久。

路回清寒聲道:“越寒是我千辛萬苦才請來的模特,並非你口中居心叵測之人。”

“怎麼可能……”

白晚茗在身後拿出合同,冷著面道:“沒搞清楚狀況就可以隨意闖入顧客工作室,看來貴音樂館的專業素養有待提高。解約吧。”

路回清雖然免費使用音樂館場地,但路回清本身名氣給音樂館帶來的收益,是遠遠大過場地費用的。

全國不知道有多少家音樂館想要免費給路回清提供場地與裝置,但都沒有機會。

路回清選擇的音樂館,其權威性與專業性也會得到大眾認可,是**的大型廣告。

保安隊長萬念俱灰,原本抱著邀功的心思才迫不及待而來,沒想到他將事情都搞砸了。

因為他的失誤導致音樂館與路回清解約,音樂館一定會炒了他的。

這一切歸根結底都怪李延!

人群散後,工作人員心頭皆是憋了強盛的無名之火。

但再生氣,工作還是要繼續做的。

路回清歉疚道:“對不起越寒,我們還得再來一條。你剛剛的發揮真的很好!你很棒!”

越寒出了戲,嗓子眼依舊悶悶的,他淺淺一笑:“沒事,那就再來一條吧。”

既然路回清說了,上一次的表現很好,那也正說明越寒的表現手法沒有問題。

只要找準狀態,同一條重複拍攝難度並不大。

這種被打擾的情況下再次拍攝,基本很難回到上一次的巔峰狀態,因為感覺這東西不是說來就來的。

但他們要求並不高,只要和剛剛的感覺差不多就行,感覺稍微差一點也無傷大雅。

真是可惜了,剛剛分明那麼完美。

可他們轉念一想,他們每一次看越寒演繹時,似乎都抱有“這一次已經很完美了”的想法。可越寒總會在完美中不斷突破,製造極致的完美。

那麼這一次,越寒還會突破自我嗎?

一身黛藍的少年束冠而坐,抬眸一瞬,天地轉為黯淡,與他雪白的面孔融為一種冷色。

寧靜的面孔有著一貫的溫順,安和中透有無可奈何的接受,在命運彈奏的樂器下下他選擇屈服。

這種意境,完全超出失去戀人擁有的情感。

它昇華至人生,在無常命運的打壓下,人能做的最多的事,便是屈服。

他們想到了許多事。

工作不順時的憤懣、家人病重時的絕望,人生道路跌宕起伏,在命運齒輪的運作下,他們無能為力。

路回清五指一緊。

越寒的神情不變,可眼神變了。

如濃墨逐漸沉澱而下,化作暈染不開的堅定,襯得眼角的一抹豔色,天地剎那恢復光彩。

他不願屈服命運。

他選擇改變命運。

這一次的拍攝十分順利,後期都省了,原片連色調都不用調整可以直接剪輯。

白晚茗與路回清不斷回放方才畫面,一群人圍著電腦反覆觀看數十次,像是看不夠似的。

很難想象,在沒有調色與後期的情況下,一個人可以僅憑眼神便影響到環境。

在越寒的情緒切換下,背景的色彩隨之切換,自陰冷色調化為明亮,如破開萬重冰雪萌芽而出,帶來無限生機與力量。

但仔細看,背景還是那個背景,角度還是那個角度。

一樣的場景,一樣的神情,不一樣的感官體驗。

真正的演員,能將死物帶活,能賦予一切真情實感。

白晚茗明白了,為何路回清執意選擇越寒,為何眾多網友頂著被全網罵也要維護他。

越寒本身就是魅力的存在。

幸好越寒願意選擇路回清,否則她將永遠受輿論矇蔽。

一一道別後,越寒打算離開這裡,算一下時間,蘭徹也該到了。

“等等,小越。”

範薇出聲喝住了他,越寒停下了腳步。

範薇:“你不是想學古箏嗎?今天你有空嗎?我今天下午沒有課程。”

很吸引人的邀請,但越寒已經答應蘭徹邀約,雖只是簡單的一起回家,但越寒不想失言。

“抱歉,範老師,我今天下午有事。”越寒惋惜道。

樓梯口傳來熟悉低醇的嗓音:“什麼事?”

越寒猝然回頭,遮擋嚴實的蘭徹閒庭信步而來。

跟你一起回家。

這就是他接下來要做的事,但這話在此刻說出口,好像有些詭異。

於是越寒道:“……也沒什麼事。”

前後矛盾的話讓範薇二丈摸不著頭腦,她道:“那你下午有空嗎?我家的古箏是傳家寶級別的,你一定喜歡。”

越寒糾結地看著蘭徹。

蘭徹特地來接他回去,若是此刻他與範薇走了,豈不是放蘭徹鴿子?

比起越寒的糾結,蘭徹倒是很隨意:“你喜歡嗎?”

“喜歡就去,我可以等你。反正我休假,也沒有行程。”

這也太不好意思了,越寒沒有讓人等的習慣,況且,讓蘭徹一個前輩等待自己數小時,也太沒有禮貌了。

“我也想偷師學藝一下,畢竟這是國家一級演奏員範薇老師的課程,這次錯過了也不知何時才有機會。”

越寒這才答應了範薇的邀請。

蘭徹開車來的,範薇去了後座,越寒坐在副駕駛。

範薇總覺得這個年輕人十分眼熟,聲音也熟悉得過分。

“小夥子,我覺得你的聲音特別耳熟,好像我經常聽到過你聲音似的。”範薇道。

能不耳熟嗎?

蘭徹的出演的電視劇與電影含金量極高,個個都創下收視率神話,在各個電視臺反覆播出。

蘭徹:“範薇老師,也許是我聲音比較大眾吧。”

越寒:……

“小夥子真會開玩笑,你聲音很好聽的,很適合男低音。”範薇笑道,“你叫什麼名字呀?”

“範老師您快別開我玩笑了,我五音不全。”蘭徹並沒有撒謊,他並不是十全十美的,就比如他唱歌完全找不著調。他又道,“我叫蘭徹,範老師叫我小蘭就好。”

“哦,小蘭啊!”範薇點了點頭,隨後猛地反應過來這名字的意義,她瞠目,“你你你……你是蘭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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