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彷彿註定是漫長的一夜。
我搓搓不知是因天冷還是蒼衍的呼氣造成的痠麻的耳朵，走入宮殿，想著要在偏殿貓一晚。
“藍兒！”
我收回邁入偏殿大門的腳，轉身。麥城正站在廳中，晚膳時的酒氣已淡不可聞，顯然清醒好一陣子了，也梳洗過了。我張望了一下，不見纖纖二人，大致明白了麥城想幹什麼了，無奈地跟著他回寢室。溫暖的房間使我僵凍的手腳不再冰涼，我徑直走到梳妝檯前，放下今晚收到的禮物，開啟臺上錦囊取了一顆藥丸吞了下去，然後坐下。
“你想說什麼？”
“藍兒，有沒有，有沒有作廢約定的可能？”麥城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的心意，祈望地看著我。
他的眼神炙熱，執著，一絲壓抑不住地緊張和，……憂懼！
我的心不由一沉，直直望進他的眼裡，淡問：“你愛三姐嗎？”
那個婉約美麗的女子，他當然愛，否則他也不會聽從謝艾的建議。可是他也放不下眼前聰慧耀眼的女子，是的，耀眼，不知曾幾何時他的眼睛再也離不開她的一顰一笑。也許是她甦醒後的那日午後的犀利，也許是梧桐樹下的淡然，也許是遇見徐青時的聰慧善辯，更可能是嵐山頂上的狡黠靈秀，她的一切，一切，如夏夜晴空上星星點點般讓他炫目，目不暇接，心隨著她的一言一行有力地跳動，有時他甚至會因自己丈夫的身份，在那些仰慕欣賞她的男子面前而感到自豪，這個女子是屬於他的，名正言順！
那個婉約美麗的人兒似乎察覺了，眼裡，心裡總是有著淡淡的憂傷。於是，他壓抑著，壓抑著，只要可以這樣守著她一輩子，他就滿足了。但是，那個光芒蓋過世間男兒的人出現了，還當街褻瀆她的潔真！他的心像是突然裂開了一般，熊熊妒火讓他日夜難寢！她被關在祠堂的日子，每一夜他都會到祠堂外徘徊，幾次想衝進去質問她，那個男子是誰，但他忍住了，因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沒有資格的，隨後有後的喜悅沖淡了些她帶來的梵心憂懼。可今日六王爺眼裡不容錯辯的欣賞，再度勾起了他的憂懼，他就像那恐懼失寵的妃子，想得到她的保證，而最好的保證就是毀約！
“愛……”望著眼前淡漠的女子，愛要說出口時，沒有他所想的那麼堅定。
他居然猶豫了！我替謝晴姐妹感到悲哀，鬧成一死一傷的結果，換來的確是只愛自己的男子！他不壞，但感情上是一個自私的人。過去，為了得到想要的愛情，他枉顧與謝藍的青梅竹馬之情，背叛婚約，如今，他再次為了如償所願，而背叛了與謝晴的愛情。
“我們之間的協議在三姐那裡。”在謝晴承受著麥家給予的壓力時，我便把這張顯示麥城獨一無二的愛的‘藥方’送給了她，沒想到那藥方會在她那成為我的擋箭牌，“約定的廢與留，你去問三姐吧！”其實這都是無謂的掙扎，就算沒有蒼衍，沒有族會的判定，我的離開都是註定的了。
他的眼底剎那間閃過一絲蒼白，他已經傷了那顆婉約敏感的心，怎麼忍心再撕裂？
“城哥哥。”
他茫然地看著眼前真摯地臉孔。
“三姐是個好女孩，她值得你珍惜一輩子！”至少我是欣賞她為愛不顧一切的勇氣，她是真的愛麥城的，不然她不會放任自己背叛姐妹之情，而至今愧對於謝藍，不敢直視過謝藍的眼睛，“藍兒願當你一世的好妹妹！”
這是他最初想要的結果，但此刻他卻無法開心起來，因為他的心在痛，這就是現世報吧？上天讓他償還眼前女子的情債，讓他體味她當初的苦痛！
我想他需要安靜的空間，便道：“我去偏殿。”
“我去，那裡沒有棉被，再說我需要那裡。”他勉強笑道。
“好……”
望著踉蹌地消瘦背影，我突然覺得把問題推給謝晴，對他們是一件殘忍的事。麥城一天不向謝晴挑明對我的感情，他們就得備受煎熬一天，而一旦挑明，無論謝晴如何選擇，都會給已千瘡百孔的情感，再添難以補回的裂痕。
看看更漏，離天明還有三個時辰，我還可以睡六個小時，便鑽進早已冷卻無味的寢被，疲憊不堪的身體很快便陷入了沉睡，夢裡蒼衍，九王爺，夜泠，麥城，謝晴，六王爺，瑩穎，一干人等來來去去，輪流折磨我，直到天明。
我站在敞開的窗臺上迎接黎明，是誰唱過的，陽光總在風雨後。不畏早寒，我向著朝陽伸出雙手，當散落一身的璀燦。我像一個基督教徒一樣，虔誠，希望每天都能平靜地沐浴陽光。
“少夫人，王爺請您去用膳。”
我回頭，纖纖走了進來。
“麥公子呢？”
“他在外面等您呢。”
走出宮殿，麥城背對著我，聽見我的腳步聲，他邁步向前走。我知道他不想面對我，嘆了口氣，間距一步，緩緩跟在他身後。想到待會要見的人，方才的好心情頓然化作烏有。
“見過六王爺、九王爺、公主！”
“不必多禮！快入席吧！”
六王爺依然從容清貴，笑著招呼我們，而麥寅則是滿面春風，精神煥然，但看瑩穎的眼神不再痴迷，熱情退減，我暗暗嘆了口氣，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沒想到我會在臨別之際對麥家兄弟有了更深的瞭解。
我瞧了站在朝陽公主身後的瑩穎一眼，淡定一如平靜的湖泊，彷彿昨晚只是夢境，風過而無痕。感覺到了我的視線，她坦然微笑。佩服，實在佩服！1世紀的新女性在兩個與自己有關係的男人面前，尚且不自然，她很強，連我這個知情者在內，都坦然面對，無絲毫侷促。
見狀，我不再介懷他們看著我時，是不是帶著已婚處女的標籤，隨意揣測我和麥章的事情。因為與他們要掩飾，撫平的事情相比，這只是微不足以論的小事。作為禮貌，我也回之以笑，遇到九王爺打量的目光。我收斂笑意，淡然欠欠身。
“少夫人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樣。”神情不再多變，平靜無波，鄍恪有些不習慣這樣的安靜。
六王爺真是敏銳，與昨日相比，我不一樣的只有心態。昨日之前，我對他們是戒備中親近，相交的，今日卻是淡然處之，因為我不想哪日被牽扯進他們的是非中，不想知道東蒼皇族為何會與九王爺合作，也不想知道九王爺是不是瞞著六王爺尋寶，萍水相逢才是賦閒人與權貴相交的正確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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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本故事集中，提到鳳冀國的禪讓制度，我做了決定，誓為閒人！
“謝藍早上精神多半不佳，神情恍惚，王爺見諒。”
是嗎？想到昨日清晨的精靈，鄍恪知道這是推托之詞，但無妨，接下來的日子他有的是時間弄清楚，她變得淡漠的緣由。
午後，昨日風雨的痕跡不再，下山的路早已幹凝，我們很順利的下了山。依依惜別步懶移，說的是情人，親人間不捨的別態，可是今日我對嵐山和駐蹕山，也有了濃濃地不舍，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度擁有這般的美麗和閒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