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胡拜表,喜詔從三殿,歸奏櫻桃。高原驛路,盡是朱旗圍繞。雲開紫閣千峰曙,雪卷黃河八月濤。沉槍臥,鎖甲拋,將軍還有舊時橋。龍顏悅,雉尾搖,蓮花仙掌日華高……”戲臺上的小花旦唱的認真細致,一顰一笑攝人心魄。

戲臺下的人聽的如痴如醉,對旁事似聽實無。

但馬士英這一句“他是張獻忠派來的人”,還是震動了朱由崧的心絃。

他的心飛了很遠,眼前的梨園已不在他腦海中:那是大明崇禎十七年,闖賊的大軍在朝廷內賊的接應下進入京師,先皇自縊煤山,宗室諸王紛紛南逃。自己也在逃亡之列,當時以為大明將亡,自身命運飄忽。然而他不曾料想到,就是現在在身旁侍奉的這個人,馬士英。他以鳳陽總督的身份,連同操江提督誠意伯劉孔昭為首的世襲勳臣堅持擁立自己為皇,讓自己看到了一線生機。總兵高傑、黃得功、劉良佐、劉澤清的支援,更讓自己實力大增。

後來,就有了他人生中最為輝煌的那個時刻。那是一個連自己的父親窮盡一生都沒能到達的時刻。

大明崇禎十七年,六月初三日。南直隸京師東北郊外,觀音門江面。一千二百艘大小船隻,龐大的水師帶著自己,走向皇室們夢寐以求的地方。

初五,孝陵祭告,以藩王儀制入城。初六,即監國位。初七,移居皇宮,任命六部和內閣等文武百官。十九日,於武英殿即皇帝位,議定明年為弘光元年。

大功告成!

他朱由崧,由藩王而升為大明皇帝。這其中,多少的心酸曲折誰人知道?

而今大寶已定,該是改變的時候了。

他本想做一個全新的聖明之君,改變朝臣中對自己的看法。為此,即便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禮兵二部侍郎呂大器等在寧文職高官、東林黨人主張“立賢不立長”,擁護有賢明之譽的潞王朱常芳。如此的輕視自己,他也不介意。依然在朝中安排了眾多的職位給這些人。他知道,國家還是要靠有才能的人去輔助治理的。於是,他任命史可法、姜曰廣為大學士,張慎言任吏部尚書,左都御史為劉宗周,剩餘的各部則分入東林、復社領袖之中。擁立自己即位的馬士英僅僅是任兵部尚書兼大學士,地位是次於首輔史可法的。

文臣這樣安排,看起來是萬無一失的措施。武將方面,他也聽從了史可法的建議。命高傑駐徐州、劉澤清駐淮安、劉良佐駐鳳陽、黃得功駐廬州,各統率定員三萬人的軍隊,各進封侯、伯爵位,名為四鎮,每年餉銀二百四十萬兩。其上設督師一名,駐揚州,統率三萬人的軍隊。京師駐軍六萬,江防軍四萬,號稱擁兵八十萬的左良玉負責湖廣。且各鎮在自己的防區內擁有獨立的軍權和財權,有權開荒、採礦、徵收商稅等。

“蓮花贊幕僚,看軍書傳佈,刻日氛銷。棄繻投筆,豈似迷邦懷寶!名更張祿綈袍冷,橋過相如駟馬高。

狼煙淨,鷺鼓敲,主家羞舞鬱輪袍。林花潤,水荇飄,曲江舊路草蕭蕭。香車翠幌飄,望三峰玉女,黛色岧嶤。杜陵門巷,處處落花啼鳥。高堂未偕烏鳥思,合浦先填鳷鵲橋。

紅襟語,翠尾交。歸尋王謝舊時巢。秦樓月,仙史蕭,畫中眉樣盡堪描。迴軍疊鼓囂,聽鸛鵝喜氣,聲動鉦僥。馬嵬坡裡,秋草夕陽猶照。羯胡事主終無賴,戰士還家盡錦袍。龍顏動,麟閣標,角弓玉靶賜嫖姚。驊騮騁,鷹隼驕,角聲吹起雁痕高……”

這戲文裡唱的,哪個不是自己心中所想,哪個不是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情?誰說朕是昏君!

文臣武將,都有了位置。江南太平一片,作為皇帝,他如何不想著去收復故土!但事實讓他始料未及,萬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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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天命已定,七月朝堂又開始一片混亂。

先是馬士英在劉宗周和湖廣巡按御史黃澍的彈劾壓力下不得不請求辭職。接著是高傑因為揚州百姓不讓他家眷入城,而縱兵圍城長達半月。然後史可法離開朝堂,去揚州主持淮揚地區軍務。

原本以為這是一時的糟糕狀況,但後來劉孔昭在勳臣趙之龍等的支援下,指責吏部尚書張慎言拒絕任用武臣,而以舉薦勾結李自成的罪臣的方式圖謀反叛。甚至在早朝時當著自己的面從袖中抽出小刀,厲聲叫罵:“排斥武臣,結黨行私,非殺此老賊不可”。就有些讓他震驚了。

“原來,我這個皇帝,只不過是傀儡罷了。”他時不時地暗嘆。

“津亭人吏忙迎到,看點點昏鴉落照,且暫向古驛霜燈駐錦鑣。邊笳已淨塞塵空,露布南飛入漢宮。但教飛將追逃虜,麟閣何人定戰功!”

戲子們的唱段戛然而止,空氣裡充滿著寂靜。

“皇上!皇上!”馬士英看著皇帝臉色茫然,神情冷漠,一副不知道神遊到哪裡的樣子。他意識到皇帝走神了,連忙叫到。

“哦,馬愛卿,既然此人是張獻忠派來的,那依愛卿的意思是……”朱由崧沉思過後,正色問道。

“這馬士英對我倒是忠心。”朱由崧心裡想著:“當初朝堂上下亂成一片,他說的話,不無道理。我的位置的確是四鎮出力才能得到,如今有另一方來投靠,倒是可以有另一種方式鞏固皇位。且先聽聽他怎麼說罷!”

“這……微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馬士英看著皇帝,心裡也起了波瀾:記得當初自己為了能在朝中有更大的權勢,反擊劉宗周和黃澍他們,上奏疏報說東林想重立新君。皇帝痛哭良久的一幕他記得清清楚楚。

對這位他心中的優柔寡斷的無能之君,投其所好地密陳國本大計,才是他馬瑤草能夠牢牢掌握大權的根本。

不管是讓高傑從河南救出太后;還是主張給皇帝生父老福王追尊號,將遺骸移到南京安葬,亦或是支援皇帝選淑女充後宮妃嬪,再者是建議將失國藩王宜迎置南京,以絕其他宗室藉機稱帝念想,這都是他漸得信任的關鍵。

如今皇帝躲入深宮,不問政事,與外朝隔絕。整個冬春,都沉湎後宮,與宦官、伶人作長夜之飲,並和蒐集來的淑女一起廝混,籌備大婚,甚至差點因縱慾過度而喪生。雖然有些過火的樣子,到這就是他馬瑤草想看到的結果!

普天之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愛卿但說無妨!”朱由崧不知道馬士英如何想,他只是需要一個人給個意見。

“臣斗膽,如有失言,還請皇上恕罪!”馬士英先告了個罪,接著看了跪著的汪兆麟一眼:“臣以為,如果張獻忠真的有意歸順,我大明應該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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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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