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瑜走出洗手間很久了,一想起剛才那幕,還覺得臉熱心跳。

他明白這都是正常的生理需要,別說年輕力壯的alpha,他自己也會時不時動手紓解一番。

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遇到又是另一回事,更別說那層薄薄的牆壁,讓低音炮似的呻|吟就像響在耳邊。

直到走進小廚房開始做晚飯,他才將那陣心慌意亂給壓了下去。

軍營的晚飯時間是六點,蘭瑜有時候去餐廳吃,不想去的時候就讓孔飛給他送來宿舍。

現在已經是七點,晚飯時間早過了。不過那飯菜本來就不好吃,還不如自己動手隨便做點。

冰箱裡有前兩天準備的食材,他動作熟練地做了份牛排,再拌了盤沙拉,端到小陽臺的圓桌上。

隔壁303的陸染空也洗完澡,在屋內看電影,男女主的對白夾雜著背景樂,清晰地飄了過來。

“不,你不要上戰場,那麼多失去alpha的omega,我不想變成他們中間哭泣的一員。”

“親愛的你聽我說,為了保衛薩蘇星,作為一名造駑師,我必須上戰場。”

……

蘭瑜這段時間還沒靜下心看過電影,現在聽到那些臺詞,忍不住頻頻往陽臺那頭看。

第三軍營駐紮在卡塔星的主城貝爾城外,三面環海。他這個小陽臺就面對著一片大海,風光絕美。

不管是清晨呼吸著海風等日出,還是夜裡靜靜的欣賞海上明月,抑或是做好幾樣甜美的下午茶細細品嚐,這個陽臺都是最好的地方。

——只要不轉頭去看隔壁303的陽臺。

這棟宿舍樓也不知道是誰設計的,相鄰兩間套房的陽臺貼在一起,只有中間隔著道矮矮的鐵花圍欄。

他穿來後好幾天才第一次走出房間,當站在陽臺上面對這片海時,只覺得心中那些沮喪和不安被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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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轉頭看到了隔壁303,差點又重新陷入自閉。

緊挨著的陽臺上,統一的淺灰色地磚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蒙上了厚厚一層灰,堆了些亂七八糟的廢銅爛鐵。

幾隻晾曬著的襪子沒有收回去,幹臘肉般灰撲撲地夾在衣架上,在風中僵硬地打著轉。

黑漆雕花圍欄有兩片工藝鐵樹葉,左右兩片葉子上分別掛了只拖鞋。

拖鞋也不知經受了多少風吹雨打,棕色的長絨毛擰成一綹一綹的。

蘭瑜生來就愛乾淨,平常演戲在外只要超過一週,不管再忙再累,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裡裡外外打掃一遍。

在外面拍戲沒法講究也就算了,回到自己的小窩,那眼見之處必須得乾淨舒適,沒有一點灰塵。

可這猶如收破爛的陽臺,就那麼明晃晃的和自己陽臺緊貼著,讓人想無視都不行。

他捨不得自己陽臺上的落日和清風,平常就只能背轉身不看,眼不見為淨。

電影似乎放完了,303又傳來叮叮噹噹的金屬敲擊聲,不知道那個陸染空在幹什麼。

蘭瑜不再去看那邊,免得視線接觸到陽臺,只加快速度吃飯。

正端起水杯,一個沒留神,勺子掉在地上,滾到幾盆多□□隙裡。他無奈地蹲下身,伸手在那縫隙裡摸索。

勺子嵌得很深,他手指在裡面伸展著爬行,突然觸碰到一團布料類的東西。

是什麼?

他滿心疑惑地勾住布團,慢慢扯出來,拎在手裡。

好像是只襪子。

可自己的襪子怎麼會在這兒?

他將那只襪子提到眼前仔細辨認,發現那灰撲撲的顏色和硬邦邦的質地,怎麼就這麼眼熟?

他慢慢轉頭看隔壁,仔細看那幾隻吊在衣架上的幹臘肉襪子。再觸電般將手裡的東西扔下,抓過圓桌上的溼巾擦手。

一連擦了好幾張溼巾,直到手指都開始泛紅才罷休。

這是隔壁的襪子被海風吹到自己這邊來了。

蘭瑜轉身回屋,從衣櫃裡翻出一截做床單時剩下的布料,再取出剛置辦不久的針線盒,飛快地穿針引線,在布料上縫了幾個搭扣。

找了根金屬絲把搭扣穿起來,一張簡易布簾就做好了。

他將做好的布簾掛在兩個陽臺之間,再從廚房翻出雙一次性手套戴上,皺著眉,用兩根指尖捻起那襪子,準備扔到隔壁陽臺去。

剛要扔出,就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音。

“啊……就這樣……啊啊……我不行了……”

蘭瑜僵在了原地。

陸染空剛才還在洗手間裡這樣那樣,這才出來多久,又在開始看片了?

聲音還開這麼大,你就不累嗎!

這隨時處於配種狀態的alpha雄獸!

他漲紅著臉停下手,視線在四處梭巡,落到自己那幾盆多肉上。

挖出幾塊大點的石頭塞進襪子,對準隔壁陽臺那一堆鐵破爛砸去。

咣咣噹當一陣響,破爛山轟然垮塌。

不待陸染空出來檢視,蘭瑜唰地拉上兩座陽臺之間的布簾,回了屋。

陸染空正在屋子裡除錯自己剛做好的弩。

他根據古書上的記載,再結合自己的想法,將古弩改裝成只有巴掌大,可以用來把玩的小物件。

為此還專門找了部老電影,只要熬過那些談情說愛的鏡頭,可以看後面男主是怎麼造駑的。

他沒有多的愛好,就喜歡擺弄這些小玩意兒,陽臺上堆滿的製作材料,都是他的寶貝。

陸染空小心翼翼地校正著小弩裡的撞針,進行著最後一道工序,空中的投影也播放到男女主正在激情難耐的翻滾,發出嗯嗯啊啊的大叫。

就在他屏息凝神撥弄那根頭發絲般的金屬針時,陽臺上突然一陣巨響。接著,那堆材料叮叮噹噹傾落一地。

他手下一顫,撞針一偏。

……這半個小時的功夫算是又白費了。

陸染空嘆了口氣,這些該死的海鳥,老是會沒頭沒腦地往陽臺上撞。

他放下小弩走出去,將那些材料重新放好,就在起身的時候,突然在角落裡發現自己的一隻襪子。

襪子鼓鼓囊囊,敞開的襪口裡露出幾顆白色的石塊。

陸染空:……

顯然海鳥是不可能在襪子裡塞石頭,再叼著來砸自己陽臺的。

他活動了下脖子,站起身轉頭。

足足一個月沒和k瘋子交手,是時候再打一架了。

剛轉過去,他就一怔。

迎面映入眼底的是一張粉色的床單,將那邊的陽臺擋了個嚴實。

仔細一瞧,床單頂上還有搭扣,掛在陽臺兩邊,小碎花迎風招展。

這哪裡是什麼床單,分明是手工改制的布簾。

陸染空忘記了發火,慢慢走過去,湊近看那粉色的碎花。

半晌後,啞然失笑。

蘭瑜回屋後,靠坐在自己的單人床上,心裡還有點跳。

他從來都循規蹈矩,不會做出任何過激的行為舉動,經常被雜誌評選為最嫻雅知性的omega。

他為人謙和彬彬有禮,遇事波瀾不驚永遠保持風度。既是廣大alpha心中的理想伴侶,也是所有omega學習的物件。

可僅僅因為一隻掉落到陽臺上的襪子,就裝上石頭給人家砸回去,太衝動,太情緒化了。

蘭瑜在心裡反省,是不是演k上校演得太上頭,不知不覺開始受到影響?

作為一名優秀的演員,一定要將角色和現實分清,這是自己從來都明白的道理,也一直做得很好。

不管是誇張的搞笑還是悲痛欲絕的哭泣,在一聲cut後,他就會迅速地抽離場景,讓自己回到現實。

那聲cut是個終止符,是情緒的開關,刻在腦海裡的命令,讓他總是能收放自如。

都說拍感情戲的兩個人最容易產生感情,可他在戲裡不管如何熾熱情深,私下面對對方的告白時,都會平靜地說:你入戲太深了。

有名被拒絕的alpha曾經說:蘭瑜,你看似完美,實則只是表象,你根本沒有自己真實的感情和喜怒哀樂。

蘭瑜面無表情地想著這些,手裡不停地織著圍巾。

天氣快涼了,這些得提前準備好,他用的是最好的羊絨線,織出來的圍巾比商場裡賣的那些大牌圍巾都要柔軟。

織好一段,他用手撫摸過那些整齊的針腳,心裡滿滿都是快樂。

誰說我沒有喜怒哀樂?

又摟過枕頭上的棕熊玩偶,在它軟乎乎的頭頂親了下,說:“谷谷,我好喜歡你。”

誰說我沒有真實情感?

直到終端顯示已經晚上十點,他才將毛線兜塞回床頭櫃。摟過谷谷,拿了把梳子給它梳毛。

他是個孤兒,從小在福利院長大,陪伴自己的只有別人捐贈的一隻玩偶。

這麼些年來,那些伏在關燈後黑暗裡伺機而動的妖魔,對他攻訐的流言蜚語,只要摟住棕熊藏進被窩,都會被阻擋在外。

只是穿來後,那只棕熊也就沒了,他很快就讓孔飛再買了一隻差不多的,說是想研究熊文化。

孔飛完全不明白這個玩偶和熊文化有什麼關係,不過這是k上校的命令,哪怕是說透過玩偶研究薩蘇星系的形成,他也不會多問。

蘭瑜盤腿靠在床頭,梳好棕熊頭上的毛又翻過來撲在腿上,開始梳背上的毛,嘴裡輕聲道:“谷谷,今天我殺了一個人,是真的殺人,不是演戲。啪嗒一聲槍響,他就死了。”

說到這裡,那綠皮屍體的形貌浮上腦海,他心裡一陣抽緊。

窗外海風陣陣,嗚嗚咽咽,浪花拍打海灘,伴著海鳥的鳴叫。

白天令人愜意放鬆的聲音,到了晚上就變得很瘮人。

蘭瑜放下梳子,將半人大的棕熊緊緊抱住,鑽進了被子。

他沒有關燈,就那樣閉眼躺著,腦裡卻越來越清醒。

一會兒是綠皮屍體突然睜開眼,額上的空洞汩汩往外淌著血。一會兒又覺得腳下涼颼颼的,一隻乾枯的綠手順著被子摸了進來……

蘭瑜緊閉著眼,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快速轉動,呼吸又快又急,棕熊都被摟得變了形。

就在他竭力忍耐恐懼,開始在心裡背誦曾經的臺詞時,隔壁突然傳來一陣踢踢踏踏的拖鞋聲。

接著就是電動牙刷的震鳴,還有馬桶裡的淅瀝以及衝水聲。

這些聲音混雜在一起,猶如一道閃著金光的符咒,將這凝固靜止的恐懼攪散,那些蠢蠢欲動的黑影和綠皮人瞬間化為烏有。

過了會兒,拖鞋聲又一路響到隔壁牆邊,在和他耳朵並排的地方拍打著枕頭。

接著,床墊輕微吱嘎了下,牆壁又在抖,他的床也被帶動跟著顫了顫。

一切安靜下來,蘭瑜伸手關掉了燈。

不遠的地方就有人,海風吹響窗欞的聲音不再刺耳,黑暗也不再令人恐懼。

斜對面304的憨厚中校房間內也傳來咚咚兩聲,像是在牆上釘什麼東西。

他鬆開懷裡的棕熊,打了個呵欠,安心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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