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皇后不敢置信的看向地上那具, 面目全非所謂是沈徹的屍首,又看了看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沈徹,她竟有些恍惚, 這到底哪個才是真的。

“你沒死, 你的腿也好了。”

曹皇后後知後覺, 原來從一開始,這便是個局。

她以為自己是佈局者,等到現在才知道,她不過是棋子,一枚迷失了方向的棋子。

“你是何時發覺的?”

曹皇后並不打算要掙扎,也沒什麼好辯解, 她確實是輸了,輸就輸在她太自信, 誤以為自己對沈徹很瞭解, 卻沒想到, 她所謂的瞭解不過是表象。

他的丘壑與謀略全都埋在了心中。

而沈徹看她的眼神卻極為冷,從喉嚨深處發出了幾聲嘶啞的冷笑, 他不願意與她多說,好似看見她與她說話, 便是對自己最大的侮辱。

唯有沈景安胸膛起伏著, 神色凝重又複雜的看著自己的母親, 悲從中來, 他其實早就知道了, 只是依舊不願相信,“母後, 阿徹是您看著長大的, 以他的聰慧, 您以為天下之事又有多少能瞞過他呢,他不是沒發覺,只是不願意懷疑您。”

從舒嬪之死開始,他們兩便一直在找這幕後之人,從惠妃到三皇子再到成帝,他們的心裡其實一直隱隱有個答案。

卻每次都將她排除在外,不是她的計劃有多麼的完美,也不是她的演技有多麼的精湛,而是出於本能的信賴。

只可惜,她玷汙了這份信賴。

“母後,收手吧,無論您是為了什麼,都該停下了。”沈景安已經到了情緒崩潰的邊緣。

他最敬重的人,一直在傷害他另一個在乎的至親。

沈景安還記得沈徹受傷剛回京時,他甚至不敢認,自小便率性恣意的沈徹,縱橫沙場耀眼若日月的沈徹,就這麼躺在那,蒼白落寞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被奪走雙腿甚至比奪走他的性命更要痛苦。

也更讓沈景安覺得痛心,沈徹不僅是他弟弟,更是唯一懂他的人,甚至是他想要並肩治理社稷之人。

而如今,全都被毀了。

那時,沈景安便在心中暗下決心,定要為沈徹找出真兇。

沈景安想過最差的結果,便是成帝,他這父皇本性多疑,從對南陽王的態度上就能明白,若真是他,沈景安雖不能接受,但不會絕望。

而今日之結果便是他無法承受的真相。

沈景安之所以一定要來,便是為了這個,若真是她,他絕不會讓她再次犯錯。

“你是本宮的兒子,你竟也要幫外人對付本宮?”

“母後,他不是外人,他是阿徹,是從小在您膝下長大,日日喊著您姨母的阿徹,他將您視為最愛敬的人,記得您的喜好,關心您的起居。您即便真有恨真有怨,也不該往他身上撒,阿徹何其無辜。”

沈景安的眼神中透著絕望,他說這些話時,渾身都在發顫,視線也變得模糊起來,但他的話卻擲地有聲,字字砸在曹皇后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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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能讓人引起共情,曹皇后被他說的也憶起了往昔。

沈徹那會剛喪母,不過是個三四歲的孩子,戒備心卻極重,不愛說話也不愛笑,只有她與他說話時,他才會有回應。

別人一來,他又瞬間閉嘴不再言語,她後來才知道,是因為她們姐妹長得像,沈徹才會潛意識裡的信賴她。

甚至有次玩累了,他同沈景安一道午歇,醒來時迷迷糊糊的衝著她喊了聲孃親。

確實也如沈景安所說的,沈徹自小優秀,更為難得的是他記性好觀察又細緻,她愛喝什麼茶吃什麼點心,他看過一次便不會忘記。

就連她隨口說的一句有些頭疼,他也會記在心中,還會差人去請御醫,可這也讓被憤怒衝昏了頭的曹氏越發的嫉恨,在他的身上去找她小妹的影子。

以前在家時,小妹也是這般待她好,將她的一切都記在心裡,便是這樣的小妹,搶走了她最愛的人。

曹皇后很快就從回憶中清醒過來,不再看沈景安,冷漠的道:“要怪便怪生他之人。”

沈徹的底線是他的生母,在他短暫的記憶中,永遠都記得她的溫柔,他不允許有人提及她,詆譭她。

就算是曹氏,也不行。

沈徹手中的長劍動了,寒著眼朝前邁了一步,沈景安立刻看出了他的想法,萬分痛苦的攔住了他。

“阿徹,你答應過我,我們可以有別的辦法。”

是,在她承認之前,在她輕蔑的說著生他的人之前,他是想好好解決,但現在,無法好好解決了。

“讓開,否則連你一塊殺。”

沈景安依舊沒動,他理解沈徹的所有憤怒,但他無法讓開,即便曹氏犯了滔天的錯,她也生他育他,他願替她來償還所犯之惡。

可曹氏缺趁著他們兄弟二人遲疑的功夫,將屋內的香點燃,頓時屋內的人都視線模糊起來。

沈景安第一時間便遞給了沈徹浸溼的帕子,這是之前江鶴準備的,他剛剛才能在迷香中保持清醒。

不過是這麼片刻時間,等他們再抬頭看,曹氏已經帶著沈弘毅從另外一道暗門消失了。

“這可如何是好?”沈景安滿臉焦急,這若是將人丟了,恐怕再難找回來了。

“我知道她會在哪。”

曹氏自然也有自己的暗衛,這才能多年來操縱著這盤大棋,此刻匆匆的離開了荊門寺,朝著下山的路離開。

她走的正是今日發現侍衛屍首的那條路,其實再往前便是正確的下山之路,她之所以選在那個時候控制住沈弘毅,也是因為他發現了這個秘密。

可沒想到,原本已經暢通了的路,此刻卻處處都有侍衛把守著,是沈徹!

此子實在是太過聰明,竟然早已做了防備。

曹氏氣得咬牙,無法之下帶著沈弘毅轉頭往更高的山上去,一路躲進了高聳入天的祭壇。

他們已經無路可去,只能在此稍作躲避。

就在這個時候,沈弘毅艱難的開口了,他被關在木棺中好幾日,渾身不能動彈,聲音也變得低沉沙啞,這幾日對他來說一定是最為煎熬的日子。

這本是關乎他們夫妻間的事,他不願對外人道,尤其是曹氏,但此刻他也沒什麼好瞞的了。

“曹雲書,當初是我說服她嫁與我,你該怪的人是我,該恨的人也是我,與其他人無關,你若真想了結,便讓我來結束這一切。”

當年秋獵時,他出於本能的救了曹氏,之後便發覺惹上了麻煩事,不僅是因為曹氏對他的愛慕讓他措手不及,更是因為太子喜歡曹氏。

他不過是個不受寵的皇子,母妃在後宮又

沒說話的份,他更沒什麼宏圖之志,只想將來能奉養母妃,若能得當朝者重用,收河山守疆域他便滿足了。

若是被太子發現曹氏痴戀他的事,不僅他要遭殃,母妃也將被他所牽累,他不願見此局面,便狠心的拒絕了曹氏。

卻沒想到,曹氏會如此的固執,即便被拒也不肯罷休,這果然讓太子起疑了,多次的試探告誡他,甚至他母妃在宮中也屢屢犯錯受罰。

沈弘毅知道,這是太子在告誡他,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而後他想到了趕緊找人定下親事的主意來。

娶誰對他來說其實並不重要,他不需要聯姻,也不需要對自己有何幫助,只要對方不嫌棄他個平頭皇子,將來也不一定能有什麼前程便好,但可惜符合條件的人太少。

直到他在一次宮宴後,碰到了迷路的曹雲朝,人人進宮都是打扮的鮮亮光彩的,唯有她一身素衣站在幾步遠,侷促的問他可否指個路。

後來他才知道這是曹家的小女兒,他也聽聞了她與未婚夫的事,能做到如此重情重義實在令人欽佩。

雖然同姓曹,可她們姐妹的性格截然不同,曹雲朝柔美溫和,就像是那皎皎的明月,讓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當時他也沒有多想,只是覺得曹雲朝是個很好的成親物件,他不願耽誤別的女子,她正好不想再嫁,也許他們可以合作。

他沒有與女子打交道的經驗,只能與她分析利害關係,說事實講道理,第二次見面就直接問她,願不願與他成親。

曹雲朝自然覺得這人是個瘋子,哪有人第二次見面就要成親的,但回府之後,她確實發現了自家姐姐的異樣。

她也知道姐姐的親事早已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了,即便她拒絕,太子也對她勢在必得,若是太子知道姐姐喜歡別人,以他睚眥必報的性格來看,待他登基,不僅會害了姐姐,還會牽累曹家。

最重要的是,此人並非良人,他既對姐姐無心,即便姐姐真的如願嫁過去,最終也會無比的痛苦。

不管如何算,只要犧牲她一個人,就能讓姐姐死心,姐姐就算將來不嫁給太子,也能換來所有人的安寧,實在是筆合算的買賣。

就在她猶豫不決時,沈弘毅第三次求見,她還以為他又是來逼她的。

卻沒想到,沈弘毅是來致歉的,“上回的事,是我太衝動沒考慮清楚,太過唐突了,對你與你姐姐都有不敬,還望曹姑娘見諒,就當我們沒見過面。”

說完沈弘毅奉上了自己的所有家當,“這是我生辰時,父皇命人制的長劍,削鐵如泥,是我最值錢的東西,今日贈與姑娘,便當是賠罪了。”

曹雲朝哭笑不得,怎麼會有人賠禮送劍的?

但她同時也下了決心,“你上次說的事,我考慮過了,我答應了。”

這回詫異的人就成了沈弘毅,“你說什麼?”

“我是說,我答應嫁與你。”

後來沈弘毅才知道,他錯了,曹雲朝並不嬌弱,相反的她是個格外堅韌勇敢的女子,不然也不可能會真的毅然嫁給一個只見了三次的人。

兩人並不是因為感情在一起的,但成親後確實做到了相敬如賓,他很尊重她,也不強迫她做任何事。

可即便是冰也會融化,相處的時間久了,兩人自然而然的就有了情義,準確的說是他漸漸的喜歡上了曹雲朝。

至於她到底有沒有喜歡過他,是出於感激還是迫於長輩的期許,才會生下了沈徹,他都不在乎。

他怕給曹雲朝負擔,不敢漏出自己的情感,小心翼翼的喜歡著她,卻沒想到最終還是他害了她。

“是我逼她的,若非如此,以她的性格如何會拋下曾經的誓言,她是你妹妹,你該最瞭解她才是。”

曹氏徹底的愣住了,“這不可能,她不願意做的事,沒人能逼得了她,況且我不需要她這自以為是的好心。”

她喜歡沈弘毅是她的事,不撞南牆不回頭,也不需要任何人勸阻。

“你可以不信,但我也必須要說,你恨錯了人,一切的錯都是我犯下的。”

“閉嘴,你以為本宮真的不捨得殺你?你若再說,本宮便將你推下這萬丈深淵。”

曹氏惱羞成怒,她覺得沈弘毅是在騙她,她不肯接受自己恨錯人的現實。

若真如沈弘毅所說的,她最該恨的人應該是成帝,他想娶她,想得到曹家的支援,這才步步緊逼,不僅逼沈弘毅還逼曹家。

可她卻為了執念嫁給了成帝,還為他把自己搞成了如今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我又有何懼。”

生死與他早已如雲煙,若他的死能了斷這一切,他願意。

“你想死,那我便成全你,你看到下面了嗎?摔下去定是粉身碎骨,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又如何,她死了,而你只能與我一同生一同死。”

她這些年研香制香,早已吸進了無數的毒香,全都反噬在她身上,不僅是沈徹身中劇毒,她自己也早就無藥可救,隨著性情的暴躁而變得愈發瘋狂。

就在這個時候,沈徹和沈景安也趕到了。

他早早的命人守住了所有的下山口,預料到她無處可去只能到這祭壇之上。

她站在那高臺之上,寒風拂過她的寬袖,整個人就像是只展翅的鳥,隨時都會墜落一般。

沈景安紅了眼,不顧積雪不停地往前極奔,“母後,您下來,有什麼事都下來再說。”

曹氏已經近乎瘋魔了,即便是沈景安,她也視若無睹,她的執念是沈弘毅,她的眼裡只能看到他。

沈徹雙目冰冷,沒有說話,只是觀察著四周,算著如何才能將人救下。

便是這千鈞一髮之際,沈景安直挺挺的跪了下去,今日剛化了雪,地上的積雪混著刺骨的雪水,瞬間浸溼了他的雙膝。

他跪地一步步的朝著他們的方向挪動,每挪一步便喊一聲母後,他本就是養尊處優的太子,雖是裝病卻也真的消瘦。

不過片刻,面色便鐵青發白,連帶著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卻還在不停地呢喃著,他不知道這樣有沒有用,只是想儘可能喚回她的理智。

喚回曾經那個為他唱童謠哄著他入眠,溫柔待他的母后。

曹氏緊緊錮著沈弘毅的手指有了些許鬆動,她猙獰的臉上出現了痛苦的神色,她的內心深處還是裝著沈景安的。

是她錯了嗎,她真的錯了嗎?

她為了沒有回應的喜歡,蹉跎了一生,執迷了一生,真的值得嗎?

為此,她甚至嫁給了不喜歡的人,做盡了蠢事,她還有機會回頭嗎?

沒有了,雲朝被她害死,沈徹被她害得斷了腿,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她機關算盡最後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待她回過神來時,沈景安已經一步步的跪著挪動到了祭壇上,與她不過幾步之隔。

曹氏的眼裡終於閃過了些許的清明:“安兒。”

她掙扎著在沈景安耳邊說了些什麼,而後用盡全力的推開了沈弘毅,她到最後也還是不捨得他死。

而她則像是只斷了翅的鳳鳥,往後幾步徹底的跌入了萬丈深淵。

沈景安瘋了般的衝上前去,想要拉住曹皇后,若非沈徹死死的將他摁住,恐怕他也會一同摔下。

最後,沈景安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曹皇后的衣袂劃過他的指尖,山谷中留下他嘶吼又絕望的一聲母後,在不停的迴盪著。

除夕這日,這是林夢秋頭次在王府操持年節,自然是要處處小心仔細力求完美,她從清早起便半刻不停的在忙活,將府內事宜都料理的井井有條,就連老太妃也連連稱好。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沈徹怕是趕不回來了。

京中已經收到了皇后薨逝的訊息,這給原本熱鬧的年節潑上了一盆寒冰,據說收到訊息後,陛下將自己困在御書房一日一夜未出,甚至都病倒了。

這麼一來,自然是不能再張燈結綵,各府都將紅燈籠紅對聯全都悄悄的換下了,他們都在擔心,這個年該如何過。

唯有林夢秋在擔心沈徹,曹皇后突然薨逝,不外乎兩個結果,但不管是哪個,沈徹都會痛苦難過。她不在意別人,滿心滿眼只有他。

林夢秋一直忙到日暮西斜,才在春熙堂坐下。

這一年發生的事太多了,以至於這年夜飯少了很多人也多了很多人,林夢秋陪著老太妃,身邊坐著沈少欽,陳瑤以及小冬青。

林晏書本是也一道,但念及林劍青只有一個人,實在太過冷清,姐弟二人不必商議就做出了同樣的決定,由他去陪林劍青過年。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林夢秋往門外探了又探,確定沈徹不會回來了,才失落的喊丫鬟上菜,滿滿一桌子的菜餚,樣樣都很圓滿,唯獨少了沈徹。

耳邊響起來別家的爆竹聲,林夢秋才勉強的打起精神,以茶代酒一同舉杯,她正要說些客套話,就聽見院子裡有了動靜聲,她竟好似有隱隱的預感,屋內其他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放下杯子飛快起身衝了出去。

林夢秋剛繞過屏風,就見掀開簾子走進了一身姿挺拔的郎君,她喜難自抑撲進了他懷中,嬌嬌軟軟的喊了聲:“夫君。”

沈徹輕柔的圈著她站好,在她額間親暱的貼了貼,“我回來了。”

“夫君,我好想好想你,你不許再丟下我。”

“好,我哪也不去,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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