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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下過大雪, 遠處的山脊, 夾道兩側, 綿延的宮殿上便全是積雪。

趙長寧抬頭望去, 匍匐黯淡的建築,高高聳起的屋簷飛脊。破出烏雲的金光照向浮雕的龍,龍首肅穆,而那綿延無盡的漢白玉石階。衍生向高處硃紅的宮牆。

殘酷的虐殺之後, 這一切卻還是如此的平靜,甚至是祥和。

趙長寧閉上了眼睛。

“趙大人, 皇上還等著您呢。”身後有個聲音輕柔地催促道。

趙長寧回頭, 只看到自己身上獵獵飛舞的緋紅色朝服。影子清瘦修長。迎著金光,秀美的面容更顯得冷清。

“他這要殺我了吧。”趙長寧淡淡地說。

自古成王敗寇。

“大人說笑了,大人少年成名,乃是國之棟樑, 皇上惜才還來不及, 怎麼會殺大人呢。”引路的宮人不緊不慢地說道。

閹人的聲音很奇怪,去了勢的東西捏著腔調說話,三分的戲腔子。

趙長寧分明聽出了一絲惡意和冷淡。

大理寺少卿趙大人未曾投靠新皇, 而是另擁別人,擁躉的那個皇子卻已經被亂刀砍死了。新皇會怎麼對這些沒有擁躉他的人?

趙長寧的睫毛重重地垂了下去, 彷彿千斤的重, 壓在他的肩膀之上。清瘦的身體更加羸弱。

家族之重、奪嫡之重, 他的命運之重。

但他也笑了一聲, 什麼也不再說了,提步往前走。

新皇登基後便暴虐成性,戕害兄弟,殘殺對立的官員,六個閣老被他斬了兩個。而他們這些人呢,算是舊相識,算在新皇年少的時候曾與他有過交情。

但是又能算什麼?

他連親兄弟都殺了,還會對他們留情嗎?

帝王無情,那個登上帝位的人早變了。

厚重的宮門在他面前被慢慢開啟了,雪後的金光自他的身後爭先恐後地湧進來,對面那身著帝王袞冕服的人,幾乎看不清面容。之看得出是威嚴不已,肩寬高大,果然是龍威震懾。

趙長寧一撩朝服,便跪了下去:“微臣大理寺少卿趙長寧,叩見皇上。”

他俯身叩地,頭上的梁冠便觸到了冰冷的金磚,背後的硃紅大門沉重地合攏了。

“你竟然跪我。”上頭那人輕輕說了一句,擱下了手裡硃批的筆。

他下了龍椅,走過臺階,一步步走到了趙長寧的面前。

黑色的皂靴穩穩地停在他眼前。

然後,他俯身捏住了他的下巴——

“趙長寧,你一向高傲固執,對我不屑一顧。如今——你竟然會跪我?”

新皇的臉仍是淹沒在濃郁的金光中,語氣卻很奇怪,甚至越來越低,甚至湊到了他的耳邊,“你看到掛在西市坊的屍首了吧?你可還想得起來那是誰?”

趙長寧被他濃郁的威嚴包圍著,眼前湧出一團血肉的猩紅,瀕死的猙獰蒼白的臉。

似乎也昭示著她的結局。

他在微微地發抖,因為兩日未曾進食,已經虛弱得跪都跪不穩了。正好順勢被那新皇摟進了懷裡。那樣的清瘦,腰身是那樣的不堪一折——

新皇摟著那把腰,心裡不禁地想,怎麼沒有人懷疑過呢。

懷疑過這人,根本不是個男兒呢?

或許懷疑過吧,那些曾經圍繞在她身邊的人,或許還有別樣的心思呢。

趙長寧憑著自己的力氣跪穩了,想起了昔日的摯友的死。想起自己命運叵測,淡淡地道:“臣自然想得起,也想得起皇上的手段,您不必刻意提醒。”

這樣的混亂之下,竟然沒有察覺到腰間的手越來越緊。

“趙大人,朕有一事想問你。”

那人語氣帶著一絲冷酷:“朕聽聞,你是國子監出身的進士。那你當年在國子監的時候……”聲音卻又一低,“便和一群男子同吃同住嗎?不避諱他們?”

趙長寧目中寒光一閃,立刻抬起頭。“你……”

他知道,他肯定知道!

知道他這位大理寺少卿,一直以來瞞天過海,謹慎小心,只因根本不是個男兒。

這是欺君之罪,按律當處以絞刑!

她是大理寺少卿,最熟悉律法不過。

不過反正也是要死的,怎麼死的怕也不重要了。

趙長寧因此閉上了眼睛,長睫微微顫抖:“事到如今,微臣隨皇上處置,長寧罪該萬死。只是,被亂黨策反的僅長寧一人,無他人牽連其中,還請皇上放過我的宗族親人。”

她是嫡長孫,怕家族被自己連累。

說罷再恭敬地叩頭。

這時候,她才覺得有些不對。

新皇的手放在她的腰間,袞冕玄服上是日月山河紋,代表他主宰大地,是這個國家最至高無上的人。

“放過你的宗族親人?”新皇輕輕地說,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似乎有千鈞之重。

他又冷笑:“怕是你沒搞清楚吧。”他說話的聲音極近,“趙大人,現在是你求我的時候。當年你怎麼對我的,如今我要怎麼還給你。你最好……想想該怎麼求我。”

說著的時候,冰冷的手指移到她的手腕上,一縮緊扣住了她。這麼的冷,像一把刀一樣。

而他的語氣很慢:“你過來,替朕寬衣。”

趙長寧似乎是知道了他的用意,知道那親密狹弄的語氣代表著什麼,她開始手腳發冷,渾身僵硬,膝蓋一片刺痛。

她自懂事起便是嫡長孫,便是讀書科舉,便是男兒的做派和胸襟,這對她來說無疑是一種折辱。

外頭的北風呼嘯地刮,迎面而來的風好像是扇過來的巴掌,又疼又狠,在人的耳邊嗡嗡的響。

已經過了半個時辰,日頭西斜了。

皇極殿的臺階下正站在個高大身影,太陽落在他的肩頭。北風吹起他朝服上的佩綬。

侍人見他站了許久,裡頭又關了門,也沒有個吩咐傳出來,心裡納悶。

此人雖和裡頭那個罪臣趙長寧是親兄弟,卻是皇帝的親信,如今剛封了兵部侍郎,風頭正勁,皇上也極為寵幸的啊。難不成皇上不知道是趙侍郎來了?

他最後還是斗膽上了宮門前,接連的酷寒讓石階宛如冰雕般的冷,穿著薄棉褲的侍人卻撲通一聲跪下去了。他很快地通稟說:“爺,趙長淮趙大人要拜見您,已經在皇極殿外立了許久,您是否要見……”

裡頭沒有半點聲音。

趙長淮見宮門不開,想到皇上不會饒她。

她這人素來高傲冷淡,怕也不會對皇上曲意奉承,她身子骨又不好,跪幾個時辰,恐怕回去也要病上幾天的。

他心裡焦急,低低地嘆氣。也撩了衣袍跪下。

那可是真的雪地冰碴,叫太陽曬得有點化了,水浸進了褲裡,冷得刺骨。

趙長淮卻朗聲道:“皇上,微臣唯趙長寧這一個哥哥。懇請皇上念微臣勞苦功高的份上,哥哥身為大理寺少卿,平反冤案無數的份上,饒了微臣的哥哥這一回吧。臣願代哥哥受過。臣跪在外面,請皇上的恩准。”

還是沒有聲音,趙長淮更擔心她的安危。又磕了兩個頭:“請皇上恩准。”

他聽到這個聲音,卻回頭凝視她道:“你弟弟來救你了。非一母所出,怎的這般兄弟情深。我才封了他兵部侍郎兼任山西總兵,亦不怕丟了這頂烏紗帽。”

“我記得上次你的風溼,他還特意去貴州給你尋苗藥來治……你若有個不好,好似十倍八倍的加在了他身上一樣。上次見你同他一起走在直道上,你們二人親密說笑,他還把自己的斗篷搭在你肩上。”

被這人扣在手上,屋內這麼昏暗,龍榻周圍帷幕低垂。唯餘隔扇照進來的團團金光,那金色越來越濃,是殘陽如血的顏色。

“那是微臣的親弟弟……”趙長寧淡淡地說。她覺得屈辱,臉白如雪。又聽到長淮的懇求聲,心裡一片的死寂。

見她一直低頭,新皇的聲音立刻一厲:“趙長寧,你給我抬頭看著!”

“看清楚你面前的這個人是誰!”他掐住她的下巴。

趙長寧被迫抬頭,入目是一張威嚴俊朗的臉,鬢若刀裁,冷酷無情。

那金光越來越濃,她把這個人的臉看得無比清楚。

趙長寧覺得金光太刺眼,而他捏得太緊了。她的嘴唇裡有個名字,卻始終都喊不出來。

她張了張喉嚨,發現自己口渴得厲害。

趙玉嬋心裡小小地心虛了一下,畢竟她其實比其他嫡姐兒更按捺不住,不過是哥哥阻止得及時而已。她巴著母親的衣袖問:“娘,我聽說哥哥得了家裡的對牌呢!我還沒見過對牌是什麼樣的。”

“那對牌……”竇氏嘆了口氣,昨夜趙承義跟她談過了,這對對牌雖在長寧手裡,實際是沒有大用的。其實是老太爺有意要抬長寧的身份,但並不代表長房的地位此改變了。

趙承義雖然懦弱,但總還是看得清事實的。跟她說:“只要咱們寧哥兒沒中進士,那什麼對牌都是不管用的。你是婦人沒得見識,別只看著眼前這些利害處。寧哥兒比你清醒,你看他得了對牌便不聲不響地交給了顧嬤嬤保管,什麼都沒說過……”

這一席話把竇氏心裡的激動給澆滅了,總算寧哥兒沒事,她心裡稍微舒坦了些。

她跟玉嬋說:“對牌卻也不算什麼事,娘今天帶你出去看你哥哥,以後便不準再鬧他了。他受了傷,你別給他添堵。”

“知道啦知道啦!”趙玉嬋一聽說能出去,跟長了蟲一樣坐不住了,“咱們快去看哥哥吧,肖媳婦還叫我給他做了兩雙冬襪,我做得可好了,拿去送給哥哥,正好他讀書可以穿。”

當趙長寧得到妹妹的冬襪時,只能嘴角一抽誇:“還是……挺好看的。”倒也不是玉嬋繡得太難看,而是玉嬋似乎只會繡水鴨子,所以她送給別人的繡品——全是水鴨子,水鴨子荷包,水鴨子鞋襪。趙長寧現在堆了一小箱子的水鴨子製品。繡得又胖又圓,很富態,她現在已經對水鴨子產生了審美疲勞,快不認識這種動物了。

趙玉嬋是個簡單的人,非常好哄。難得聽到哥哥誇她,內心驕傲高興,偏要做出雲淡風輕的樣子:“既然你喜歡,那我再給你做件袍子,肖媳婦說我現在可以學裁衣了。你可以穿著去讀書。”

趙長寧差點忍不住咳出聲,還要穿著去讀書麼……

她跟玉嬋說:“行了,哥哥知道你坐不住了,也不必在我這裡呆著,去婉姐兒那裡玩吧。”

趙玉嬋自然早坐不住了,跟哥哥說了聲跑去了婉姐兒那裡玩。

竇氏端了碗天麻羊肚湯給兒子喝,說:“你平日不是拘著不要她玩麼,今天怎麼反而叫她過去了?”

“估摸幾個房的姐兒現在不是在受罰是在抄書,她正好去看看,收斂一下她的性子。”趙長寧心裡是有打算的,羊肚湯是補身子的,但有股腥味,喝了口她放一邊了,遲疑了一下,問竇氏,“娘,您可知道七叔這個人?”

昨夜那事一直讓她輾轉不安,今兒早問了顧嬤嬤,偏說昨夜一直守著,沒有什麼人來過。趙長寧甚至把院裡所有的小廝都叫了過來,她記得隨行的是個男人,聽聲音自然不是那傻四安,她院中兩個小廝,一聽又覺得不像。怕是打草驚蛇,叫他們回去了。

竇氏很疑惑:“你七叔?娘只知道他是你祖父帶回來養大的,平日跟咱們交往少,每年在家不過一兩個月,別的卻不知道了。要是說奇怪的,便是他二十七八了還未娶親吧。你祖父給他說過些舉人之女,清貴人家讀書的庶女之類的,他都推拒不娶。你祖父畢竟不是他親爹,勸也沒用,只能由他去了。給他幾個丫頭了事罷了。”

也是,竇氏畢竟是內宅婦人,她能知道什麼。

竇氏出去給兒子吩咐午飯了,讓她好生休息。

趙長寧卻拿了四安給她買回來的石刻刀,挑了塊玉質不錯的田黃石,繼續練石刻。她練石刻幾天,手腕的確更有力了,特別是還能精準控制刀尖的力道,竟和練字有異曲同工之妙。見真的對控制力道有效,她自然要趁著有空多練了。免得真的因字寫的不好,而在殿試上失了機會,這的確太虧了。

她正在刻一株蒼松,外面丫頭來通傳,說是老太爺親自過來看她了。

他老人家怎麼親自過來了?趙長寧換了件棉袍起身,不敢坐著。

趙老太爺一進屋便打量了一番,炕床上鋪著藏藍色厚褥,博古架上擺了不少花草,黃花梨木長几,屋內收拾得簡單、整齊。但在他們家中算是簡樸的了。他讓趙長寧坐下:“別起來,祖父是見你不便走動才親自來一趟的。”

趙老太爺問了她一些讀書上的事,送了她一刀澄心堂紙,一盒龍尾硯臺。算是來慰問了病人,才道:“受一樣的打,長松卻沒什麼大礙,今日特地來我那裡認了錯。我也狠狠罵了他了,你們畢竟是堂兄弟,不要因此生了嫌隙,那盒龍尾硯,便是他給你賠的禮。”

男孩子在這個年紀爭強好勝,是很正常的事。

“他是弟弟,我自然要包容的。”趙長寧說。她當鍛鍊自己的容忍能力了。

趙老太爺前頭這些話都是鋪墊,接下來嘆道:“……再過兩個多月便要會試了。長淮有我指導讀書,長松請了蔣先生,是少陵也有周先生幫他盯著。你讀書卻沒個專門的人來盯著,你雖然不說,但祖父知道你心裡是想著這事的。”

趙老太爺也想一起教了,無奈是分不出身來。他繼續說:“正好你七叔回來了,我跟他商量了一番,他願意來指導你。你往後去半天族學,再去他那裡半天,讓他來指導你。你可別瞧不中他,他是癸己科的進士,沒中進士前還在白鹿洞書院任教過,當時我請他指導你們幾兄弟的舉業,偏他得了朝堂的任職去了通州,因此拒絕了。這下他願意主動教你,可是一樁好事!他學問淵博,可說你二叔都比不得。”

趙長寧聽到這裡,手已經不自覺握緊了。她淡淡一笑:“七叔來教我,我自然是願意的。只是怕耽誤了七叔的任職……”

趙老太爺擺手:“這不必擔心,他既然答應了自然有他的辦法。你只需每日下午去他那處是了。”

趙長寧想起昨晚迷糊之間,聽到他低聲說的話:……這麼辛苦,要我幫你嗎?

要我幫你嗎?

所以這是他幫忙的辦法?

趙長寧沉默了一會兒,才答應了下來,畢竟似乎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她的確需要有個人帶著她讀書。

趙老太爺這才高興了:“你好生跟著你七叔讀書,有什麼缺的問我要。”說罷竟跟她還小一樣,摸了摸她的頭髮,把趙長寧嚇了一跳。家裡會這麼對她的人已經很少了。趙老太爺笑著說,“還是你祖母在的時候好,她為人嚴厲,家裡讓她管得服服帖帖的。有時候我都受她的管,還跟她吵,納妾,一大把年紀鬧得臉紅脖子粗的……她最喜歡你了,要知道你這麼懂事,不知道有多高興。”

趙老太爺的神情突然落寞了下來,半晌才擺手。“祖父先回去了,你好生休息。”

趙長寧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了光影裡,跟著的小廝馬上跟了上去。她也靜靜地看了許久。

有時候她覺得這個時代真殘酷,她祖父、父親,都算是平行端正的人,卻也是姨娘一堆,而母親似乎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但若問他們心中摯之人,必定還是自己的結髮妻。這個人才和他們舉案齊眉,死後同享後輩的香火。

她不必學女紅針黹,不必紅妝,也不必十四五算計著要嫁給哪個男人了。這個身份對她來說也許是重壓,但也是種放鬆,讓她像妹妹那樣去活,她真的做不到。趙長寧低頭看著自己平整的胸。

十七歲了,可能是因為作息太苦,發育得不算太好,但也需要纏胸的。癸水也不穩,小半年都沒有一次。雖比普通女子長得高,卻是個虛架子。她又是一貫的男子作為和行事,算是別人覺得她長得好看,也不會生出這是個女兒家的想法。

當然,感謝這朝代還流行病弱美少年,比她嬌比她矯揉造作的不是沒有,雌雄莫辯,甚至江淮一地有讀書人紅妝敷粉為美,有時候她自己看了都在背後暗自……慚愧,還是這幾位比較像女人。

到了晚上,趙長寧讓四安收拾好明日用的書具,她想著周承禮的事,如何也睡不著。

結果香椽挑簾進來通傳:“大少爺,杜三少爺帶了禮來看您。”她和香榧二人並不近身伺候趙長寧,不過家裡但凡有點姿色的丫頭都離趙長寧很遠,生怕被大太太瞧在眼裡,也打個有進氣沒出氣。

香椽看到大少爺靠著迎枕看書,秀麗的臉膚色毫無瑕疵,心裡自然異樣。

不說別的,她和香榧二人是自小服侍趙長寧的,見到的男子只有大少爺,服侍的也是他,日久生情自然心生傾慕。只不過大少爺現在要讀書,二人都暗暗期待著,等大少爺高中之後,說不定大太太會允許大少爺將她們收房,所以現在表現都很出色。

趙長寧並不明白自己丫頭妹紙的心思,她一直很喜歡這兩個業務熟練的丫頭,她又不是賈寶玉那家夥憐香惜玉的,對丫頭一向都是板著臉,自然想不到這樣也會心生傾慕。抬頭道:“讓他進來吧。”

怎麼來看她的人一撥接一撥的,不能約好一起來嗎。

她的大丫頭香椽見她臉色不好看,立刻迎了上來:“爺,怎麼的了?可是在外頭受了涼?”

趙長寧擺擺手,叫她給自己端了杯熱茶灌下去,又冷靜了一會兒。只是這整件事情想起來還是覺得有點……玄幻。她問香椽:“可看到七小姐去哪裡了?”

香椽道:“方才見著是出去了,好一會兒沒回來的。可要奴婢去找找?”

趙長寧又喝了好幾杯熱茶,才把這股寒氣給壓了下去。“不用,去把我朱子集註的《春秋》拿過來。”

香椽去書房給她尋了書過來,長寧則攤開了紙筆,繼續默寫朱子集註。

明朝科舉考試考八股,這種考試比較泯滅學生的創造力,不過倒有個顯而易見的好處,那是標準,規範。只要寫通了句式嚴苛的八股文,其實寫別的詩詞都是手到擒來的。

八股文的好處其實可見一個故事,清朝已經衰亡後,陳獨秀在北大遇到蔣夢麟,兩個人都是前清的秀才,但陳獨秀考的是‘八股秀才’,而蔣夢麟考的是‘策論秀才’,含金量遠不如八股秀才。蔣夢麟知道後肅然起敬,連連作揖道:“失敬,失敬,你是先輩老先生,的確你這個八股秀才比我這個策論秀才值錢。”

幸好長寧是學法律的,嚴苛的法律條文她也能背得分毫不差,學八股還不吃力。想到這個以前聽過的小故事,長寧怔而一笑,現在她不僅是八股秀才了,可是八股舉人了。誰能想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的。

她在屋內默寫,長房的幾個庶女便守在門外,不敢進門去擾了她。

趙長寧抬頭才看到站在外面的女孩們已經等了許久,讓她們先進來坐著,這才發現兩個姨娘也跟著過來請安了。兩個姨娘穿著素淨花樣的夾襖,戴著對銀丁香,也不怎麼年輕貌美了。給她請安喊了聲‘大少爺’之後,便站在一旁不敢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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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房現在有三位庶女,最小的是茵姐兒,母親已經死了。大的兩個庶女,一個是香姨娘所出,一個是秀姨娘所出。其實這兩個姨娘長寧也沒分開過,只知道都是從竇氏身邊的丫頭提起來的,出身並不好。

由於姨娘原來都是竇氏的丫頭,家裡環境異常的和諧,什麼主母姨娘亂鬥的戲碼長寧是沒有機會看到了。趙長寧一開始過來的時候,看到母親竇氏和和氣氣地跟兩個姨娘說話,拉著她們一起做針線,還目瞪口呆了好久。甚至問過竇氏:“您和幾個姨娘都這麼要好?”

竇氏連帶宋嬤嬤都笑了,竇氏說:“一家人哪裡有仇的,她們都給你父親生兒育女的,為咱們家綿延後代,不過是姨娘而已。我為難她們做什麼?”

宋嬤嬤繼續說:“哥兒哪裡來的想法,怪里怪氣的。哪家的姨娘不是這般的?”

趙長寧那時候才意識到,這是觀念上有的不同。不僅是大房,二房、三房、四房也有姨娘,除非是哪個姨娘太狐媚不懂事了,會被主母發賣之外,基本都是不管的。而主母是主母,天生是姨娘的主子,身份在那裡擺著,姨娘永遠別想越過去。

“你們坐吧,不用站著。”趙長寧指了指圓凳。

兩個姨娘很惶恐:“大少爺您看書便是,不必理我們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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