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69章
蘇琳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 發現自己已經置身異處。
她腦海裡還殘留死淵的重重高塔廊橋、晃動搖曳的腥紅燈影——
“晚上好。”
黑髮男人坐在床邊微微俯身。
聲音沉沉迴盪在寂靜的房間裡。
正值子夜時分,窗外盪漾冰涼的月色,水銀似的光輝傾瀉室,庭院裡的樹影投落在玻璃窗幕上, 搖曳出大片陰翳。
他低著頭, 俊美的臉容在夜色裡格外深邃邪異, 那雙漂亮的紅眸似乎閃耀星光。
蘇琳愣愣地抬起頭。
窗外流淌的月光在黑暗裡融化綻放,將周遭的所有細節都照得纖毫畢現, 包括面前男朋友所使用的擬人軀殼。
整個界都變得清晰分明、所有物體的輪廓彷彿被反覆勾勒銳化——
她的視線轉動時, 彷彿有束聚光燈也隨之移動, 落在目光所投的地方,又像是有誰將亮度調高樣。
蘇琳有些茫然地揉了揉眼睛。
她又看向自己的戀人——
後者還維持俯身的姿勢。
窗外水銀似的月輝泛冷意, 流淌過他那鴉羽似的黑色鬈發、冷白如玉的皮膚, 那張臉英挺雋秀、在不曾展顏時透著幾分憂鬱氣息,找不出一絲瑕疵。
蘇琳的視線在對方臉上聚焦,被她所凝視的地方瞬間變得更加清晰, 似乎每一個畫素都被分解銳化。
“你是真的沒有毛孔啊——”
她抬手摸了摸男朋友光滑冰冷的臉頰。
利伽輕輕握住她的爪子,用另一只手捏捏女朋友的下巴,指節若有若無地摩挲著殷紅的薄唇。
蘇琳一言不發地任他施為。
半晌, 他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牙更尖。”
蘇琳不輕不重地咬了口他的手指, 然後下意識舔幾口。
——並不是那種邊含著邊舔的調情方式。
是她在唇齒遠離對方的手指之後, 又伸出舌頭認認真真地舔幾下, 從指腹到關節, 而且那完全是一種無意識的動作,好像是某種鐫入基因的本能,促使她這樣表達自己的好感。
蘇琳:“?”
她微微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抽回自己的手, 然後捂住了嘴巴。
“不是吧。”
她有些懊悔地說,“那麼多s級覺醒,也沒有個個都表現得像是動物一樣。”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她心裡也清楚,這九是那種注射劑的後遺症,畢竟絕大多數覺醒的等級都是出生後決定且不能更改的。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她本來以為利伽會和她辯論一下“人本來就是動物”或“像動物又有什麼問題呢”這種讓人頭痛的話題。
不過,他只是安安靜靜地看過來,頗具安撫意味地摸了摸她的發頂。
蘇琳:“你不準備吐槽我嗎?”
利伽微微挑眉,似乎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問,“高等智慧生物的為,是由思想而非本能決定的,而且大多數人也不希望自己退化吧。”
“這就是重點,我希望我的每個舉動都是由大腦控制的。”
蘇琳撲到他身上,“嗚,還是你懂我。”
他已經和當年上維世界裡初遇之後,會在任何個話題裡討論定義和標準的人外生物有些不。
他未必多麼像人類——事上,點都不像。
他只是瞭解她的想法而已。
蘇琳趴在他肩上咬著嘴唇笑得牙不眼,心裡甜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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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聽見奇怪的聲音。
蘇琳:“。”
她回過頭去。
蘇琳跪坐在床上,只穿條單薄的睡裙,裙襬下赫然伸出一條柔韌纖長、絨毛濃密的尾巴,它正上上下下拍打床墊,甚至發出啪啪啪的悶響。
“草。”
她的好心情倏地蕩然無存。
晃來晃去的尾巴也偃旗息鼓,悻悻地垂落下來,在柔軟的床墊上圍成個圈圈。
蘇琳長嘆一聲,默默捂住臉,重新倒在男朋友的懷裡。
“我真慶幸你不是個人。”
這話聽上去好像不怎麼樣,然而確實是她的際心情寫照。
哪怕利伽越發解這個世界的風土人情,他也不會覺得女朋友搖尾巴是什麼莫名其妙、或值得他揶揄的事。
事上,蘇琳覺得,在他眼裡人類和動物的區別,大概主要是人類有更豐富的情感並以此建立了輝煌的精神文明——除此之外,人類的倫理道德都是毫無意義的玩意兒。
鑑於許多動物,譬如狗,也有多種情感,說不定在他看來,人只是更擅長使用工具的狗子罷了。
蘇琳顛三倒四地瞎想著,腦子裡已經亂成團漿糊。
鑑於男朋友目睹過她的所有狼狽樣子。
過她被人打得骨斷筋裂滿地撈腸子,過她滿臉傷痕眼都被刺瞎,也過她衣不蔽體被能量光刃刺穿腰腹掛在塔樓上。
所以說,在被男朋友表白、感受到他的愛意時,她還會臉紅心跳。
然而,在什麼衣服被撕碎、昏迷後被對方穿衣服、或是任何有關於展露身體的方面,蘇琳早就沒有絲毫的羞恥感。
君不蟲族根本沒有這種概念。
她常常在死淵鏖鬥幾小時,無論輸贏都不怎麼輕鬆,誰能保證衣服毫無損壞?
時至今日,哪怕赤身裸體地站在蟲族中間,她的內心都沒有絲波瀾。
此時此刻,她只是單純因為自己沒法控制身體,而感到有些不自在。
這感覺就像一隻手忽然不受控制到處砸東西差不多。
利伽並沒有發出任何嘲笑,或是藉此調戲幾句。
他伸手攬著懷裡哼哼唧唧的小姑娘,任由後者在自己肩頸處蹭來蹭去,柔軟溫暖的褐色髮絲不斷摩擦著,然後,好像有什麼東西掠過頜角,觸到了唇畔。
他默默垂下視線。
後者髮絲間再次豎立起尖長的三角耳,內裡是與髮色相近的深褐、外圈的絨毛則泛黑,清晰地勾勒出大大的輪廓,倒是顯得精神奕奕。
他又認認真真地看看女朋友的尾巴,是狼狗們常的劍狀,在獸化時幾乎是下垂的,弧度似乎不太明顯,也不像那些過分濃密蓬鬆的卷尾——
它像是耳朵一樣泛黑色,中間夾雜深褐,還有不太明顯的深淺漸變。
這些顏色都不是最直觀的鮮豔靚麗。
然而隔外面層層疊疊的半長不短的絨毛,也能感覺到肌肉傳來的溫度和力量,彷彿象徵其主人蓬勃朝氣的生命。
蘇琳稍稍坐直了身子。
她感受到戀人的目光從發頂掃過,又落在那條安靜蜷曲的尾巴上。
女下意識鼓起臉,尾尖稍稍動了動。
——她控制得非常精準,彷彿刻意不想消耗過多力氣樣。
上半截尾巴紋絲不動,只有下面輕輕抬起來又落下,在與床墊摩擦時幾乎都沒怎麼發出聲音。
蘇琳本來想把尾巴耳朵收起來,這對她而言似乎也變得容易,不過很可能莫名其妙地再次冒出來。
然後她又改主意了。
“你想摸嗎?”
然後,她就那些小說裡都是騙人的。
什麼被摸一下尾巴就全身酥麻、無力癱倒在別人懷裡,或直接有什麼生理反應——
假的,都是假的。
當然這再好不過。
對她而言,被摸尾巴和被摸手臂的感覺差不多,絕對不會引起任何奇奇♂怪怪的反應。
當然面前也是她完全信賴和喜歡的戀人,否則換個人抓尾巴,她也可能會下意識反身一口咬斷對方的手。
蘇琳:“。”
不,不能放任自己繼續變狗子。
“我忽然想到,接下來我在死淵裡的戰鬥,可能會輸得很難看。”
利伽揉揉她的狗頭,“輸和贏只是結果,其他的都不重要。”
有什麼難看好看之分呢。
然後蘇琳一語成讖。
連數日,她都沒再贏過。
她終於對上最頂尖的那一批指揮官。
他們幾乎都是高等蟲族們的心腹。
——不是說高等蟲族們多麼信賴和喜歡他們,鑑於高等蟲族們以前根本完全沒有這些情緒。
而是除了高等蟲族們之外,這群指揮官的武力位於族群的巔峰,他們總是被委以重任,譬如守護蟲巢、在上司繁殖時清理掉外來者。
雖然說,也有部分人類高手能瞞過他們的耳目,進入巢穴深處刺殺高等蟲族,足以證明他們對於人類而言絕非是無敵的——
但蘇琳和那部分人類也有點差距。
主要是差在經驗和異能上。
她並不是異能者,得到的死淵能量可以彌補這點,然而那些指揮官們的力量和她同根同源,還比她更熟悉這種力量的運用。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的傷愈速度翻倍。
別說皮肉傷,就連被打裂的骨頭都能在頃刻間復原。
連輸幾天,她都沒有拿到九連勝,然而對身體的掌控確日漸熟,從第天的九連輸到數日後能連續贏個兩三場,幾乎是肉眼可見的進步。
蘇琳都覺得有些夢幻。
“很正常,指揮官們很會去思考如何取勝,也不會反思總結每一場失敗——他們只會憑著本能繼續打下去。”
閒暇時候,妖蠍回答她的疑問。
蘇琳:“。”
所以說這些事都是雙向的,蟲族們也不會因為連續的失敗而痛苦沮喪。
她一邊痛苦地進步著,邊收下顏真真帶來的艾麗斯公主的大堆禮物,從翼車到飛船再到各種奇珍異寶——主要是那些珍稀且危險的異獸的犄角和骨頭。
蘇琳毫不客氣地拿來磨牙。
年底的時候,帝國名牌高校之間的各種聯賽紛紛開始。
校園裡遍地都是看似誘人的報名廣告,從教學樓大廳再到各大花園,大大小小的全息投影眼花繚亂,有幾面巨幕不眠不休地播放著往屆的比賽影像,噱頭都是那些高階異能者之間的戰鬥,火焰、雷電、冰霜——各種光輝相繼綻放。
下課之後,蘇琳想著待會兒去死淵裡受苦,克萊爾在旁邊繪聲繪色地描述,關於她昨天在格鬥課上抓花了個憨批的臉。
“要不要看看pu逃生聯賽,連皇儲殿下都報名參加——”
有個賺外快搞宣傳的年級在樓道裡,她們走過來,下意識舉起資料板。
然後又收了回去。
“新生啊。”
那人撇撇嘴,“沒事,不好意思。”
新生們通常是沒資格參加的,倒不是硬性規定,只是他們學分不夠。
類似的比賽時間都很長,參加可能要有數日不在學校裡,而且新生們大多無法在比賽裡拿到名次,拿不到名次就沒有學分獎勵。
然而蘇琳跟顏真真混了幾次任務,學分已經高得不可思議——對於新生而言。
所以她也達到了報名標準。
蘇琳:“沒關係。”
那個年級噎了下,他道歉只是出於禮貌,並沒覺得自己有什麼做錯的地方,誰知道這小姑娘還口口聲聲說沒關係。
蘇琳實在懶得玩那套“被質疑再打臉”的遊戲,直接投影出自己的學分。
年級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蘇琳:“給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