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葉迦伸出手, 緩緩地捉住那張人皮的手腕。
質地比橡膠更柔軟，甚至還帶著淡淡的溫度，在按壓下發出輕微而粘膩的聲響，就像是剛剛從少女身上剝除下來似的。
他抬起眼, 視線在那排人皮上粗略地掃了一眼。
一共二十五套。
一張張面孔, 膚色五官各異, 其中幾張曾經出現在新聞或者卷宗裡, 但是也有的臉十分陌生，就像是從未在公眾的視野中出現過一樣。
或熟悉或陌生，但是都同樣年輕。
葉迦垂下眼, 眸底神色晦暗幽深。
在遊戲裡摸爬滾打了那麼長時間之後, 他的同情心已經變得格外淡薄。
但是, 在看到一張張少女的人皮彷彿待價而沽的貨物一般，被整整齊齊掛成一排, 放在黑暗無人的倉庫中的時候, 他還是會感到一陣平靜而無聲的……憤怒。
這時，小黑手從他的肩膀上探了出來。
它小聲地倒抽一口涼氣：“這, 這些是……？”
葉迦問：“你還記得她嗎？”
小黑手細細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套人皮, 肯定地說：“就是她。”
“她就是那棟大樓裡的殘魂！我還記得，她的魂體裡有一種……非常可怕的味道。”小黑手似乎想起來了什麼似的, 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當時她往我身上撲, 要吃掉我，結果被我反過來吃掉了, 一吃完我就感覺不對……然後就被她魂體慎重的惡意汙染了, 之後的事情你也知道啦。”
是的。
葉迦記得, 他當時遇到小黑手的時候, 它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 只剩下了獵食的慾望，甚至力量也被惡意大大強化，以至於能夠製造出它這個等級不可能擁有的鬼蜮。
那種厲鬼能對受害者造成如此可怕的影響呢？
在剝掉皮膚之後，還會在對方的殘餘的魂體中留下那麼深的惡意殘留，甚至還能將吞噬掉魂體的鬼一同汙染？
他鬆開手。
軟塌塌的手腕皮膚失去支撐，垂墜了下去，在半空中晃盪著。
還有那輛載著厲鬼駛入迷霧中的公交車……
至少現在有一點已經非常明晰了。
厲鬼和玩家在合作。
突然，葉迦微微一怔，抬起頭，向著敞開的倉庫大門外看去。
只見一縷灰白色的霧氣滲透進了漆黑粘稠的夜色中，彷彿一滴墨汁落入水中，飛快地擴散開來。
迷霧的邊緣緊緊貼著地面，向著倉庫內湧來，細細的邊緣翻卷著，給人一種難言的詭譎和邪惡。
隔著一層薄薄的，被撕裂的不成樣子的倉庫鐵皮，葉迦聽到——
腳步聲在向著倉庫的方向靠近，一個聽不出男女的聲音從遠處響起：
“運送貨物……這麼簡單的事情，居然還能出亂子，”
那個聲音低而緩，聲線中夾雜著一股怪異的嗡鳴，聽上去格外的傲慢：“哈，玩家，人類。”
——能夠外放鬼蜮的高階厲鬼。
葉迦眸底的神色一冷，他扯下兜帽，身形被背後驟然湧起的黑暗吞沒，半點氣息都沒留下。
更多的霧氣穿過牆壁上的裂口，彷彿無所不在一般地湧入滿地狼藉的倉庫。
葉迦眸色越沉。
他記得……那輛公交車駛入的霧氣鬼蜮，和這個味道一摸一樣。
在霧氣幾乎將整個倉庫充斥完全前，一個身影慢條斯理地邁了進來。
那是一個人，中等身材，中等個頭，從遠處看上去幾乎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但是，他的五官和身形總是給人一種怪異的……遊動感。
等到他走到近前，葉迦才發現，他從頭到腳都是由無數密密麻麻的蒼蠅構成的，一隻只蒼蠅就像是一個個顏色不同的小點，褐色，棕色，黑色的腹部，灰白色的翅膀，綠色，黑色，藍色的複眼，各種各樣的顏色聚集在一起，組成一個完整的人形。
他聲音中的那種嗡嗡感更強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葉迦下意識地放輕了呼吸。
他知道這是誰。
蠅王。
遊戲中的s級厲鬼之一，雖然名氣和實力遠遠不如其他幾位，但是卻由於其無孔不入，無處不在的噁心特點，成功成為了著名的鬼界領主之一。
葉迦的視線落在遠處那只跌落在地的試管上，裡面那滴綠色的血液在黑暗中閃爍著淡淡的熒光。
難道，那滴s級厲鬼的心頭血是他的？
在看到倉庫內的現狀時，蠅王那張由無數密密麻麻移動著的蒼蠅構成的臉上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驚訝：
“嗯？”
他的視線從地面上粘稠的血泊移到了那只已經支離破碎的冒牌血蠱魚上，最後落在了在集中箱中排成一排的人皮上。
蠅王嗡鳴著的聲音變得冷了下來，幾乎有些咬牙切齒：“這麼重要的東西，居然差點被毀掉，那群蠢貨。”
“不過，這個潛入者……”蠅王很快恢復了平靜：“居然能直接對抗一隻失控的血蠱魚，還能為我們造成這麼大的麻煩，不得不說，真的很厲害。”
他嘶聲笑了起來，那雙惡毒的眼睛緩慢地從一片狼藉的倉庫內掃過，聲音中有一種難以掩飾的惡意：
“而且，我知道，你還沒有走，對不對？”
葉迦的呼吸微窒。
在蠅王話音落下的瞬間，濃重的霧氣彷彿擁有生命一般，激烈地翻滾著，向著四面八方，各個角落縫隙湧起。
下一秒，只見地面的血泊猛地翻滾起來。
一隻巨大的山羊頭骨浮現出來，它用黑洞洞的眼窩沉寂地注視著眼前的厲鬼，下顎張開，露出鋒利如刀刃的森白牙齒，骨尾一擺，如同離弦的箭一般向著蠅王撲去——
蠅王似乎也沒有想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的會是另外一隻血蠱魚。
他猝不及防地後退了兩步。
血蠱魚衝入他的身體，大片的蚊蠅群散開，在對方撲通一聲落回血池當中之後，蠅群才又緩緩聚集，恢復了人類的形狀。
望著那只虎視眈眈的血蠱魚，蠅王的臉上閃過一絲震驚：
“它，它怎麼會在這……？”
那張由蚊蠅群組成的臉上露出明顯的忌憚之色：“你在這，那……”
緊接著，倉庫外的夜色中，毫無預兆地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
“那會怎樣？”
夜色被割裂。
一絲冰冷猩紅的血色彷彿鋒利的刀刃一般，直直地切開面前灰白色的霧氣。
男人高大的身影在血色中顯現。
“蠅王。”
嵇玄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他的眉骨輪廓高而深，越發顯得其下的一雙紅瞳幽暗而詭譎：
“好久不見。”
血蠱魚緩緩地向著自己主人的方向遊去。
它用巨大的頭顱蹭了蹭嵇玄的掌心，似乎在打招呼。
蠅王的神情鎮定了下來，他低下頭，向著嵇玄施了一禮，然後用嗡嗡的，陰冷的聲音說道：“——的確好久不見，王。”
他在最後一字上咬字很重，顯得格外陰狠。
“怎麼，”嵇玄似笑非笑地注視著眼前的厲鬼：“來城裡也不說一聲？至少讓我盡東道主之誼。”
“……只是辦點私事而已。”蠅王臉上的蒼蠅遊動的更加劇烈了：“就不勞您操心了。”
嵇玄抬起眼，掃了眼面前的倉庫。
裡面彷彿颶風過境一般，遍地鮮血殘肢，以及那個被冒牌血蠱魚壓垮的集裝箱。
他的視線在其中的人皮上停頓了兩秒，聲音喜怒莫測：
“是嗎，但在我看來，倒不是很像私事。”
嵇玄伸出手，慘白修長的指尖輕輕一勾，那個原先被放置在倉庫門口的，柔軟的流質圓球彷彿受到了召喚似的，向著他的方向滾了過來。
他輕笑一聲：“甚至還用了遮息瘤？大手筆。”
隨著他的話語，身後的血色一點一滴地蔓延開來，其中強悍而可怕的氣息如有實質地擴散開來，飛快地吞噬著空氣中的灰白色霧氣。
蠅王的身形隨著情緒劇烈的波動聚攏又分散，他似乎想要後退，但是卻又硬生生地阻止了自己本能的動作。
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咬牙切齒：“人類有句話說的很好，得饒人處且饒人。”
嵇玄緩慢地向前一步：
“你做了什麼，需要我饒恕你呢？”
他背後的滔天血海翻滾起來。
即使隔著很遠，葉迦仍然能夠感受到其中蘊含著的的可怕氣息，更不要提距離嵇玄更近的蠅王了。
他的身形被壓迫的變了形，那一群蒼蠅嗡嗡地盤旋著，幾乎無法再聚合成人類的模樣，他的聲音也變得時斷時續，淒厲非常，他似乎不再偽裝，猖狂地笑出了聲：
“嵇玄，你知道的，你殺不了我，只要有母親在，你不敢的。”
嵇玄垂著眼，血色的眼瞳在夜色中，毫無感情的視線落在蠅王的身上，那張蒼白而俊美的臉上看不出什麼多餘的情緒。
血色的領域進一步入侵，緩緩地向下壓去。
那群蒼蠅扁扁地貼在地面上，蠅王卻似乎沒有半點恐懼：
“我知道，母親答應了你，那個人類歸你……”
他咯咯地笑著：“但是，你拖得太久了，我們等著你帶著戰利品凱旋，可你呢？釋出了那個懸賞……那個懸賞！”
蠅王用怪腔怪調的聲音說道：“那個不準傷害的禁令。”
“你，你難道不知道嗎……”
嵇玄面無表情地看著蠅王在自己的腳下掙扎著。
他的聲音已經變調，但是聽上去卻依舊淒厲可怕：
“母親計劃的第一步，就是殺掉那個人類！！！”蠅王的身形散了開來，憤怒地嘶吼著：“他不死，母親就永遠不能恢復曾經的強盛……”
“而現在……”
蠅王嘻嘻地笑了：“母親不耐煩了。”
“所以，我們來幫你了。”他說：“所以，你最好，清楚地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個陣營。”
葉迦藏身於黑暗之中，瞳孔地震。
這……信息量也太大了。
那個母親是誰？
而且，他和那個母親能不能恢復曾經的強盛又有什麼關係？
葉迦忍不住想起了先前小黑手說的那句話。
這個世界上還有不想找到你的勢力嗎？
——估計沒了。
葉迦閉了閉雙眼。
就在他走神之時，他突然聽到，外面的蠅王發出一聲尖利的慘叫，那些飛舞著的蒼蠅群狂亂地撞擊著眼前的血色屏障。
他的聲音變得更弱，更低，也更陰毒：
“本來準備，過一段時間再開始的……至少等貨物送出去之後，但是……嘿嘿嘿……”
蠅王嘶嘶地笑著：“人類有一個我很喜歡的詞。”
“——百鬼夜行。”
在那瞬間，就連葉迦都感受到了，從遙遠的蒼穹之上，一種陰沉沉的惡意自上而下地，緩緩地壓了下來。
他嗅到一股甜腥味。
香甜，美妙，彷彿驟然滴落於鯊魚池中的鮮血，蠱惑著，誘導著，讓黑暗的生物從暗處攀爬而出，貪婪地尋找著香氣的來源。
很快，在城市的方向，一股無法忽視的陰氣沖天而起，就像是無數厲鬼和怪物的興奮嘶吼和咆哮，混合成一陣可怕的震盪，原本漆黑的夜空邊緣泛起一絲淡淡的血色。
嵇玄也是一怔。
下一秒，蠅王抓住了對方愣神的機會，巨大的蒼蠅群頓時四散了開來，向著身子下方的下水道內衝去。
城市提前甦醒了，被籠罩在了降臨而來的恐懼之下。
深夜。
伍肅被震耳欲聾的鈴聲吵醒，他艱難地向著枕邊摸索過去，接通了電話。
但是，從手機裡傳來的卻並不是人類的聲音。
一絲絲一縷縷的漆黑髮絲從話筒內湧出，轉瞬間就纏繞上了他的手腕。
那陰冷溼黏的感覺令伍肅瞬間清醒過來，他猛地伸手握住枕邊的槍支，“砰砰砰”地對著手機開了數槍，特製的子彈旋轉著擊碎了手機螢幕，那長長的頭發絲緩緩地退縮了回去。
伍肅站在床邊穿著粗氣。
他驚疑不定地注視著眼前的場景。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突然有鬼進入他的電話？
他扭頭看向窗外，隔著簾子，只見外面原本漆黑的蒼穹已經被染上了某種怪異的暗紅色，如同一張巨大的網罩一般將整個城市籠罩起來。
地面上，在路燈的照耀下，低等級的活屍破開地面，緩慢地在街道上穿行。
皮膚青白的死靈從牆壁的縫隙中擠了出來，用一雙雙充滿惡意的眼睛窺伺著人類的世界。
遠處的城市裡，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鬼門大開，地獄再臨。
伍肅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冷了，他慌慌張張地撲向一旁的床頭櫃，從最頂層掏出那疊ace給他的紙。
出乎意料的是，對方回的非常快。
“立刻聯絡你們的上級。”青年的聲音冷硬而急促，明確地發號施令：“尋找任何能夠得到的援助，調遣你的小隊，先救人。”
“那你呢？”伍肅急急忙忙地問。
對方沒有再回答。
二十分鍾之後。
整個m市，所有能夠調動的戰鬥人員，甚至包括一部分能夠用道具作戰的後勤人員全部被緊急召集。
伍肅快速而簡短地將隊伍分開，然後給他們劃歸了各自的片區。
“只有一個任務。”伍肅的視線掃過面前同樣臉色蒼白的同僚，一字一頓地說：“消滅厲鬼，保護平民。”
“是！”所有人齊齊道。
注視著戰鬥科的人員快速離開，身後的隊員湊近過來，說：“按照現在的情況，我們恐怕撐不了多久。”
——他們沒有見過這麼多的厲鬼。
它們幾乎傾巢出動。
不管是遊戲中的，還是現實生活中本來就有的，它們的數量幾乎相當於一整只大軍，可以將整個城市屠戮殆盡。
“援助什麼時候能到？”
伍肅沒回答。
事實上……他根本沒有聯絡到任何的外援。
城市內的通訊完好無損，處於極度驚恐中的民眾可以聯絡到自己在城內的親戚朋友，甚至能夠隔著電話線，聽到他們被鬼怪生吃活剝時發出的驚恐尖叫，但是，沒有一個人能夠打通和城外的電話，就像是一個噁心的玩笑，他們切斷了城市和外界的聯絡，杜絕了任何支援的可能，讓整個城市的居民在絕望中死去。
m市孤立無援。
伍肅深吸一口氣，扭頭看向身後的隊員：“走。”
——現在唯有，盡他們所能。
暗紅色的天空中瀰漫著血氣，淒厲的嚎啕直衝雲霄。
暗夜被血色點亮，但是黎明卻永遠不會到來。
城東的街道上。
“砰”的一聲槍響撕裂死寂。
伍肅打碎另外一具活屍的頭顱，它軟倒下去，漆黑的血滲入地下，更多的活屍圍攏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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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他暗罵一聲，用沾血的手將新的子彈按入槍膛。
活屍是遊戲中最為低階的怪物，它們是失去意識，僅憑本能行動的屍體，但是雖然如此，如此龐大的數量也依舊讓他分身乏術。
伍肅指揮自己的隊員退後，以一輛停在街邊的汽車為掩護，然後扔出一個手榴彈。
手榴彈是特製的，能夠對身上附著著陰氣的怪物產生更大的傷害。
下一秒，只聽砰的一聲巨響，活屍的斷肢殘軀頓時飛濺，一股腥臭的味道在整個街道上蔓延開來。
但是，還沒有等伍肅鬆口氣，只聽前方的不遠處傳來小女孩細弱的哭叫：
“啊啊啊啊！我的腿！我的腿！”
伍肅心裡一沉。
——平民被波及到了。
他衝了出去。
前方惡臭的血泊和斷肢散亂的地面上，一個小女孩狼狽地倒在地上，小腿鮮血模糊，能夠隱約看到森白的腿骨，她痛苦地尖叫：“好痛，好痛！爸爸！媽媽！”
伍肅將槍支塞入槍袋，小心翼翼地向小女孩伸出手：“你，你還好嗎？”
女孩的長長的黑髮垂著，瘦弱的肩膀隨著哭泣顫抖著。
伍肅的氣息有些不穩：“我給你止血……”
但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眼前和他只剩咫尺距離的小女孩猛地抬起頭，漆黑的頭髮散了開來，那張小小的臉上沒有任何五官，只有一張巨大的，流淌著粘液的嘴巴，裡面長著一排排的利齒，喉嚨裡發出天真的童聲：
“但是叔叔，我更餓啊。”
一根血紅色的舌頭從她的嘴裡如同閃電般射出，直直的襲向伍肅的面門！
至少是a級。
伍肅的腦海瞬間做出判斷，但是，一切已經遲了，泛著腥臭氣味的長舌近在眼前，在下一秒就能將他的顱骨如同豆腐般捅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聲可怕的慘叫貼著伍肅的臉響起，可怖而尖利，震耳欲聾，充滿怨憤。
伍肅驚愕地瞪大雙眼，他一時不太清楚自己看到了什麼。
好像是一陣寒冷的光貼著他的鼻尖劃過，又好似一陣風迅疾而無聲地切開血色，彷彿閃電般轉瞬即逝，還來不及捕捉就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下一秒，對方的舌頭被齊根斬斷，“啪嗒”一聲掉落在地，在離體之後還在瘋狂地掙扎彈跳著。
滿臉利齒的小女孩口中噴出濁臭的黑血，在她的嗓子眼裡伴隨著尖叫咕嚕嚕地作響著。
緊接著，那細長的脖頸上緩緩地顯現出一條血痕，那顆頭咕咚掉了下來，下一秒，她終於停止了尖叫，小小的身體抽搐著軟倒下來，濃黑的血液從斷裂的頸腔內湧出，瞬間就將地面染成了同色。
伍肅驚魂未定地向後撤，躲開了那具厲鬼的屍體。
“還在等什麼？”
頭頂響起青年淡漠的聲音。
他愕然地抬頭看去。
身材修長的青年站在血色的夜空下，巨大的鐮刀仿若彎月，刀鋒上反射著猩紅的光華，猶如流淌的微光。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地上呆愣的伍肅，面孔被陰影遮蓋，淡色的唇開合：
“跟上。”
在一片斷肢中，青年挺拔的身形彷彿見血封喉的利刃，鋒利的毫不遮掩，泛著森冷的殺意和血腥氣，僅僅是注視著，都能感到眼球被割傷般的疼痛。
伍肅緩緩地從地面上爬了起來，扭頭就看到了自己一眾目瞪口呆的隊員，所有人的表情都定格在驚恐和愕然上，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突變的情況下緩過神來，呆愣地注視著眼前的景象。
伍肅感到一股令他打哆嗦的戰意湧入胸膛。
他努力穩住自己微顫的聲音，緩緩地說：
“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ace。”
那個曾經帶領著他們一整個小隊，將高出隊伍等級的龐大鬼群屠戮殆盡的神級玩家，積分榜無人能夠超越的榜首，遊戲中神話的創造者。
最可怕的對手，也是最可靠的戰友。他的存在彷彿就是定海神針，立刻令虛浮而惶惶的人心變得穩定下來。
——在那瞬間，伍肅今晚第一次看到了黎明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