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徜起得很早, 他睜眼的時候,明舒還在睡。

她睡的很香甜,腦袋歪枕在他手臂上, 細軟的長髮散落滿枕,呼吸綿長平緩。他輕輕托起她的脖頸, 把手從她脖子下抽回,再將枕頭塞入她的腦下。被壓了一晚上的手臂又酸又麻, 並不舒服, 陸徜抖著手臂坐起, 借昏暗的天光定定看她。

不知想起什麼,他唇邊綻開一抹笑,低頭很快在她唇上輕啄一下,才披衣下床。

明舒其實在他挪動她腦袋的時候就醒了,只是裝睡——雖說同床共枕了幾日,但並未有夫妻之實, 兩人不過共被而眠, 夜裡滅了燈什麼也看不見,清晨起來撞見彼此, 她還是難免不自在, 所以最好就是不要同時醒來,免得尷尬。

床外傳來幾聲響動,儘管他動作放得很輕,但架不住這房子小, 他進廚房後的動靜還是傳了出來。明舒再睡不著, 側身看著床外。清晨太安靜,水聲、燒火聲、掀鍋聲……清晰可聞。陸徜身上只穿著半舊的淺青長袍,家居日常的打扮, 散著發進進出出的忙碌。明舒看了半天,很是享受這樣的時光,這樣的畫面。

就這麼過了半個時辰,天色透亮起來。廚房裡飄出餅香,盆架上的木盆也倒好溫熱的水,陸徜這才走回床畔,明舒忙閉上眼。

陸徜站在床前看了兩眼,失笑:“還裝?幹躺大半天你不累嗎?”

明舒這才睜開眼,眸中是慵懶愜意的水光,臉頰緋紅。

“你都看出來了也不……”她原要嗔他,說到一半忽然想起什麼,臉上發燙,罵了句,“無恥!”

藉機輕薄她!

“賴夠床就起來。”陸徜卻朝她伸手,“水好了,可以梳洗。”

她恨恨握住他的手,藉著他的力量把自己拉了起來,又看了眼房間,道:“想我一介平民女子,何德何能勞動狀元郎服侍我,罪過罪過。”

陸徜看著她。她嘴裡道著“罪過”,手卻伸起懶腰,臉上可半點沒有“罪過”的神情,輕輕鬆鬆地跳下床去,受之坦然的模樣——這頤指氣使的小任性,是曾經的簡明舒才有姿態。

她在他掌中,一點一點的恢復舊日精氣神。哄也罷寵也罷疼也罷愛也罷,他願意傾盡全力。

“大小姐若是心疼我,就趕緊的……水要冷了還得重新燒。”陸徜道。

明舒才用水打溼了臉,聞言“咦”了聲,滿臉溼漉漉地轉頭,眯眼看他:“你是不是陸徜?別是什麼妖魔鬼怪披著人皮扮的吧?”

那麼一本正經、凜然不可犯的窮書生,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這要換一年前,她會以為自己見鬼了。

陸徜很認真問她:“要扒開瞧瞧麼?”語畢他扯扯衣襟。

明舒胡亂抹好臉,走到他身邊,拍著他的肩頭語重心長道:“陸徜,我還是比較習慣你從前的模樣,就頭抬高點,目光冷一點,別笑……對對,就這樣,像宋清沼一樣……”

陸徜先還配合,等到最後這句,他臉色頓時沉下來。

“簡明舒!”

怎麼成了他像宋清沼了?分明是她把宋清沼當成夢中的他。

明舒“嗤嗤”笑出聲來,許久未聞的笑聲又柔和了陸徜的眉眼。

“陸徜,謝謝。”明舒笑夠之後,斂神溫道。

她的心情,確實好轉了不少。

————

兩人用過早飯,已到辰時。

明舒約了巳時半見焦春祿,馬上就要出門。

“鳴鏑、香丸、石灰粉……都藏好沒有?”臨出門前,陸徜檢查她隨帶之物。

除了那把匕首外,陸徜另外準備了些應急的小東西讓她貼身藏著,呼救的鳴鏑、解暈的香丸,還有江湖上不入流但是很管用的石灰粉,等等。

“藏好了。”明舒點點頭。

“鳴鏑會用了?”他又問她。

明舒再點頭:“會了。”

“我會跟在你附近,若是遇險你就放鳴鏑,我會很快趕到。”陸徜叮囑她。

“知道,你說過很多遍了。”明舒一捧陸徜的臉,“我只是和焦春祿商量曹家的壽宴,又不是去同他們廝殺。狀元郎,你放輕鬆些。上金鸞殿都沒見你像現下這般緊張。”

“誰知道他們會不會臨時變卦,小心點總沒錯。”

說話間陸徜繫緊了她身上的斗篷,替她將兜帽蓋上,這才放她離開。

————

明舒和焦春祿約見的地方在離小村子不遠的偏僻樹林裡。

枯葉已經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腳踩上去“嘎吱”作響,一步一個脆音。焦春祿已經等在樹林中,身邊只站著四個人,但更遠的地方則隱約可見其餘人影。地點是焦春祿挑的,這個不大的小荒林早就被他們搜過一遍,確定沒有問題後才定下。

他們之中,除了焦春祿以外,也有不少是朝廷要犯,不能被人發現行蹤。

明舒掀開兜帽,神情冷竣地走到焦春祿面前,行個禮,道了聲“祿爺”。

焦春祿坐在棵枯樹樹杆上,正用僅存的一隻眼睛冷冷打量她,那只眼眼窩深凹,眼球外突,宛如兇鱷。

明舒在他面前,就像只待宰的小兔子。

他很難相信一隻小兔子敢隻身走進鱷堆狼群中。

“小丫頭,你該不會是在騙我吧?”他又問她。

簡家的滅門案他也有份下手,若說報仇,簡明舒怎麼可能放過他,他擔心最後忙碌一場,替他人做嫁衣。曹海可不是什麼良善之人,滅他滿門會招至怎樣的後果,他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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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個孤女,能騙祿爺什麼?我想報仇,奈何仇家太厲害,才不得不孤注一擲。誰能幫我報仇,我便將那萬兩黃金贈誰。這不是看祿爺和我一樣,也與曹海有仇,才找的您。如果您實在擔心,這筆買賣咱也可以不做。我不相信有這三萬兩黃金在手,還找不到替我報仇的人。”明舒不以為意道。

她是個商賈,最是明白,利與險從來相伴。刀口舔血的人,只要價錢合適賣的就是那條命。

焦春祿垂眸彈彈刀。當初他兄長興致勃勃地說找了個靠山日後有好日子過的時候,他沒想過最後會落得喪家犬的下場。冒著那麼大的風險劫了簡家的財,卻連一杯羹都沒分到,他兄長死得不明不白,手下兄弟非死即殘,全被剿個乾淨。他想報仇不假,但命也很重要,與仇恨比起來,這三萬兩黃金的誘惑更大。

“說吧,你要怎麼做?”

“九月二十,曹老太太壽辰,要擺三日流水席。”明舒道,將與曹海媳婦何氏說過的又說一遍,而後道,“祿爺找兩個人假扮廚子跟我去曹府,把這流水席宴接下,到時就能安□□的人手進曹府。”

她頓了頓,又道:“曹海已向何氏來信,九月十八日動身。江寧和臨安離得近,兩日可到,他最快也該在九月十九日抵達臨安。我們要在他回到臨安前動手。流水席要提早五日開始準備,我們動手的時間,就定在九月十七。”

壽宴正式開始前夕,曹家的人應該都忙於籌備壽宴,正是下手好時機。

“曹海十八日動身離開江寧,而我們十七日得手後已從臨安返回江寧,正好與他錯過。這一出一進之間有三日時間差,夠祿爺您帶著我找到三萬兩黃金遠走高飛,逃出江寧地界。祿爺您覺得呢?”明舒道。

焦春祿繼續低頭輕彈刀身,似乎沒在聽明舒的話,又似乎在思忖這計劃的可行性。

“哦,對了。曹府應該藏了不少贓物,就算你對我那三萬兩黃金存疑,找到曹府的贓物,也夠你們逍遙了。”明舒倏地笑了,“祿爺當時在我家,應該看到從我家劫走的那批古董玉器珠寶吧?”

此言一出,便見焦春祿目光一亮。那批珠寶從簡家家庫抬出來後,他連摸都沒摸過,就被人又搬到其他地方去了。

“那些,就算是給祿爺的定銀吧。”明舒大方道。

八萬兩現銀,都不及那批古董珠玉貴重。

————

陸徜給明舒準備的那些東西,通通沒派上用場。

當然,這是好事。

過午,明舒就帶著焦春祿挑出的兩個廚子出身的手下,往曹府去了。何氏親自接待了他們,報上杜撰的身份來歷,因著明舒的關係,何氏倒沒起疑,只仔細問了許多關於流水席面的事,又與那二人擬定食單,約定第二日試菜。

一來二去,時辰漸晚。

明舒歸家之時,天已暗。

陸徜跟著她一天,幾乎與她同時進家門,只是一個走的正門,一個翻的屋後窗戶。

“不知道的,以為家裡進賊了。”明舒進屋時,正好瞅見陸徜翻窗戶進來,笑出聲來。

懸了整日的心,到此時方鬆快不少。

窗戶是特地開著供陸徜出入用,他進來後就順手把窗戶關緊,拍了拍灰,泰然自若地站到她面前,彷彿剛才翻窗那人不是他一般。

生火起灶做飯,又是稀鬆平常的夜晚。陸徜站在灶前掌勺,明舒蹲在灶膛前,往裡邊扔劈好的柴禾。

火越燒越旺,烘得她臉上一片緋紅。

“陸徜,焦春祿的人會在九月十七日動手。”她邊說邊扔了塊木頭進灶膛,聽到裡面傳出的噼啪聲。

陸徜在鍋裡扔下麵條,只“哦”了一聲。

離九月十七,還有十三天時間。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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