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嬋娟

我騎過一條古舊的小衚衕，正想著要不要進去，感受一下老帝都人的生活，這條巷子太破太舊了，還是換一個好點的，我怕會影響我的價值觀和人生觀。就在我要離開時，我依稀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我改變主意追了上去，鑽進衚衕，那個身影又穿進一個巷子裡，但我騎著腳踏車速度還可以，離得很遠也能追上，否則這裡錯綜複雜，很容易跟丟。我追了上去喊道，“嬋娟。”那個身影有著曼妙的身材漆黑的長髮，更重要的是她還穿著那身我在荒島上給她的那套衣服，那這個女孩背對著我彷彿沒有聽見，我又大喊“嬋娟，你是不是嬋娟？”她還是沒反應。我騎車衝到她面前，終於看到她的正臉了，我拍著她的肩膀道：“嬋娟是你嗎？”她的肩膀衣服溼滑膩手，頭髮也打溜了，她低著頭，頭髮把臉都蓋住了，身上又髒又臭，和鳳鳳那天出現在我面前有一拼了，幸虧她身上沒有跳蚤。要不是現在是大白天，我在的巷子光線也還可以，我可不敢拍她，活脫脫的一女鬼，還是從下水道鑽出的女鬼。她抬起頭來，看到是我，眼中滿是驚喜。但我的鼻子好酸，心裡又酸又痛，她怎麼混的這麼慘。油乎乎的長髮上還沾著些菜葉，衣服髒破不堪，今天天氣很冷，有些怕冷的人都穿上了秋衣秋褲，而她只是一件單衣，光著腳踢踏著一雙塑膠拖鞋，拖鞋的一隻已經掉了一半，她的後腳跟就拖在地上。小手黑乎乎的，提著個瓶子，身上挎著個大塑料袋，裡面裝滿空瓶子，她的臉上也東一塊西一塊的都是黑泥，只有那雙漂亮的圓溜溜的大眼睛還沒有失去神采。她剛從垃圾箱裡翻出一個快空的瓶子，還剩一點飲料，她擰開瓶蓋就要喝，貌似喝完之後還會把瓶子放到塑料袋裡，我連忙攔下說：“髒啊，喝了鬧肚子。走，我帶你去洗澡。”我看著她的鞋，說：“你坐車上，抱著我的腰，我帶你走。”我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這件外套是我管李三三借的，我自己沒帶幾件衣服來，又趕上變天，只好管她借件衣服穿，李三三要是知道我把衣服穿在這麼髒的撿破爛的小女孩身上，這衣服她肯定就不要了。

我心裡盤算著，先把嬋娟送到那個租的房子，除了那裡，我也沒地方放她了，我再出來給她買幾件衣服，還是算了吧，那房間不乾淨，我不能把她一個人放在那，先帶著她買衣服。我身上也沒多錢，只能帶她去路邊小店小攤先買點保暖，先別凍著了再說別的。

我騎著車帶著她往回走，我記得有一家軍需用品店，那種店裡東西質量又好價錢又便宜，就是醜點。嬋娟坐在我後面，攔著我的腰，很乖，她也很輕，我帶著她一點也不累，如果她再好聞點，我就更愜意了，我的鼻子很靈，最怕臭了，我一路不停地打噴嚏。到了軍需用品店，老闆死活不讓嬋娟進，我只好讓她先在外面等著，我說：“我進去，買點東西，你在外面幫我看車，不要亂走，不要讓我找不到你。”嬋娟笑著點頭。我走進店裡，拿了褲子外套還有內褲，襯褲襪子和鞋子，但是這家店裡沒有胸罩，我一直在看著嬋娟，怕她跑了，她這樣子很像精神病，只有精神病才會把自己造成這個樣子還怡然自得。她在外面笑嘻嘻地看著我，還不時地咧咧嘴，我心道，你可別再忽然消失了。

我拿著所有買的東西到櫃檯說：“我先讓外面那人試試鞋，好不？我不知道她腳多大。”店主說：“你看她那腳，那還能叫腳嗎，就是蹄子，她試了不合適，我東西還能買嗎？”我說：“那怎麼辦？”店主給我換了雙鞋，說：“你過去比量比量，別穿上。這鞋已經是最小的了。你看她腳丫那麼小，這個要還是大就沒辦法了。你就去買童鞋吧。”我拿出去抓起嬋娟的腳對了一下，還可以，返回對老闆說：“這些我都買了，你算我便宜點吧。”老闆說：“二百，便宜一分也不買。”我把所有的口袋都翻給他看，說：“你看，我就二百，不，二百零二，但我還要留些錢吃飯，你算我一百九吧，求你了。”老闆說：“你沒帶夠錢出來幹嘛，買什麼東西，回家拿錢去。”我說：“我不是本地人，外面那丫頭是我妹妹，腦袋不太好，走丟了好久，我也是偶然看到她的，我也不能讓她凍著，這樣吧，我外套不買了，你算算多錢吧！”老闆說：“一百八，一分不降，愛要不要。”我說：“什麼，那件外套才值二十，我不如只買外套。”老闆說：“一百八，都拿走，真不知道你打哪來的，就十二塊錢還想兩個人在帝都吃頓飯，拿著錢，趕緊走，別耽誤我做生意。”他把衣服給我包好，又找給我二十塊錢，推著我出門。

我看著嬋娟還挎著那個袋子，裡面裝著空瓶子，說：“嬋娟，咱把這東西扔了吧，不值錢。”嬋娟脫下袋子，放在地上，我說：“這個是垃圾，不能亂丟，要放在垃圾桶裡。”我說著就把瓶子連袋子都扔到垃圾桶裡，我讓嬋娟坐在後座上，馱著她回到那個出租房，女房東不在，正好，我真怕她這個樣子房東不讓進，我直接把嬋娟帶進我的房間，開啟房門，這間房間格局簡單方正，沒有多餘花哨的裝飾，怎麼看都是個男孩子的房間。我走進衛生間打算插上電燒熱水洗澡，找了半天插頭，沒有找到，我連熱水器都沒有找到，不是說可以洗澡嗎，但是有淋浴的噴頭，坑爹呢？洗冷水澡啊！我看著房頂上順下來的乳白色的塑膠小管子，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太陽能熱水器，我真是鄉下來的沒見識。我開啟閥門，放了一會兒，就流出熱水了。我叫嬋娟進來，說：“你把衣服都脫了，站在下面，好，要是燙，你就點頭，要是冷，你就搖頭。要是不冷也不熱，你就別動。好，我明白了。Oh，mygod，沒有洗髮水，浴液，我什麼都沒有。”這時，門外響起女房東的叫聲，“秦雙鳳，你回來了嗎？”我在房間裡面應道：“阿姨，什麼事？”和嬋娟說：“你先澆著，我出去借點東西，馬上回來。”我跑出門，女房東剛回來，我對她說：“阿姨，你有洗髮水，浴液什麼的嗎？我同學來了，我們倆剛才不小心摔到垃圾桶裡了，要洗洗澡。”女房東說：“有，你等著，我給你拿。你還需要什麼？”我說：“你要是有牙刷的話，能不能借我兩個，我買新的還你。”

過了一會兒，女房東拿著一個浴筐出來，說：“你就用吧，也別還了，我這點錢還是不在乎的。一會叫上你的小夥伴和我一起吃飯吧，我帶你們兩的份了。我真得開開窗戶換換空氣了，這屋裡什麼味啊。”我說道：“謝謝。”以後再還她人情好了。嬋娟還是很乖地站在淋浴下等著我回來，我也脫下衣服，說：“你跟著我學。”站在淋浴下，把臉撮一撮，擠了一點洗面奶，揉起泡，洗臉，沖水，問道：“你會沒？”嬋娟點點頭，我把蓬頭讓出來，說：“輪到你了。”嬋娟有模有樣學得很好。我又教她刷牙，我們倆一起對著鏡子刷，刷的滿嘴的泡沫，相視一笑。嬋娟漱口過後，嘴唇上殘留著兩撇白沫，我把白沫攤開抹勻，告訴她這叫做聖誕老人。

嬋娟洗的乾乾淨淨，穿上我買給她的軍裝，像是一個軍訓的學生，我看著她白嫩的皮膚，秀麗可愛的臉龐，說：“這樣才好呢，出去吧，我得怎麼介紹你呢。”我們出去後，女房東已經做好了晚飯，我對女房東說：“這是我的同學，以前的同學，在軍校。”女房東說：“過來吃飯吧。”她做的東西很清淡，而且全是素的，我問：“阿姨，你吃素？”女房東說：“我信佛，不過你們可以在房間裡吃別的東西，只要不當著我的面吃就行了。”嬋娟只吃了兩口就不動筷子了，我問道：“你怎麼不吃了？”嬋娟拍拍肚子，我問：“你吃飽了。”嬋娟點點頭，她吃的也太少了。我讓她先回我房間，我吃完之後幫著女房東收拾東西，女房東問道：“你的小夥伴吃的可真少，跟貓似的。我以前養過一隻貓，只吃那麼一點。”她說著握著拳頭，讓我看她掌心。她接著說：“你的小夥伴是個啞巴吧？”我問道：“什麼？”女房東說：“你們晚上可以住這裡，也好有個人作伴。”我說：“阿姨，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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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房間裡，看到嬋娟正趴在窗臺上往外看，眼神都迷離了，可憐兮兮的樣子。我說：“我們去外面溜達溜達。”我得買塊香皂洗洗衣服，我已經把李三三的衣服弄髒了。我拿著袋子把嬋娟的舊衣服塞進去，說：“這些衣服太破了，我們扔了吧。”嬋娟搖頭，臉上很不舍的樣子。我說：“太髒了，又破了，等我發工資了再給你買新的。”嬋娟抓著袋子不肯放手，我嘆了口氣說：“我不扔了，好吧，我把它們泡起來，一會回來洗，好不，我們出去走走，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嬋娟很高興陪著我出去。我心裡感嘆，得教她洗衣服，那些衣服那麼髒，我先洗，讓她學，嬋娟很聰明，什麼都是一學就會。如果那時我就知道，這些我想扔掉的都是世界頂級的衝鋒衣，我就算不吃不喝工作一年也買不起，我就不會那麼講衛生了。

我帶著嬋娟在樓下散步，買了一個搓衣板和肥皂，我現在真是太窮，每花一分都要算計半天，挺到李不一來就好了，他肯定會給我錢的，明天再管李三三借點。那時，我還年輕，沒有想到嬋娟今後要怎麼辦，沒有考慮過那些很現實的問題，她在現實世界中可以獨立地生存嗎，我能照顧她一生嗎？

我拿著肥皂和搓衣板回到出租屋，拎起一件衣服搭在搓衣板上，擦上肥皂搓起來，又拿清水涮洗了一遍，接著打肥皂，太髒了，得多洗兩遍。嬋娟拿過肥皂推開我，我問道：“你要洗嗎？”嬋娟點點頭，有模有樣地洗起來，我讚道：“你幹的還不賴嘛！”我回到房間躺在床上，合計歇會就好，不知不覺竟睡著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起來，看了一下手機，竟然過了兩個點了，要是嬋娟一直在洗一件衣服，那件衣服還不得被她搓破了。我在床上一打挺蹦了起來，嬋娟正趴在我旁邊，被我嚇醒了，我看著窗臺晾著幾件衣服，洗的又乾淨又透亮，我說道：“嬋娟，你真是我見過的最聰明，賢惠的人了。來，睡覺吧！”我可以放心大膽地睡覺了。我轉過身，看到嬋娟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我，她是否也敏感地察覺到了什麼，說：“這間房子很不乾淨，你不要到處瞎走，尤其是晚上，只可以在這間臥室裡活動，不用害怕，我可以保護你的，我在這就不會有事的。”嬋娟放心地閉上了眼睛。

晚上我起夜，因為好奇，光著腳走出臥室，感應著這間房子最不正常的地方，我走到臥室外，來到裡間，裡間裡面有個小閣樓，有一架梯子通上，我走在梯子上，梯子吱吱扭扭地響，閣樓被一扇滑門隔了開來，裡面有微光照出。我趴在門上看，窺視著裡面，但是只能看到一個女人的背影，應該是我們的女房東，一身白袍，應該是睡衣，我看到了女房東的脖子，贅肉堆在了一起，她已經老了。裡面的閣樓很小，她半跪在地上，背對著我，燈光從她身前照過，幾乎都被擋上了，她就在那跪著，一動不動，我想這人難道是在夢遊。女房東站了起來，因為閣樓太過低矮，女房東站起來時頭還是低著的，她走過來，要打開門，我在想是不是應該跑了，卻動不了，腿像是黏在了梯子上，身體也是僵硬的。這時有一雙小手輕拍我的肩膀，我忽然間能動了，回頭一看卻是嬋娟，她牽過我的手，拉著我走下閣樓，回到床上接著睡覺，女房東開啟閣樓的門，跟著我們下來，就站在門口，卻沒有進來，嬋娟輕輕地把門關上，女房東就一直低頭站在門口，她的身材似乎高大了許多，幾乎能撞到門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