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律師說:“看不出來,不過你頭髮倒是自來卷,還是褐色的,你新疆人?少數民族?”

我說:“新疆人也是中國人,我告訴你,我有四分之一的俄羅斯血統,我姥姥就是外婆啦,是俄羅斯人。我小時候住的地方在中俄邊界,那裡很多混血兒,中俄混血,但是誰都看不出來我也是混血,都認為我是純種的中國人。而且還是純漢族。”

安律師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是我以前看過的一篇報道。在大西北的一個小山村裡,有個女孩從小就被過繼給她姑姑撫養,姑姑是個老姑娘,一輩子沒結婚,對她很好就像親媽一樣。她自己的父母都還在,就是不肯撫養她,這個女孩挺爭氣的,學習挺好,上了一所不錯的學校,找了一個挺好的工作。這時她自己的親生父母找到她,讓她報什麼養育之恩,說她在城裡混得不錯,要照顧自己的兄弟,還要管她男朋友要彩禮錢,為此,生生把她的戀愛攪黃了。其實都是為了利用她。經常來工作單位找她,弄得她單位人人都知道她有一對沒文化粗俗勢利的父母,對她指指點點的,說她明明就是個農村婦女,裝的跟大家閨秀似的。為此她辭職回到故鄉,帶著她姑姑遠走高飛,在一個沒人認識她們的地方幸福快樂的生活。你說,這個姑娘做得對嗎?”

我說:“你就是個律師,怎麼問我?”

安律師說:“我不是問合不合法,就只是想知道這麼做,是不是對不起她親爸親媽,畢竟十月懷胎。”

我說:“這個女孩還是挺好的,知恩圖報,帶著她姑姑一起走。至於對她父母,無可厚非。要是我也會這麼做的。”

安律師“哦”了一聲。

我說:“你說的那個女孩就是你吧!”

安律師說:“不是!”她意猶未盡又補充道:“你怎麼會這麼想。”欲蓋彌彰。

我說:“我也給你講個故事吧。這個故事發生在東北的一個小鎮,在冬天。這一年的冬天很冷,據說就是因為這次百年難得一遇的寒冬把中俄邊界流竄的的一夥悍匪凍死在大山之中。有一個老光棍,都快五十了,一輩子沒結婚,戀沒戀愛就不得而知了。這個老光棍在小鎮外的小村莊外承包了一片山地種藥材養鹿,他就住在山腳下,一個人住了幾十年了,還是生產大隊時,他就住在那看山了。養鹿幹什麼?割鹿茸賣錢啊,鹿茸可挺值錢的。他這一天起了個大早,騎腳踏車到小鎮的汽車站,因為他要進城,把剛割的幾個鹿茸賣給老客戶。他把腳踏車停到車站,那時治安好,沒有偷車賊。他坐在露天的長椅上等車,冬天車少,等車的人也少。這麼早,車站就他一個人,哎,不對,長椅邊上還坐著一個小男孩。穿的厚厚的但是很破爛,也就十歲的樣子,長得眉清目秀的。在那坐的端端正正,正兒八經的樣子,小大人。不一會車就來了,老光棍上車走了,他這人神經比較大條,也不合計合計這麼早,一個孩子在那等什麼車,而且就這一趟車路過,他也沒上,這麼粗心大意,怪不得娶不到媳婦兒。他進城交完貨又採購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就急急忙忙地趕車,冬天車沒得早,尤其是城鄉之間的客車。還好趕上了末班車。等他在小鎮的車站下車時,那個小男孩竟還在長椅上坐著。這老光棍總算是開竅了,過去問了一下小孩啊,你家哪的啊,爸媽是誰啊,沒想到小男孩一問三不知,老光棍只好說,‘這裡天冷,晚上你要還在這呆著,會凍壞的,不如先去我家呆一晚,我明天帶你去找你爸媽。’小男孩只說了一個字‘好’。老光棍把小男孩抱上腳踏車,帶回了家。這帶回家後,合計給他做點飯,讓小男孩脫了鞋上炕上暖和暖和,小男孩一脫鞋嚇了老光棍一大跳,鞋底都磨漏了,襪子破破爛爛,腳上都是凍瘡。好在老光棍也算個赤腳醫生,家裡又有現成的藥材,直接放了點鹿血,讓小男孩喝了,又是擦藥又是食補。養了一冬天,總算是沒有落下病根。在這一冬天裡,老光棍打聽了方圓十里所有人家,誰也沒丟孩子,老光棍和小男孩相處得十分和諧,年紀大了,也怕老年寂寞,就把小男孩收養了。小男孩長大後也算是事業有成,娶妻生子,孝順養父,老光棍晚年十分幸福。”

安律師問:“你講的這個故事發生在你身上吧?”

我說:“不是,我第二性徵這麼不明顯,你就看不出來我是女的嗎?”

其實這是不一的故事,那個小男孩就是不一,他不知道自己的本名是什麼,他養父的父親就是我的外公,就給他起名叫不一,養父姓李,他的全名就叫李不一。你問我為什麼起這個名字?嘻嘻,沒什麼寓意。外公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三個兒子分別叫做李大龍、李二龍、李三龍,他唯一的女兒也就是我的媽媽叫做李大鳳,如果我還有阿姨的話,應該會二三四五鳳的排下去。外公還有四個孫子不一不二不三不四、兩個孫女一一和雙雙,一個外孫雙龍,兩個外孫女單鳳雙鳳。所有的名字都是他自己起的,顯示出他多麼的沒文化!

其實我也是養女,我的本名是沈流年,我出生在中國和俄羅斯邊境上的小鎮,我不知道我的爸爸是誰,我和姥姥媽媽一起生活,我們三個不同年齡層的女人相依為命。我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出車禍去世了,她在送我去醫院的路上被車撞到,當場死亡,而她懷裡的我只受了一些輕傷。我媽媽生我時才十七歲,死時也很年輕。然後,我的世界只剩下姥姥了,我的姥姥是個俄羅斯人,是蘇聯動盪時流落到中國的,我姥爺在他原配妻子死後續絃,愛上了這個無依無靠的白人姑娘,那個殘酷的年代,很多年輕的俄羅斯女孩迫於生計嫁給了中國男人。與大部分俄羅斯女孩相比,姥姥是幸運的,姥爺雖然比她大二十多歲,但是英俊健壯對她很好,這份幸運可能得益於姥姥出眾的相貌,這份婚姻帶給她0年幸福穩定的生活和一個以美貌聞名的混血女兒。但一切結束的很突然,姥爺急病去世,她一個人帶著女兒生活,並以尊嚴為名決絕地拒絕了她繼子(我姥爺和原配的兒子)誠摯的幫助。

之後的生活很混亂,我不知道我年輕的媽媽是如何未婚先孕的,如何承受別人的冷嘲熱諷,堅持一定要生下我。又如何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了。那時我太小了,只知道她真的很美,美得像油畫裡的聖母。我印象中的童年是和姥姥一起度過的,我們波瀾不驚冷冷清清地過了很多年,她教會我作為秦家的後人應該有的決絕與勇氣。直到有一天,平靜的生活被打斷,有人來敲門,我們正在吃早飯,我們家從來沒有來過客人,自從媽媽和姥爺去世後。姥姥讓我跟在她身後,她打開門,門外是一個高大的男人,我看不到他,只能聽到他說話,低沉的語音,他只說了一句話“我不殺女人和孩子。”就走了。姥姥沒等我把飯吃完,就開始翻天覆地收拾東西,她給我穿上了最厚的衣服,把家裡所有的現金裝到了我的裡懷兜裡,拿出一顆彩蛋放到袋子裡掛到我脖子上,囑咐看好,這將是我的身份證,並給了我一個地址條,很詳細的地址,是從信封上撕下來的。她讓我照著這個地址去找這個叫“秦一發”的人,她最後和我說:“這個人是你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忘了這裡,永遠別再回來。”我做到了,我第一個故鄉在我的記憶中很模糊了,我只能記得那裡的冬天很冷,下完雪後,那些中俄混血的孩子們穿著短褲拖鞋跑到雪地裡瘋玩的熱鬧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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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年紀雖小,卻有著敏銳的直覺,能察覺到潛在的危險。

我一個人坐過火車,坐過汽車,提防著騙子和小偷。我現在都納悶,我小時那麼精明勇敢,現在怎麼又膽小又糊塗,這十年的生活太happy了,我朝著豬的方向發展。我終於來到了地址上寫的地方,是一家製藥工廠,很晚了,工廠已經關閉,我只好打聽這個叫秦一發的人家住在哪,一個年輕女郎告訴我她知道,並給我指了一條路,但是這條路越走越偏僻,會走到荒郊野嶺,但我還是相信她,順著路一直走下去,直到走到一座山的腳下,那有一棟孤零零的房子,亮著燈的房子,這時我又冷又餓又累,前方已經沒有路了。我敲了敲門,沒人回答我,屋裡輕悄悄的,但是有人開門了,我只看到兩條腿,抬頭才看到人,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背很直很挺,臉上佈滿皺紋,但是眼睛很亮。那個人讓我進屋,他關上門,看著我,問道:“你是誰家的孩子?”我什麼也沒說,掏出脖子上掛的彩蛋遞給他,他看到彩蛋問:“有人跟蹤你嗎?”我搖搖頭說:“不知道。”他把彩蛋還給我,拿下牆上掛的獵槍出門了。

他出門後,我才發現屋子裡還有一個人,是個少年,十六七歲的少年,消瘦挺拔,這個少年就是李不一,那時他就長得挺高了。不一把我抱上炕,這間屋子只有一張大炕,炕上擺了一個小桌子,桌子上有飯菜還有瓶酒,不一給我添了一副碗筷,說:“餓了嗎,先吃點。”我在吃飯時,隱隱聽見外面風聲中帶著兩聲空洞洞的“砰砰”聲。不一好像也聽見了什麼,但他問我:“你多大了。”我想了想,說:“週歲六歲。”不一說:“我比你大十一歲呢。”飯後,不一拿溼毛巾給我擦了擦臉,搬走炕桌,鋪上被褥,讓我先睡覺,他自己收拾碗筷。

他動作很快,收拾好後躺到我身邊。我現在都能記得不一和我的那一次對話,我說:“我是個孤兒。”他說“我也是。”

第二天一早,我被送到小鎮上秦一發的家中,他們收養了我,並給了我一個新的身份和名字,那名字很土,叫秦雙鳳。從此以後,我有了一個真正的完整的家,愛我的爸爸媽媽,鄙視我卻護著我的弟弟,很少見到的姐姐,和幸福的生活。是的,秦一發就是我姥爺和原配的孩子,我的親舅舅,也是我的養父,真正愛護我的父親。

我和不一,我們都是孤兒,正好碰上好心人,他們真心地喜愛我們並且撫養我們。

這才是我自己的故事。

我回憶起這麼多事,問安律師道:“你有沒有很依戀過一個人。”

黑暗中,安律師似乎笑了一下說:“有。”

我問:“那個人和你有血緣關係嗎?”

安律師說:“無可奉告。你呢,你有沒有對誰感覺很特別。”

我嘻嘻一笑說:“無可奉告。”

安律師說:“不公平,我都告訴你了。”

我說:“好吧,有。”

安律師問:“你有沒有很痛苦,活不下去的時候?我有,那時候我都準備好安眠藥,準備自殺了,隨便拿一張雜誌,扯下一頁,把藥片都倒在上面,數一數量夠不夠。你知道怎麼了嗎?我被那張紙吸引了,上面講了一個故事,要多慘有多慘。我一合計我也不算太慘,就把安眠藥又倒回去了。”

我問:“你那是什麼雜誌?”

安律師說:“逛街時發的那種婦科醫院做廣告的,上面會有很多故事。”

我說:“覺得自己慘時,就多看看悲情的報道,找找心理平衡,有益身心健康。”

安律師說:“你真貧。”

我說:“還行吧。我發現你挺能說的,本來還以為你很淑女呢。”

安律師說:“都是裝的,都要裝出毛病了。我大學室友都管我叫小安。你也叫我小安吧!”

我說:“小安,有裝嫩的嫌疑。”

安律師說:“什麼嘛,我本來也不老。”

我說:“是,小安。你又年輕又漂亮。”

小安說:“我也一直這麼覺得的。睡吧,明天接著聊。晚安。”

我說:“晚安。”

過了一會,我問道:“小安,你是壞人嗎?”

小安懶洋洋的地回道:“我是個難得的好人。”

女孩真的很奇怪,聊聊天就能聊出感情,情投意合。

其實我還懷疑過那個“從不出門的女人”是小安,但即使是小安,我也不怕,我相信她是個好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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