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最黑暗的時刻.

宋南地覺得，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時刻，這種黑暗壓抑的人喘不過起來。一個三路摩托突突的開了過來，宋木星把小劉的屍體抱到三輪車上，覺得屍體輕了許多，這麼年輕壯實的小夥子才一百斤左右的分量，而且裡面像是空了一樣。宋木星看著蹲在地上的宋南地關心的問道：“南地，你怎麼了？”宋南地低著頭說：“太疼了。”宋木星說：“好孩子，挺挺。二叔馬上帶你回家。”他也把宋南地抱到車上，拿著一塊木板把泥地上的血和腦漿摻合到土裡，看到小劉屍體陳放處旁邊有些潮溼，但是沒問什麼，處理好現場，便騎上摩托，開走了。

第三支風衣裡那團膠狀的東西已經形成了一個頭顱出來，五官分明，光禿禿的頭皮上很快生出了頭髮，漆黑的頭髮，眼皮上也成長出濃密的睫毛，焦黃的嘴唇漸漸地變得豐滿紅潤，下面纖細的地方漸漸地豐滿起來，是一段脖子的形狀，肩膀也形成了，肌膚白皙曲線優美。緊閉的雙眼已經睜開了，漆黑的眼珠中流出濃情蜜意，她朱唇輕啟，丁香舌輕輕的舔著自己貝齒般潔白的牙齒，但是她什麼話都沒有說，任由著美男子把她抱進了無邊的黑暗中，東方的魚肚白漸漸地不可見了，天上的月亮也隱匿在黑夜中了，他們似乎離開了人間，透過一片朦朧的黑暗走進了另一個只有空氣的世界，那裡沒有光，沒有風，頭上沒有天空，腳下沒有大地，美男子的聲音響起在無邊的黑暗中：“不過又是一個輪迴。”宋南垠淡淡的笑道：“萬物沒有盡頭。”美男子問道：“每隔六年，你就要經受一次重生之苦，切膚之痛，你後悔嗎？”宋南垠說：“和永遠的年輕比起來，這又算是什麼！”美男子問道：“你恨我嗎？”宋南垠說：“我愛你，我又豈能對你有一絲的怨恨？”美男子說：“在你最無助的時候，我袖手旁觀。有兩次，第一次，我本可以為你劫下水龍丹，你就可以藉著它的力量，永生不死，也不用忍受身體一次次剝離的痛苦。”宋南垠說：“你有你的使命。”美男子說：“就在剛才，只要我出手，你又怎會受到這種傷害……”宋南垠的一隻纖手按在他的唇上，說道：“不要說，你有你的打算，我可以為你永墮沉淪之中，這點痛算什麼？”美男子挪開她的手說道：“你要在黑暗之中忍受風火雷電加諸於身體之痛，你的身軀才剛剛形成，對疼痛非常敏感，在這裡，黑暗是永無止境的，無論你去哪裡，黑暗都是如影隨形，你無處可逃，不能離開，你不知道時間的流逝，不知道何時能熬到頭……”宋南垠說：“但是時間到了，你會接我離開。”美男子說：“我一定會來，但是你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對你來說，是漫長好似無盡頭的等待。”宋南垠說：“不，你會來，就有盡頭。”美男子嘆道：“希望你不要恨我。”宋南垠說：“不，我永遠不會恨你。”美男子說：“我要離開了，它們就要來了，要經過磨礪，你的身體才能在外面的世界經得住考驗。黑暗雖然讓人絕望，但只是暫時的，我會回來接你回到光明的世界中。”他說完，把宋南垠和衣放到地上，走入到了黑暗之中，知道他有著微光的身影消失，他也沒有回過頭，一次都沒有。宋南垠聽到了雷電之聲，輕輕的說道：“我選擇了你，便永遠沉淪在黑夜裡。”她知道電閃雷鳴即將席捲這裡，她嬌嫩的新生的肌膚將要被雷電雕琢，這份痛苦苦不堪言。

鳳棲梧嘆道：“可嘆人間的信徒們，不過是神壇上的祭品。”陽光照到了他的身後，是一堵灰色的牆。他修長的身軀迎著初生的太陽，牆上映著一個扭曲的長長的影子。

李不一懷裡抱著軟軟的小妹妹，他曾經懷疑過她有軟骨症，後來還是秦單鳳說的，他太大驚小怪了，小胖子這麼軟乎，是因為一身懶肉。小胖子很少這麼安靜，李不一給她什麼也不吃，問她什麼也只是點頭搖頭，李不一很難過，抱著她給她指車窗外的景色看，那是柳樹，那是槐樹，那是牽牛花……但是小胖子一聲不吭，趴著車窗閉上了眼睛，弄的李不一意興闌珊，望著窗外怔怔的發呆。小舅媽宋月亮說道：“咱們過了這個路標就出了湖南省了，大家有什麼感想沒有？”車廂裡靜悄悄的，唯一能鬧能吵的小屁孩跟丟了魂一樣，秦單鳳臉色有些憔悴，在最後面枕著李大鳳的大腿昏睡，李大鳳盡心慈祥的給她揉著頭部。李大龍沉著臉閉著眼睛坐在副駕駛上一聲不吭，像是所有人都欠他錢不還一樣。宋太陽自討沒趣，閉上了嘴也苦著臉開車。

李不一還在看著窗外發呆，忽然感覺到有人輕輕的扯他的衣袖，還有磨牙的聲音，他習慣性的低頭一看，小胖子把手裡的飲料瓶蓋塞到嘴裡一陣啃，瓶蓋上已經啃出了牙印。李不一問道：“你要喝嗎？”他把飲料拿在手裡擰開瓶蓋看了一眼，是番茄汁，心中有些不喜歡，但是小胖子伸著手就是要喝的樣子，還是把瓶子遞給了她，換了一個姿勢抱著她以免她嗆到，說道：“慢慢喝，別著急，別嗆到。”但是小胖子還是舉著瓶子咕嘟咕嘟大口的喝，番茄汁都順著嘴角流到了衣服上，可惜了一身新買的好看的小衣服。宋太陽像是憋了很久的樣子脫口而出：“小饞貓，也沒人跟你搶，你這是幾百輩子沒喝過……接個電話。”她拿出電話接聽，李大鳳叮囑道：“小宋，小心點。”小胖子喝著喝著番茄汁，忽然一口噴到了李不一的胸前，李不一忙問道：“怎麼了？嗆到了？”小胖子氣咻咻的說道：“我故意的，你活該，你欺負我！”李不一很冤枉的問道：“我怎麼欺負你了？”他見小胖子又開始撒嬌耍橫，總算是放下了提著的心。小胖子很兇的說道：“你兇我，你是壞人，我不跟你好了。”李不一記得剛才硬是把小胖子從車窗上拖了下來，看她不說話，還以為是嚇到了，出了多大的事兒呢，原來是因為記恨他，抓起她的小手扇自己的耳光問道：“解氣了嗎？”小胖子說：“好吧，不恨你了。”

宋太陽接聽電話說道：“嗯好，姐夫，大姐，姐夫找你。”她說著把電話遞給了李大鳳，李大鳳接了電話只是應了一聲，過了很久，才說了一句，“明白了。”便掛了電話遞給宋太陽。秦單鳳被吵醒了，問道：“媽，我爸什麼事？”李大鳳說：“你奶奶過來了。”小胖子似乎喝多了又開始嗨了，拍著胖手叫道：“奶奶來了，奶奶來了。”秦單鳳似乎反應了一會兒才定下來說的是哪位，問道：“她來幹什麼？”她說起話來也是有氣無力的，可能是著了涼，有些感冒。李大鳳批評道：“怎麼也是你爺爺的老伴兒，說話尊重點。”秦單鳳追問道：“奶奶她老人家來幹什麼？”李大鳳看了一眼坐在前面正在李不一身上上下亂竄的小胖子說道：“沒什麼事，就是來竄竄門。”秦單鳳笑道：“臭屁屁，你又活過來了。”小胖子頂撞道：“你才是臭屁屁。”秦單鳳說：“好，你是香噴噴。”李不一掐著她的臉蛋問道：“你是不是欺負姐姐了，怎麼叫臭屁屁呢？”小胖子小大人一般說道：“哎，這就說來話長了……”

秦一發和娜塔莎尷尬的面對面坐著，不知道說些什麼，秦雙龍被他打發回自己的小房間裡了，門梆梆梆的響了起來，秦一發站起來開門，他百感交集，雖然這麼坐著很煎熬，但是他還是不希望孩子們回來。門開啟了，先是氣色不好的秦單鳳衝了進來抱怨道：“誰也不要跟我說話，煩死我了，一路上吵個不停，我要睡覺，我受了傷了，奶奶好，我先睡一覺。”說著就衝到了自己的房間。然後是小胖子吵吵嚷嚷的聲音傳上來：“嗯，不嘛，我爬不動樓梯……”她又在撒嬌耍賴，“也不行，我不走，我就是要爬，不要你抱。”已經五歲大的小胖子四肢著地的爬著上來，李大鳳和李不一都被她擋在了身後，衣服上蹭的都是樓道裡的灰塵。小胖子看著家裡來了一個陌生人還是外國人的長相問道：“你是誰？你是鬼子嗎？”陌生人說：“我是外婆。”小胖子說：“咦，你怎麼是外婆？不是說奶奶來了嗎？你是奶奶嗎？”陌生人說：“我是你外婆，我是你媽媽的媽媽。”小胖子拉著李不一的袖子從地上爬起來問李大鳳道：“媽媽，你媽媽不是死了嗎？”娜塔莎說：“我是你親生媽媽的媽媽，我來帶你走。”李大鳳想要攔著娜塔莎不要說出來，但是秦一發阻止了她，他說：“小胖子，你自己選，你是跟外婆走，還是留在這裡？外婆是好人。”小胖子撓撓腦袋問道：“我太淘了，你們不要我了嗎？”秦一發說：“外婆很想念你，想帶著你和她一起生活。”小胖子說：“好啊，你過來吧。”她的後一句話是對娜塔莎說的，秦一發說：“但是外婆不跟我們一起生活，跟誰在一起，你自己選擇吧！”小胖子站在幾個大人中間，左看看右看看，忽然吹了一個大泡泡，是她路過一家小賣店哭著喊著非要買一卷大大泡泡糖，全吃在嘴裡，大泡泡吹破了，糊在她的圓圓的小臉上。李大鳳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你們倆先到屋裡呆著去，這些事咱們大人先商量，不一，帶妹妹回屋去。”小胖子也撒潑道：“我看不見了，我什麼也看不見了。”

李不一抱著小胖子回到房間，關上門的時候聽到娜塔莎的聲音，“我女兒託夢給我，我不能讓孩子在你們這裡禍害……”

李不一把小胖子糊在臉上的泡泡糖都給揪了下來，說道：“都沾上灰了，不嚼了啊！”小胖子閉著眼睛讓他把泡泡糖清理乾淨問道：“哥哥，她真的是我的外婆嗎？”李不一說：“大概是吧。”小胖子說：“我真的要跟她走嗎？她哪裡有好吃的嗎？爸爸不和我們一起走，你跟我走吧。”李不一說：“咱不跟她走，你要跟著我。”他把泡泡糖歸攏到手紙裡扔到垃圾桶裡，開啟衣櫃給小胖子找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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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胖子催道：“你先別忙，你過來。”李不一提著衣服過去問道：“你什麼事？”小胖子說：“你蹲下來，我有話要當面跟你說。”李不一蹲下身子，跟她差不多一樣高，問道：“你要跟我說什麼？”小胖子一本正經的說：“我長大了就要嫁給你，你千萬不能和別人好。”李不一聽著她孩子氣的話，忍不住笑了，小胖子皺著眉毛問道：“你嫌我胖嗎？”李不一說：“你什麼樣我都喜歡，好，一言為定了。”小胖子貼著他的嘴唇啪的親了一下說道：“初吻早就沒了，你就將就吧。”李不一看她正兒八經的樣子，忍不住嘿嘿的笑了起來。

小胖子說：“我快要走了，你等我長大了我就回來。”李不一說：“你走什麼走，你哪也不能去。”小胖子說：“我要和外婆一起走，如果她一個人離開會自殺。爸爸媽媽也會讓我先和外婆離開的，他們早就煩我了，我又懶又胖又饞，還壞脾氣，還總是欺負弟弟……”李不一忽然意識到小胖子很聰明，有著超越年齡的洞察力，看著她說：“如果你真的不想在這裡呆著，想離開，我帶你離開，你想去哪，我們就去那裡，你想吃什麼我就買給你吃，別離開我。”

小胖子說：“你看過《螢火蟲之墓》嗎？我不跟你走，你也別離開家。”李不一知道那個動畫片，他很納悶小胖子怎麼也看過，但是小胖子很愛看動畫片，誰也不能跟她搶電視。門外有人敲門，李不一問道：“誰？”是李大龍的聲音：“是我，開門。”李不一說：“你永遠不能離開我，知道嗎？這事一會兒接著說。”小胖子不屑的嘟著嘴。李不一開啟門閂，李大龍站在門口說道：“你出去，你媽要給你洗澡。”小胖子雖然嬌蠻任性，但是怕李大龍，乖乖的走了出去，李不一把衣服塞給她說道：“拿著去，記得，做什麼事要跟我商量，你不是三歲小孩了。”

李大龍讓開一點，小胖子在他腿邊跑了出去，他鎖上門說道：“你怎麼想？”李不一說：“我妹妹肯定要和我在一起。”李大龍說：“你也要跟著那個女人走？你覺得可能嗎？”李不一說：“那就讓她留在這裡。”說：“我們李家自顧不暇了，如何保護好她，你要是總這麼衝動，說不定她是沈老弟能留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血脈呢。”李不一說：“我帶著她離開這裡，我養活的了我們。爸爸，對不起，辜負了你的厚望，你的養育之恩，我來生再報吧。”李大龍說：“你說的真輕巧，以你現在的能力，你保護得了你們倆嗎？她是沈老弟孩子的秘密已經保密不了了。你的姨媽放得了她嗎？能容忍她在這個世界上活蹦亂跳的活著嗎？”李不一張口結舌無言以對，他很瞭解自己母系的那些親戚們，心狠手辣無所不用其極，家族觀念和榮譽感極強。李大龍說道：“我會放出話去，如果誰要是為難她，便是與我李家為敵，只要我還活著，她就不會有事，但是我能活到何時就是天命了，我沒死之前，還會悉心教導你，你只要能把我的本事學滿八層，就可以照顧好你們兄妹不會被江湖術士害死。我一死，你就要立刻離開這裡，隱姓埋名帶著你妹妹藏起來，如果李家的人死絕了，如果你願意，可以把我們家的絕學傳下去，我感激不盡。”李不一說：“爸爸，你言重了。”李大龍說：“你要是著急和她團聚，可以刻苦些，學得快點，我也可以早死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