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嫗說的話我聽了個開頭,只顧著跑了,沒往心裡去,啥也沒想。

人生地不熟。

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離開小屋之後,只有一條路,我一邊跑一邊打量著周圍。

是在一片樹林裡,但距離渭河很近,水聲也聽得清楚。

只不過沒有方向,分不清東南西北。

逃生的慾望,讓我忘記了疲憊,沿著一條路一直跑,直到前面出現岔路,才稍停了一下。

回頭看了一眼,老嫗沒有追來,也沒有什麼別的東西。

我松了一口氣,忖度一番,隨便選了條路,繼續跑。

跑著跑著,最後竟然來到了河邊。

渭河的河邊,對我來說也是陌生的。

眼前事奔騰的河水,黑夜中彷彿一個野獸,釋放著自己的狂暴。一路岸邊沒有半個人影,而且黑暗中也無法找到之前曾經走過的路。

迷路了。

這是可怕的事。

老嫗若是帶人來找我,我可能就危險了。

“怎麼走?怎麼走呀?”我嘴裡嘟囔著,著急的不行。

這時候,我隱約聽到前面傳來一點說話的聲音,聽不真切,也可能是錯覺。

不知道是有人路過,還是老嫗帶了人。

趕緊過去檢視。

奇怪的是,傳來聲音的地方,根本沒有人。

而聲音依舊傳來,還是在前面,和剛才一樣的聲音。

我再次過去,還是如此情況。

如此,我心裡面開始嘀咕,知道是有問題。

“不對勁啊,難道是有誰在幫我,故意引著我出去的?”

我敢確定不是老嫗,不是危險陷阱,是因為若是她的話,恐怕會直接衝出來,不會這般麻煩。

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循著聲音往前走。

有些地方沒有路,只能硬踩著荒草過去,幸好是荒草,還能踩過去,這要是夏天植株繁茂的時候,我都能被困死在這裡。

具體走的路線我忘記了,但一路走過去,慢慢離開了河岸的小路,開始出現了大公路。

有了公路,就證明我已經逃出來了。

縣裡大半夜路上也沒有什麼人,而那個給我指路的聲音也消失了,我只能憑藉自己的感覺。

選了一個方向,沿著大公路開始走。

這一次,可能是我運氣好,走到了縣裡的中心,也就是我們來的地方。

可要找住的小旅館也不容易。

走了半天,才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小賣部,問了裡面的老闆,他大體給我指了個方向。

我拖著沉重的身體,慢慢的往那邊走去。

剛才一路跑,也沒有覺得累,現在身體乏的不行,一個人走路,就好像拖著兩個人的身體,走一步都直喘氣。

“看來需要多鍛鍊了。”我自己嘟囔了一句。

老嫗沒有追過來,我慢慢走也沒有辦法。

在好幾個巷子裡,轉了兩圈之後,終於找到了我們住的小旅館。

平日沒人來,夜裡小旅館前臺的老闆也躺在沙發上睡了。

我掃了一眼牆上的鐘錶,已經是半夜兩點了。

“老闆!”我喊了一聲。

聽到動靜,老闆醒過來。

他一開始還有些懵,過了一會兒清醒過來,看著我喊道:“哎呀,孩子你可算回來了,和你一塊的那個大哥和姑娘,都為你急瘋了,還要報警呢。”

“他們呢?”

“出去找你了。”

我點點頭,說道:“行,我知道了,我沒事,他們回來你就說我回來了,累死了,我先回屋休息一會兒。”

“好好。”

老闆答應一聲,目送著我上樓。

回到房間,我直奔床去了。

活到這麼大,還沒有這麼想念過床呢。

一下子躺下,實在太舒服了,好像整個身體都輕鬆了。

“呼呼,累死我了。”

我緩了一口氣,休息了一會兒,身體也沒有剛才那般疲憊了。

伸手往床頭摸水杯,準備喝口水。

手沒摸到杯子,卻摸到了一個冰涼的東西,很大,像是石頭。

我轉頭瞥了一眼,看清楚是什麼之後,瞬間從床上跳了起來。

“啊啊啊!”

是一個石像腦袋。

鬼臉觀音的石像腦袋。

它的臉和我之前在水缸裡見到的一模一樣,我肯定就是它!

剛才我進屋的時候竟然沒有注意到,這是誰帶回來的?

齊酒鬼還是琪琪?

這東西不是好玩意兒,又是從水裡出來的,一來就盯上我們,絕對不正常,還是小心一點。

我躲得遠遠的。

看著桌上的石像腦袋,過了一會兒,它也沒有動靜。

我試探性地問了句:“你…你好,你能不能聽到我說話?”

沒有回應。

“我就是想謝謝你剛才救了我。”

沒有回應。

“不知道閣下究竟是何仙家?為何盯上我們這外來的人呀?”

還是沒有回應。

都已經說了三句,也沒有得到回應,我就只好放棄了。

心想可能這只是一個頭像,與我在水缸裡看到的不一樣,它沒有靈智,聽不到我說話。

大半個小時之後,齊酒鬼回來了。

他已經從老闆口中知道我回來了,衝進屋裡來。

“陳平安!”

打量我一番,確定我安然無恙。

他松了一口氣:“你沒事就行,嚇死我了。”

我看他滿頭大喊,心裡也挺感動,說道:“我沒事,差點就死了,幸好運氣好,逃了出來。”

“怎麼回事?”

把發生的事情告訴齊酒鬼。

他沉著臉說:“渭河的情況我不太清楚,但這也太囂張了,明天我出去查一下,找個明白人問問,倒要看看,是誰這麼大膽。”

“先別說這個了。”

我指了指桌子上的石像頭顱。

“這個東西是你帶回來的?”

齊酒鬼一愣,接著臉色大變,驚呼道:“鬼臉菩薩?!你從哪裡來的?”

他反問我。

我也疑惑:“不是你?”

“怎麼會是我,我回來的時候沒有看到啊。”

我又道:“會不會是琪琪?”

齊酒鬼搖頭:“也不可能是她啊。”

說著,他慢慢走過去,謹慎地打量著這個石像頭。

“沒錯,當初我在水窟洞,看到的就是這個鬼臉菩薩,難道那尊石像被毀掉了,可這顆頭又是什麼意思呢?”

“它救了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不過感覺不像是要害咱們。”我說了句。

齊酒鬼沒有答話。

我們沒敢動石像頭,一直等著琪琪回來。

她回來的時候,凌晨三點多了,也和齊酒鬼一樣,累的滿頭大汗,而且臉色蒼白,像是受到什麼驚嚇。

看到我已經在這裡,她什麼都沒說,直接到沙發上坐下。

齊酒鬼衝我使個眼色。

我會意,走過去,說道:“琪琪,謝謝你,讓你擔心了。你能通靈,出去肯定遇到很多東西吧,我給你倒杯熱水喝吧。”

雙手奉上熱水。

她也顧不上燙,喝了兩口之後,才開口說話。

“你去哪裡了?”

我道:“咱們走到那有蘆葦的地方,我被人給劫了,就是那個老嫗…”

又把事情說了一遍。

聽後,琪琪也很驚訝,站起來冷聲說道:“不知道身份,就直接綁人了,這裡的治安和規矩都太差了吧…”

話沒說完,她身體一抖,手上的水杯落地而碎。

雙眼死死地盯著我,眼珠亂顫,腿還不自覺的向後退,擦乾淨的汗又流出來,不過是冷汗。

這樣子只能是被嚇出來。

她的反應也把我給搞得不自然了。

“怎…怎麼了?”

“你…你…為什麼要在這裡?”她指著我,準備的說是指著我的肩頭。

齊酒鬼也發現情況不對勁,過來扶住她。

“怎麼了?”

琪琪道:“那個…那個鬼臉菩薩在陳平安的背上,他揹著它呢…”

一聽這話,我立馬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猛地甩動身體。

口中喊道:“在我身上?怎麼回事,你可別騙我!到底怎麼回事,你看清楚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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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琪琪又說道:“別折騰了,它扣著你呢,甩不下來的。”

我回頭什麼都看不到,可琪琪這樣說,心裡那種膈應,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怪不得我回來覺得那麼重,直接走不動路,竟然還揹著一個。

齊酒鬼看著我後背,問道:“我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何纏上我們?”

“桀桀…碰巧來你們這裡避難而已。”

“避什麼難?”

“不知道,但今天晚上渭河水出問題了,明日必有大事發生。我擔不起這件事,只能從水裡出來,尋找庇護。”

一個陰邪的聲音從我背後傳出來。

我甚至能感受到那說話時候吹出來涼風,從頭皮麻到腳後跟。

齊酒鬼又問:“避難?這個理由真夠蹩腳的,你如實說,否則今天我們必要和你鬥上一斗了。”

“真的,這場難恐怕連渭河的河神都擔不起,剛剛水裡遠遠傳來一聲牛吼一般的叫聲,分水劍都因此出了異常。”陰邪的聲音再次出現。

頓時,我和齊酒鬼臉色一變,異口同聲道。

“九街拉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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