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緩緩駛入二月, 朝中宮內, 帝后二人皆忙得腳不沾地。月初,福爾泰抬鑲白旗,受封不入八分輔國公, 尚土司巴勒奔嫡女塞婭,隨妻入藏;中旬, 遠離京城近年之久的太后攜晴兒歸來;月底,徵西將士凱旋。

福家老大由英俊少年慘變歪鼻醜男;老二倒插門, 揮揮手沒帶走一片雲彩。朝臣、貴婦們除了贈送福倫夫妻數枚或明或暗, 並夾雜著同情、幸災樂禍的眼神外,絲毫不放在心上。

“太后!”晴兒憂慮地輕喚一聲。老太太滿面嚴肅,硬邦邦高踞在慈寧宮正殿的寶座上, 桂嬤嬤等幾人如護法金剛, 矗立左右。老乾涎著個臉,陪笑著看向生母, 眼角猶不忘?任湓蛺煲幌? 示意她打圓場。

“好了!你們不消說,我也不想聽。”太后直接打斷兩人說辭,“不是讓把她們傳來了嗎?真人!”語氣稍稍著重在這兩個字上,“比傳話保險。”

說曹操曹操到!“還珠格格求見太后!”此乃正品,絕非假冒偽劣。隨著太監的宣召聲, 花聖母的身影慢慢進入眾人眼簾。

“紫薇給太后請安,皇瑪嬤萬福。參見皇阿瑪、皇額娘!”禮行得標標準準,聲音柔和又大方, 沒有一絲輕微的顫抖。

“抬起頭來。”太后語氣森嚴。

“是。”身子仍規規矩矩站著,紫薇將腦袋抬起,正對前方,眼神卻稍稍往下移了移,不與太后直接對視,以示尊重。

寶藍色的旗裝,通身無一條花邊,少有的幾件首飾不是白銀便是玉的,唯一捎帶顏色的只掛在胸前的一串菩提子佛珠。身形面貌的確如江南女子般秀氣,但比想象中壯實了些,眼裡也沒太多水汽。“嗯!”太后心中不由得將嫌惡她的心略減了一兩分。

自疑似亂倫事件發生後便選擇性對紫薇視而不見的老乾,也終於再次將這孩子看了清楚。她似乎彷彿變了!不對,又好像沒變!人還是那個人,說話也仍是那溫柔的語調。只不過,整個氣質中,多了少許說不清、道不明,卻不會令人反感的剛強與硬氣。如今見她,老乾發現,自己心中愣是再不能泛起絲毫的旖念與火花,而體內深埋已久的血緣卻似乎開始有一點點鬆動了。

儘管印象好了些,太后仍是直接問出了心中的疑惑:“這十幾年,你娘為什麼不來?又為什麼死後讓你來?”勾引皇帝的狐狸精,居心叵測。老太太對自家兒子打的野食們通常深惡痛絕、嗤之以鼻。

“太后。”雖然感覺屈辱之極,花聖母卻硬挺著,不敢流露半點委屈,儘量平和解釋道:“我娘,我娘她不敢來。”

大清建立以來,漢不選妃、滿不點元。皇帝一去不返,夏雨荷雖然對他充滿了崇拜、愛慕與思念,但卻自知身份不配,不願也不敢給對方造成麻煩。開始幾年,外祖父外祖母在世時候,母女倆日子還比較好過。可惜好景不長,外人、族裡,風刀霜劍,已岌岌可危。待到當娘的不在,女兒的處境更不消多想了。於是,夏雨荷臨終前,把真相告訴了紫薇,要她進京尋父。不是為自己找個名分,也不是要皇帝記掛她什麼,只求女兒可以安安穩穩過完下半輩子。

說完與金鎖一路上的艱辛與困苦,花聖母終於忍不住伏地大哭起來。“子不言父過,兒不嫌母醜。紫薇,紫薇進宮之後,日夜難眠,想起昔日曾經對娘的一絲怨恨,更羞愧難當,對不起她的慈心一片。”

“好了,好了!”老乾忍不住示意宮女將她扶了起來。太后雖沒說什麼,面上也隱約露出一絲惻隱。晴兒早已拿出袖中的帕子,輕輕拭起眼角的淚來。

有進步,有前途!唯獨女皇陛下心中暗暗替紫薇叫了聲好,好算計!一番訴說滴水不漏,既表達了夏雨荷對皇帝的痴心不渝,又隱約指出她不是那麼真的不懂事,最後以一個母親的將心比心恰如其分的轉移了太后的視線,令其不至於過於反感。

止住淚,花聖母開始講述進京之後的故事,說到被太常寺梁某人驅逐,她還自嘲地笑笑:“以往總覺得自己滿腹詩書,到頭來卻該懂的不懂,該知的不知。要學的,應學的,還不少呢。”

一席話雖說的出醜,倒也投了太后的心思。她老人家不是啥才女,更不喜歡才女範的同性。無他,昔日年氏給的陰影太深了。後來的高氏,完全搶走皇帝心的那位,也是這類。聽見號稱琴棋書畫無所不通的紫薇自我檢討,自我反省,老太太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也許,可能,這孩子跟她娘不一樣,還有得救。

當娘的書讀傻了,把女兒也教傻了。小孩子不懂事,高文化不等於高情商。無心之失不算錯,因此造成誤會的皇帝當然更不會錯了。那錯的是誰,當然是該死、想死但目前卻生不如死,以小人之心度老乾之腹的魏氏了。

武則天坐在一旁,不動聲色地看著花聖母表演,再不時瞟皇帝一眼:嗬,心軟了吶!得,你的親生閨女已經造好這麼大的一個臺階了,你還不趕緊將險些父女亂倫的包袱丟掉!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店了。

徹底擺脫了陰影,心中格外輕鬆的老乾終於開始很不吝嗇地散發其姍姍來遲地父愛,幫紫薇應付太后。“這孩子吃了太多苦,您看,咱們是不是。。。。。。”

濟南那邊的報告,太后有看過,無意外的話,紫薇的確是真正皇家血脈。老乾的好話及時且不算過分,再加上進宮以來,闖禍的是小燕子,她倒一直安分老實。“算了,就這樣吧。以後記得,別把你在外邊的壞習慣帶進宮裡來。”話說得挺難聽,但起碼也是接納花聖母的存在了。

“是!”鮮血淋淋的心口又插上一刀,紫薇已經麻木了。沒有埋怨,不敢委屈,還得裝作感動加羞愧的退到了一旁。

苦情戲完結,接下來該鬧劇了。武則天悄然從袖子扯出一方帕子,放到鼻前聞了聞。頓時,一股清涼的氣息直衝腦門。沒辦法,只要有小燕子出現,心理素質再過硬的也免不了太陽穴生疼。

果然,永琪、小燕子到了沒半刻,慈寧宮頓時雞飛狗跳。“你,你!”老太太怒不可遏,手指著小燕子直發抖。“來人,將這個賤婢拖出去,打五十大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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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救命呀!”某只野鳥大禍臨頭猶不怕死,斜眼睛、皺鼻子,伸舌頭,歪嘴巴,邊扮鬼臉邊腳步不停往外閃。“永琪、紫薇,老妖怪兇猛,小燕子去也。”

嘩啦!三巨頭同時摔了杯子,“還愣著幹嘛,還不快把她拿下。”老乾氣得臉紅脖子粗,咆哮著大喊,武則天已經走到太后身邊幫老太太順氣了。

“你,小燕子!”紫薇以很不符合其氣質的嗓門高聲叫著追出去,“小燕子,你回來。我說過多少次了,不可以對長輩沒禮貌,快回來向皇瑪嬤道歉。”真假格格一事,需要三方對質。方才,花聖母的說法在外人眼中一直中立客觀,實事求是。沒上無絲毫兄妹之情的永琪眼藥,也沒故意添油加醋抹黑小燕子。當然,更沒聖母過頭的將責任全部攬到自己頭上。既責備了自己將小燕子拖下水,害她受傷一事;同時亦深切感謝對方提供了她認親的機會;最後,苦口婆心地指出朋友的缺點,希望小燕子能夠接受自己的忠言逆耳。

“紫薇,一起走!什麼,你不走,還讓我賠不是。我才不管呢,那個老妖婆是你的什麼嬤,又不是我的。”殿外,兩人拉拉扯扯。紫薇聲音較低,隱約在焦急勸說些什麼,到後來語氣中明顯不滿。小燕子的嗓門就高多了,屋內眾人聽得清楚明白。太后剛剛稍按下的火頭立時又嗖地熊熊燃燒,“皇帝,你就這麼讓那個賤婢埋汰你娘。”這會子,誰還能雍容華貴得起來。

“高遠、高達,立即將小燕子拖進來。”老乾的火氣半點沒比太后少。如果說,以前他有兩個汙點。但現在,隨著花聖母的自我洗白,就只剩小燕子一個了。

“皇阿瑪!”永琪高亢尖利的叫喊嚇得眾人寒毛直豎,雞皮疙瘩一抖。

“天,有必要這樣嗎!別人死了爹的,都沒叫得這麼悽慘!”女皇陛下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皇阿瑪、皇瑪嬤!”心疼萬分地看了被堵住嘴硬壓在地上跪著的小燕子一眼,永琪跪行至老乾與太后跟前,輪流抱兩人小腿,似乎神經末梢死絕般地瘋狂磕頭求情。

“傻孩子!方法不對呀!”武則天看著好戲,心中替某人嘆道:“每回遇到小燕子,你那可憐的,僅剩不多的腦子就咻地不見了。唉,在皇帝要殺人的時候說他是那麼的高貴、偉大、仁慈,這不反話嗎!你這是救人吶,還是添堵!怕小燕子死得還不夠快對吧!”

永琪為愛發狂的顛樣,老乾有幸體驗過,可太后不清楚呀。驚怒之下,兩眼一翻就厥了過去。

“皇額娘,皇額娘!”老乾急忙抱著母親大喊,殿內一片兵荒馬亂。“快,宣太醫。”武則天立刻遣人出去。“桂嬤嬤,把醒腦的藥油拿來。晴兒,熱茶。”剛在屋外被小燕子推倒的花聖母,也不顧疼痛,拖著傷腳一拐一拐地湊在周圍焦急地打量,嘴裡還不停念著佛。

當天事情,在永琪以死相逼之下,以小燕子杖二十,貶為宮女告終。老乾忙得焦頭爛額,前朝,兆惠他們快回來了,有很多事宜需要處理;後宮,還得分功夫安慰探望老孃,太后嚷著心口疼、頭疼,養了好幾日的病;最最讓他心煩的便數永琪,鬼迷心竅的傻兒子喲,兩人私下密談後,皇帝衝動得想立馬召薩滿驅邪。

“嗚!嗚!”長長的號角聲響起,春暖花開的好日子,京郊外良鄉旌旗飄揚。遠遠的,大隊人馬緩緩駛來。老乾全套吉服,端坐在明黃傘頂下,笑得一臉褶子。身後,高矮胖瘦、年齡不一,站滿了現存的所有皇子,包括五歲的永?,小家夥被緊緊牽在頂頭兩位兄長手中,虎著丹鳳眼,好奇地四處打量五格格不便出席,撒嬌著讓弟弟替她見見世面,老乾熬不住,一口應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兆惠打頭,所有將士均披甲下馬,呼聲震耳欲聾。

“哈哈哈哈!”老乾笑得開懷,親自上前將其扶起,“平身,眾卿平身!”長臉,實在太長臉了。從立國起,一直沒安分過的準噶爾以及回疆,終於在自己任內,徹底平定,老乾認為:朕果然是開天闢地絕無僅有、十全十美的至尊一人。

場內人頭蠶動,但卻安靜之極,只響徹著皇帝洋洋自得、口沫橫飛、自吹自擂的大嗓門。忽然,“哎呀,誰擠我?”一道清亮的女聲顯得格外突兀。眾人頓時朝那處望去,只見一小太監滾在地上,腦袋上的帽子歪歪斜斜,身子還沒起來,臉卻衝著對面大罵。

“咦!”有那眼尖的,迅速瞅見頂戴底下,小太監的腦門烏油油的,似乎長滿了頭髮。

“女人,我認識她。”得乾隆特許,也出席此盛會,富察家大豆腐險些喊出聲來,嘴巴卻被一左一右兩隻大手捂住了。傅恆表情正經,視線似乎不離前邊那君臣相得的感人場面,左手卻牢牢蓋在兒子臉上,嘴裡說著:“小子,總不愛洗臉,瞧你,真髒。”未來額附福隆安,臉色極其溫和,右手正疊在父親掌下,笑笑對四周同僚點頭,轉身對著福康安柔聲道:“三弟,你又不乖嘍。”然後抬頭對父親說:“阿瑪,還是兒子來給三弟擦臉吧,一定保證乾乾淨淨。”大豆腐心中淚奔:“壞銀,阿瑪、二哥都是壞銀,人家明明很講衛生地說。二哥,內又偷偷用手拽偶辮子幹嘛?”

這邊的動靜同樣驚動了乾隆,他扭頭一看,臉上霎時晴轉多雲,並有暴風驟雨的跡象。深呼吸,強行忍下心頭的怒火,皇帝語氣格外溫柔地說道:“來人,還不快把這冒失的奴才堵上嘴,拖出去。”大吉大利,今兒的高興場面千萬別讓這掃把星給禍害了。

願望是美好滴,現實卻是殘酷滴!老乾話音剛落,永琪一聲聲悲切的“皇阿瑪”隨即跟著響起。看著平素寄予厚望的兒子如同被抽掉了傲骨,當著滿朝文武並將士之面,跪下替一個奴才磕頭求情。然後,小燕子還不知死活地蹦來跳去,甩落帽子,露出一頭青絲,滿場譁然。老乾一口血噴到了喉頭,又拼命咽了下去。

這事鬧大了,眾目睽睽下,想轉圜都難。現在是什麼情況?皇帝率宗室百官親迎凱旋歸來的子弟兵們,結果卻跑出來一陰人衝了喜氣,不知多少將士回家會跨火盆,用柚子葉水洗澡。

老乾死死盯著永琪,斥道:“混賬東西,怎麼把這不男不女的傢伙牽出來了!不就個玩意嘛,會裝神弄鬼逗主子開心。即使打算訓好了,孝敬朕與太后,也犯不著讓他蹬鼻子上臉的。這是什麼場合!還不快讓他滾!”皇帝既然金口說了不男不女,那對方就不會是只公的也不會是只母的。至於其真正屬性,又為何會如女子般滿腦袋頭髮,除非白痴,否則就絕不可能會有人明面上提出追究。把小燕子說成戲子、小丑一流,且是打算討好長輩的,那麼永琪就不算寵信奸佞,壞不了名聲。

興許是千鈞一髮,五阿哥平時一碰上小燕子就容易短路的腦袋終於接上了線,明白了皇帝的良苦用心。他立馬神情一正,趕在小燕子破口大罵之前捂住她的嘴,強行按住其腦袋謝罪告辭。

凡大腦發育正常的人都認識到了情況不對,但一看皇帝臉色,得,都別多事了。均打著哈哈,圓話道:“五阿哥純孝,其心可嘉,其情可憫,皇上就不必怪罪於他了。”

經此一事,老乾是乘興而去,敗興而歸。回到養心殿,一屋子東西沒砸完,永琪請罪來了。

“皇上許了他沒事,還派其主理兩位公主的下嫁大典?”內屋,永?童聲童語地跟姐姐顯擺著今兒的見聞;外間,武則天詢問小泉子道。

“回主子,那邊傳來的訊息的確如此,皇上的口諭也頒下了。”

眼神微微沉了沉,武則天繼續追問道:“沒人清楚他們父子倆的對話?”

“五阿哥來的時候,皇上遣走了所有奴才,沒人敢靠前偷聽。不過。。。。。。”

“不過什麼?”武則天就知道肯定還有下文。

小泉子思路清晰地敘述下去,“不過五阿哥走後,小林子進去添茶,瞧皇上的神色,似乎心情不錯,臨出門時隱約還聽見了一句終於長進了。”

終於長進了?武則天抿了抿唇,深思片刻。“算了,養心殿那就別打聽了,小心打草驚蛇。還是讓景陽宮裡咱們的人,談談虛實吧。”比起戒備森嚴的養心殿,永琪那可好動手腳得多。別的不說,有個生命不止、折騰不休的小燕子在,他們的秘密就永遠也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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