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楚已蟄伏太久了,久到九淵七國之中都快忘了他們的存在。還是數十諸侯勢力虎視眈眈,憶楚眼下形勢已是岌岌可危。若非如此,憶楚國主又何須千里迢迢派遣使者前往後唐國都,想借“獸骨秘藏”換來“秦晉之好”?

而在使者出發前數年,便已暗中派出密使,潛伏在後唐之中,伺機而動。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國主李存勖早已不容龍首郡冉麒,有這麼一位先唐遺臣在,始終會覺得膈應。

其後兜兜轉轉,憶楚使者最終將“獸骨秘藏”遺失,還捲入洛陽紛亂,差點丟了性命。逃出之後一路尾隨而來,又將自己陷入水深火熱之中。最終還是折返龍首郡,要借這敢跟後唐叫板的勢力,去完成他們多年謀劃的宏願。

這或許也是郡守夫人的心願,但在多年的相濡以沫中,不知這心願還能殘存多少。但冉麒知道,每當日落之時,夫人總會推窗願望,直到落日餘暉歸於黑暗,才輕聲嘆息。那遠眺之處,似乎永遠無法觸及,只能埋藏在心中。

他並非沒有疑惑,卻沒有追問。這是屬於一個人的秘密,若是一個人沒有秘密,那他的生命又何來完整呢?

冉麒呆立在場中,低垂著眼眸,有點點淚光浮現。那冷若冰霜的女子也有些微微動容,幾次想要伸手,卻欲舉還休。其餘兩人皆是漠然不語,三人出憶楚已有些年月,這兩名女子還肩負著家族的希望,他們此時此刻說期許的,便是冉麒能點頭應允,讓他們的努力不至於付之東流。

冉麒依舊沉默,只是眉宇之間多了幾分決絕。若是做出這個決定,當初也不必這麼緘默。而他深愛的女子,也不必走上不歸路。那日的朝陽歷歷在目,那日的鼓聲依舊迴盪在耳畔,那日的慘烈無時無刻拷問著他的內心。他在想,若是一早便答應了她,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機會再一次擺在了他的面前,雖然斯人已逝,但有些遺憾還是得彌補。眼前三人孤注一擲,已是走投無路。將冉麒軟禁於此,更是兵行險著。眼下城外形勢瞬息萬變,若是不能讓冉郡守真心實意,那這一切努力就將化為泡影。

冉麒猛然直起腰,高大的身軀在此刻看來有了幾分蕭索。慢慢張開因許久未曾飲水而乾裂的嘴唇,冉麒呢喃問道:“該如何做?”

這簡單四字,宛如天籟之音飛入三人耳中。但這三人皆是不敢放鬆,只聽那冷若寒霜的女子泣淚而語,“冉大哥,謝謝你。當下靜觀其變,待時機成熟,我等便會求你相助。”

說完望向其餘兩人,那男子也是蔚然頷首,彼時憂慮緊張之意已煙消雲散。那年輕女子更是喜上眉梢,但礙於眼前氣氛,不敢表現的過於直接,只是含蓄走到冷若冰霜女子身側,目中泛起了點點笑意。

就在四人達成共識後,門外響起一陣急促腳步聲,有人立於門外朗聲人稟報,“啟稟郡守,城中混入三名細作,此刻正流竄城中,請令示。”

冉麒聞言一驚,不僅是他,連另外三人也是同樣一驚。

他們來此的目的,已然達成,莫非還有人想如法炮製,借龍首郡之勢起於危牆?但三人皆是沉默不語,並未看向冉郡守。冉麒心中雖是覺著疑惑,但卻是耐著性子問道:“三人從何而來?打扮如何?”

門外之人立即回道:“這三人從城西而來,流民打扮。被元校尉截在城外,帶入城中後偷襲而逃。據回報不過十七八歲模樣的兩個男子,帶著個六七歲的小姑娘。”

冉麒聞言心中又泛起一陣嘀咕,按理說若是平常遣人送信,絕不會如此託大。況且此前已有飛書而至,書上明言會有人送信而來,故為避人耳目,並未多言。此時城外風聲鶴唳,迫於形勢應允憶楚等人的請求,難道來人是……

已是不敢繼續想下去,冉麒當機立斷,“速速搜查全城,務必將這三人給抓出來。”門外之人抱拳領命而去,冉麒此時不敢託大,若真是洛陽來人,那自身安危是小,龍首郡存亡是大。

其餘三人皆是面沉如水,倒是冉麒開口寬慰,“三位無需憂心,不過幾隻跳蚤,興不起風浪。但眼下還有一事,需三位替我分憂。”

三人聞言一愣,那名男子卻是並未多想便開口說道:“郡守大人若是有用得上我等的地方,儘管開口便是。”

冉郡守漠然點頭,將眼下龍首郡局勢說了一遍。這一語道出,三人方知已與龍首郡捆綁在一起,若是不能助其渡過難關,恐怕憶楚大計也將付之東流。但僅憑三人微薄之力,也是杯水車薪,但若是退而不幫,那剛才的努力,將在頃刻間崩塌。

冉郡守似乎瞧出了三人難處,沉吟半晌後才說道:“無需幾位太過鬧心,只需一人前往河西府探查敵情,讓龍首郡能夠從容應對便是。眼下城中軍備充足,但兵力空虛,若是不能知己知彼,恐怕將陷入苦戰。”

三人聽完冉麒之言,皆是默默點頭。這一番肺腑,並未將三人置於生死之地,而是希望三人能夠為龍首郡出一份力,也算表結盟之心。這請求並非苛刻,卻能夠一針見血,三人實在沒有拒絕的理由。

未等男子開口,冷若冰霜的女子沉聲道:“項使者需坐鎮此處,思煙年紀尚小經驗不足,還是由我親自走一趟吧。”

冉麒聞言一愣,但卻並未拒絕。三人之中唯獨楚南霜與其夫人閨情甚篤,冉麒也將他當做妹妹看待。若不是當初龍首一役時此人逼迫其夫人就範,他也不會對兩人狠下殺手。

只是時過境遷,當他與她們再次重逢,曾經的恩怨已深埋心底,但他和她們之間的紐帶,卻再也無法斬斷和解開。

被喚做項使者的男子還欲多言,卻被楚南霜抬手打斷,“眼下形勢不容耽擱,城中一切請項使和思煙多多幫襯,若是三日未歸,請緊閉城門,做好迎敵準備。”

兩人皆是漠然點頭,思煙收起玩世不恭的面容,雙眼中閃動淚光。楚南霜抬手輕撫她的額頭,呢喃道:“你也該學著長大了,這世道我不能護你一世。”

思煙聞言頻頻點頭,只是雙手微微顫抖,有話想說卻一時說不出來。楚南霜沒有繼續停留之意,對著冉麒一抱拳,“煩請郡守等待小女子的好消息。”說完轉身開門,大跨步離去。

冉麒望著楚南霜離去的背影,久久未能回神,“太像了,這兩人的背影太像了。都是那般柔弱,卻又那般堅毅不屈。”就再愣神之際,門外又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名親衛快步跑來,抱拳朗聲道:“啟稟郡守,屬下等人在城中搜尋未果,元校尉此時也是負傷在床,不知該如何行事,請郡守令示。”

沒想到,這諾大的龍首郡中,居然場進了幾隻跳蚤。而這些跳蚤如“跗骨之蛆”一般,鑽入在場三人的衣袖中,等待時機咬上一口。未等冉麒開口,思煙卻是搶先一步問道:“城中每一處都搜尋了嗎?”

那名親衛有些愕然,抬頭瞧見冉郡守點了點頭,這才抱拳繼續說道:“回稟姑娘,城中確實都已查探,但有一處煙花柳巷正在宴請城中貴胄,我等不便打擾,便沒有進去檢視。”

思煙聞言一下子抓住了關鍵,“那處地方喚做何名?何人在此處宴請貴胄?”

這一次倒是冉郡守開口解惑,“城中遺老已去七八,恰逢一人六十大壽,雖說形勢逼人,但我也不好加以阻攔,便應允了此事。對了,那處地方喚做‘憶香院’。”

思煙聽完冉麒之言,心中已有了盤算。彼時在龍首郡中,便對那處煙花柳巷知曉頗深,名為煙花柳巷,但其中隱藏之事頗多,並非表面瞧著那麼簡單。而這一次又有人臨危不亂,要搞勞什子“壽宴”,想來決計不會這般簡單。

只是冉郡守欲言又止,似乎另有隱情。想到此處,便抬手揮退親衛,回身望向冉郡守說道:“既然郡守不便多言,那小女子走上一趟,一探究竟如何?”

冉麒雖是不喜此女,但此女終究是其夫人帶來的姐妹,在城中多年。那一日之事也壓下,便出於好心勸阻道:“思煙姑娘還是不要親自前往,以免招惹禍端。”

另一旁的項使者卻是嗅出了端倪,“郡守大人難道又何難言之隱不成?若是不便出面,我等替你解決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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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麒聞言苦笑出聲,坦言道:“龍首郡中有前朝遺老,在彼時一役後出力頗多。我也聽之任之,這次壽宴,我雖未親自,也是送上賀禮。便是要護全他的面子。若是有人擾亂了這次壽宴,恐怕此人不會善罷甘休。”

“難道此人跟洛陽之中,還有淵源不成?”項使者一語點中要害的問道。

冉麒點點頭,“此人乃是護住龍首郡的關鍵,若是開罪了,城破之時便是龍首隕落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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