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名女子對著身邊幾名同伴做了個眼神,那其餘幾名妙齡女子頓時都做出扶額嘆息的模樣,怨聲載道說:“哎呀,巧兒姐,這才休息了這麼一會兒,姐妹們腳還酸著呢,實在是爬不動了。你平時鍛鍊的多,要不你就先上去吧,我們等會兒就跟上,到時候就在山頂上見。”

之前與徐懷谷說話的女子笑著瞥了一眼幾人,說道:“行,一群懶鬼,那我先和這位公子上山去,你們快點上來,不然飯菜和湯該冷了。”

那幾名女子紛紛點頭,那一名五十餘歲的老嫗笑眼咪咪地看著賀巧兒,一句話也不說。

倒是那個十三四歲的年輕小姑娘自告奮勇地說道:“巧兒姐,我休息好了,我不累,我和你一起上去吧!”

之前怨聲載道的那幾名妙齡女子聽了,心裡一急,連忙使勁擠眉弄眼地看向小姑娘,但是小姑娘卻只是好奇地回看過去,不知道她們是什麼意思。

那女子寵溺地看著那孩子,答應道:“好,那你就和我一起去。”

小姑娘開心地笑起來,撿起了地上的一個小食盒,蹦蹦跳跳著率先一步往上山走去了。

那女子有點不好意思地給徐懷谷說道:“這孩子還小,不懂禮貌,公子莫怪。”

徐懷谷笑容和善,說:“小孩子就該如此才好,更何況是我求你們幫我帶路,哪有我責怪你們的說法?姑娘實在太客氣了。”

那女子低頭赧顏,說:“那公子便隨我來,上山去吧。”

說罷,她提起地上的食盒,還有一個小竹筒,裡面應該是湯,然後往山上走去。

徐懷谷好心地說:“姑娘力氣小,我來幫你拿著吧。”

然後他就替那女子接過,自己提著,跟著她一起上山去。

那女子笑得痴痴的,二人並肩往上山走了一段,氣氛沉默得有點尷尬,她就開口問道;“請問公子叫什麼名字呀,又是哪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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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懷谷回答道:“姓名嘛,姓徐,名懷谷。至於是哪裡的人,那可就有點遠了,姑娘應該不知道那個地方。”

女子疑惑地看著他,說:“驚羽國總共也就這麼大一個地方,大小城池加在一起最多百來座,其中大半我都還是知道的。公子不妨說說,說不定我還曾經去過呢。”

徐懷谷笑道:“可是這世上,可不只有驚羽國這一個國家。”

女子眼神驚奇,訝異道:“難不成公子不是我們驚羽國的人?那你是東邊的大離國,還是西邊的大梁國?”

東邊的大離國,還有西邊的大梁國,都是很大的國家,國土面積大約和大餘國相當。只不過驚羽國夾在這兩個大國之間,就顯得很是弱小了。它的面積大約只有大餘國的十分之一左右,無論是大離國還是大梁國,都遠遠招惹不起。

這女子正是因為以為徐懷谷來自這兩個強大的國家,所以才會驚訝。畢竟在這種小地方,是很難看見那些大國的人的。

可是徐懷谷只是笑了笑,搖頭說:“都不是。”

女子蹙眉使勁想了想,好像真的就不知道除了這三個國家之外,這世上究竟還有哪些國家了。於是她有點失落地垂下了頭,也沒再去問徐懷谷了。

徐懷谷問她說:“那姑娘呢,姑娘叫什麼名字,是來自蘇昌嗎?”

那女子回答說道:“我叫賀巧兒,剛才她們都叫我巧

兒姐,因為我是她們之中年齡最大的,今年已經二十三歲了。我家祖上就是山裡面的遊散獵戶,後來蘇昌建成,我們一家就搬到這裡來居住了。我爹除了打獵,還會一些木匠活,這些日子就在宗門上面做木工,能掙到不少錢,比起打獵好多了。只不過這裡沒有伙食,中午也回不來,所以我就每天都給他來送飯吃。”

徐懷谷微微點了點頭,一時就不知道該繼續說些什麼了。

賀巧兒又找話題說道:“其實我從小也跟著我爹學了一些打獵的技巧,而且因為家裡是獵戶的緣故,我從小身體就好,因此我那些朋友們都走不動了,我還不是很累的。”

徐懷谷聽著她跟自己扯著瑣碎小事,不禁莞爾一笑,道:“我當時見你的第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好事,對於老百姓而言,身體強健不生病就已經是很好了。”

賀巧兒連聲附和道:“是啊是啊,我爹經常說病來如山倒。有好多以前和爹關係好的獵戶,平時看著身體很好,還有能殺狼的,結果雪天在山中過了個夜,又或者是在家裡受了涼,感染了風寒,不過十天半個月的功夫就瘦得像柴似的,更有些嚴重的,直接就死了呢。我爹平時一直告誡我,讓我小心生病。”

徐懷谷抿了抿嘴,說道:“你爹說的很對。”

賀巧兒又換了個話題,問道:“話說徐公子,雖然我不知道你的家鄉到底在哪裡,但是你可以告訴我你那邊的風俗或者好玩的事情嗎?我很喜歡聽這些的。”

徐懷谷看著她,問道:“你是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嗎?”

賀巧兒被說中心事,點了點頭,說:“是啊,我經常聽別人說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有多漂亮,可是我卻從來沒有出去過。”

徐懷谷看著賀巧兒,莫名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一個人來,那個和自己一起在泠江邊探險的人。他忘記了李紫的臉,可是卻還依稀記得她曾經說過類似的話。

徐懷谷有些心疼賀巧兒,便說道:“那為什麼不出去看看呢?你還年輕,有的是大把的時間,出去見識一下世面,的確是件好事。”

賀巧兒苦澀地笑了,說:“哪有那麼容易?就算不說去外面要花多少錢,我爹生活在蘇昌,我要是一個人走了,我爹就得孤孤單單地生活在這裡,我哪裡放得下他?”

徐懷谷想起了那還遠在東扶搖洲的自己的父母,頓時倏地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道:“是啊,都說父母在,不遠遊。對於那些父母們來說,自己家的孩子就是唯一的期望,你能有這一份孝心,真的很難得,不像我,死沒良心,只顧著自己一個人瀟灑快活,卻沒有想到父母的感受。”

賀巧兒見著徐懷谷一臉的憂愁,也被感染了,好奇地問:“這麼說起來,你多久沒回過家了?”

徐懷谷沉吟了片刻,緩緩說道:“十一年。”

賀巧兒被嚇了一跳,不可思議地看著徐懷谷。她看著徐懷谷如此年輕,還以為徐懷谷最多在外漂泊了一年或是兩年,卻何曾想過竟是有十餘年都沒有歸家了?

徐懷谷看賀巧兒那難以置信的表情,自嘲一笑道:“我今年二十歲,卻已經離家整整十一年了。十一年來,沒有修過一封家書,也沒有帶回家過一條音訊,他們可能都以為我死了吧。大概江湖浪蕩子,就是像我這樣的人吧。所謂深恩負盡、死生師友,哈哈,也可能是在說我吧。”

“我走

過兩座大洲,經歷過幾十個國家,見過無數的風景,可是啊,家這一個字,卻許久都與我無緣了。”

徐懷谷突然很認真地看著賀巧兒,說:“這個世界很大很大,一個人靠著自己的腳,永遠也丈量不完這一片土地。你要是像我一樣離家,估計一走也要走個幾十年。我只是想要告訴你,你選擇留下,一點也沒有錯。”

賀巧兒怔怔地看了徐懷谷許久,才緩緩點了點頭。

於是二人一邊閒聊著,一邊繼續往山上走去,大約又走過了半個時辰,路上的人終於慢慢多了起來。而且這些人之中不僅有樵夫和木匠之流,也有佩刀佩劍的江湖人了。

在這山脊之間的一塊平地上,石子小路變得愈漸寬闊,隨即分出了好幾條岔路,朝著不同的方向而去。

賀巧兒對這裡路熟,指著一條路就說道:“這就是去找我爹的路了,他們最近在修一個叫做祖師堂的地方。方仙長想要把樓建在一處懸崖峭壁邊,因此他們就在那裡修建。告訴你,你既然是來專門看風景的,那個地方可千萬不要錯過。那裡的視野非常開闊,可以看見整個大江轉彎的全過程。”

徐懷谷點頭,也和她一起走向那裡。只消片刻,就有一座一層樓高的建築木架子出現在了他的眼前,毫無疑問,這就是祖師堂了。

那祖師堂雖然只有一層高,但卻修建得很大氣。底下有好幾十名工匠在進進出出,還有挑夫不停地從山林之間扛著巨大的木頭鑽出來,然後再由許多光著上身的漢子們一邊大聲吆喝著,一邊把巨大的圓木立起來,架在那祖師堂的骨架上。

賀巧兒把食盒和竹筒從徐懷谷手上拿過來,走到那祖師堂骨架之下,大聲對著上面喊道:“爹,下來吃午飯了!”

有一名灰頭土臉的中年男子回頭,往下面看了看,見到賀巧兒,頓時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來。

他應聲回道:“好,知道了,等我做完這個樑子,馬上就下來!”

說罷,他開心地笑著轉過頭,繼續投入到了他的工作之中。

旁邊有一位工友羨慕地看著他,說道:“老賀,真羨慕你啊,還有人給你送午飯吃。像我,就只有孤單一個人,沒人關心我!”

那姓賀的男人一邊做工,一邊笑著說道:“你家不是也有個閨女嗎,怎麼不見她也給你上來送送飯菜啥的?”

那人說道:“閨女?我閨女出嫁了,就在上個月。家裡的婆娘身子骨也不太好,上山的路太遠了,我不準她過來。我自己餓著點沒事,大不了回家多吃些就行了,但是要是害她生了病,那可就罪過大了。”

男人點了點頭,那人又擔憂地低聲說道:“話說老賀啊,你閨女年齡也不小了吧?是時候該找個人家嫁了。人家一黃花大閨女的,哪能成天伺候咱們這些個年過半百的人啊?畢竟還是要成家的,這件事宜早不宜遲,遲了的話,怕就沒人要咯!我們是遲早要進土裡的人,孩子們路還長著呢,要多為他們考慮考慮!”

男人聽到這裡,手頭活計頓時停了,皺著眉頭想了又想,隨後嘆了口氣。

他那名工友說完話就繼續去專注做活去了,男人便轉頭看向賀巧兒,看見她坐在懸崖邊的一塊石頭上,眺望著遠方,正在出神。

男人心中暗暗下了個決心,那還剩下一點的屋脊樑子也沒心思做了,他從木架上緩緩走下,走向了賀巧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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