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提示者

在一百餘年前的某個時間點,一陣空間扭曲過後,四人一獸的身影憑空出現在馬楠島的上空。

“到了。”大花方才在黑暗的隧道裡全力奔行,穿過那道白光後,身形猶在空中向前飛跑,直取天門所在的方向。

“糟了。”它忽然低吼了一聲:“抓穩!這個空間我飛不起來!”

半空中的諦聽像一隻大貓,伸展開四肢保持平衡,落下百米仍穩穩著陸,厚厚的爪墊讓它落地時輕得像一片樹葉。

幾個人從它的背上躍下,大花變回獅子大小,甩甩鬃毛伸了個懶腰。

“大古怪了。這個空間竟然沒有風。”它心有餘悸地說。

諦聽可以御風而行,身量又極輕,據說在連鵝毛都浮不起來的三千弱水裡,它能穩穩站在水面。在這種情況下,哪怕只要有一絲風也可以帶得起它。

“這裡不太對勁。”高長恭敏感地提醒他人,右手按在劍柄上,準備見機行事。

在他眼中,四周的光線並沒有因為幾人長時間穿過黑色的甬道而顯得明亮刺眼。確切地說,明明天空的顏色很淺,卻不亮。灰色的天空之上,飄著幾片灰色的薄薄的雲彩,雲彩的形狀長時間沒有一絲改變,雲層上沒有陽光,也不會有月光。

“總覺得天空之上有什麼東西在注視著自己。”他盯著蒼灰色的天穹看了一會兒,想出這麼一句話。

氣溫如常,又暖又溼,這天空卻讓人覺得陰冷。

像是有寒氣從每一寸地面、每一寸空氣裡滲出來。

他經歷過屠敵百萬的戰役,流血飄櫓,屍橫遍野,也沒有現在森冷的感覺。

戰場上是妻子離散,是生死迴圈。這裡不是,這裡根本沒有迴圈,怨氣沒有出口,越積壓越多,把一切染成灰茫的顏色。

“這裡確實很不對勁。就算如你所說,我們到達的一個只屬於已死的鳳千久、對別人來說是凝固的時間,氣流也不該濃稠至此。”孫大壯給蕭晨打了個眼色,幾個人靠緊了一些,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

不是氣流。醜門海與大花對望。是壓抑感和禁錮感。

“現在是哪一年?為何這個空間如此混亂?”醜門海皺眉,這地方看起來比天門還糟糕。

“1897年。”大花說:“你們看,醫院就在前面。”

1886年,緬甸被劃為英屬印度的一個省,1937年脫離英屬印度,鳳千久所在的醫院就是這個時候建立的。

幾人抬頭,不遠處果然矗立著一座很新的歐式醫院,門外有花園,樓的結構與醜門海估計的差不多,一邊是五層,一邊是四層,像一架斜置的棺木。

“什麼時候……”

看著得來全不費功夫的醫院,眾人的疑心更重。大花也茫然了,剛才自己雖然沒有細看,那個方向絕對不是醫院。可是那裡曾經具體是什麼,幾人已經毫無印象,說也說不上來。

“走,去看看。”瞳雪發話,率先走了過去。就算是個圈套,也只能迎上去了。

醜門海緊走幾步,從後面趕上。剛走了幾十米遠,瞳雪猛然停住腳步,讓她一下子撞在背上。

“糟糕。”她捂著鼻子,悶悶地說。

“碰傷了?”瞳雪回頭想給她揉,見到背後的景象也不禁愣了一下。

是馬楠島最南端的海岸線。這時的海岸線還沒有修葺,一派荒涼,完全是礁石嶙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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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海水都是灰色的啊……”

“從這裡看,確實是馬楠島最南端,原本坐落天門的地方。”醜門海搖頭:“而那是我們剛才走過來的路。”

“不是這裡。”瞳雪示意她往另一個方向看。

看在他們眼裡,三人一獸是從醫院的位置走了過來,駐足於此也是訝異萬分。

“也許空間錯位,各種標尺也被擠壓得錯位了。”她在心底嘆氣,看來又是個大麻煩啊。

“這空間太邪門,氣息也不乾淨,大花,你還受得了嗎?要不要回醜門海身上休息?”孫大壯皺了皺鼻子,這裡有一股他覺得熟悉的味道——死氣。諦聽在三界中至誠至忠,雖然能鎮壓邪穢,卻也會被汙濁之氣侵蝕得難受。

“我變成人形就好。”大花說著,直立起上身,完全站起時已經化成一個少女模樣,穿著毛皮變化的白綢緞馬甲和長褲,面容清秀可愛。

醜門海也是第一次見到她化形,頭髮是黑色,膚色是淡淡的褐色,不禁詫異。

“大花你……是烏雞混血啊?”

大花羞紅了臉絞衣角:“我也不知道,化成人形之後,膚色有些深。”

“很好看的。”醜門海幫她把垂落的髮絲順到耳後:“恭喜你,大花,從今以後你不必叫我主人,因為你可以尋找自己生命的意義了。”

不提她的震撼,大壯和高長恭的下巴都脫臼了,連蕭晨都捂住嘴,表示不可置信。

“你你你……竟然是女的!”孫大壯指著少女哇哇大叫。

“誰是母的!”大花怒極,對著幾人撕拉一聲把自己的上衣扯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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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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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大壯張著大嘴看著。好吧,他腦中莫名其妙想起“提倡母乳餵養”這句話。

高長恭的臉上泛起可疑紅暈。

蕭晨無語,抬起一直手捂臉。

瞳雪在此諦聽走光前一霎那轉身望天,用實際行動表示自己絕對沒有二心。

醜門海默默從袖子裡掏出一件外套給大花披上。

……

“啊。竟然真的是女的。”大花低頭看了一眼,抬頭呆滯地說。

……

高長恭的鼻血,後知後覺地細細地流出來了,啪嗒一聲落在泥土裡。

“大花……諦聽是天生地養的靈物,沒有性別之分的。以後再想化形時,記得提前想好。”醜門海一邊給大花系釦子一邊細語解釋。

雖然大花能夠再幻化出一套上衣,但是它自己也面臨凌亂狀態,任由醜門海把一件紅紅綠綠的花褂給它穿上。

“該死的宋東祁!”大花雙頰緋紅,咬牙切齒:“說什麼我這個樣子就可以和他變成耽美cp!臭直男!老子要讓他百折後彎!老子要做攻!”

大花捶著胸口說“要做攻”,高長恭的眼睛都直了,一把摟住它,使勁往自己懷裡揉,一邊還大聲地表示贊同:“好兄弟!是條漢子!我支援你!啊啊,真好真好!真有彈性!我是說,你為人處事要有彈性!哈哈哈!”

蕭晨抬起另一只手,也捂上臉。

“噗哈哈!我說你怎麼這樣絮叨,原來是個八婆!”孫大壯捂著肚子笑了起來。

大花踹開高長恭,默默撿起一塊磚頭。

……

無論是誰,此時此刻,把一塊嶄新的磚頭遺落在這裡,實在實在實在……實在是太缺德了。

……

三分鐘後,瞳雪、醜門海、高長恭、大花以及揹著孫大壯的蕭晨,一行人來到醫院門口。

“你太狠了。”孫大壯揉揉臉,從蕭晨背上跳下來。幸好自己躲得快,只蹭破一點皮,否則結結實實捱上一下可不是鬧著玩的。

“你受傷了,不是正好去醫院麼。”大花不以為然地瞟他一眼,把大壯氣得直想打回去。

好男不跟女鬥,好男不跟女鬥……他在心裡反覆勸慰自己。

它算個什麼女的!這脾氣跟炮仗似的!大壯在心裡恨道。

“聖雁醫院”。一面寫著這四個字的牌子立在花園外。

靜謐無人的花園,彷彿潛伏著無數危險。

“這名字起得真好。”蕭晨想到在裡面發生的一切,以及之後對宋家的牽連,氣上心頭,冷笑著評價。

這還真是一場……血獸的盛宴。

穿過花園,醫院的正門已在眼前。褐色的兩扇木門,在中間位置各橫著一根黃銅的橫杆,約有手臂粗,那是推門的扶手。

“我來。”瞳雪擔心有詐,主動伸手去推。

“你們這樣可是見不到院長的哦!”

在瞳雪的手即將接觸到橫杆時,一個稚嫩又清脆的聲音在幾人背後響起。

眾人警惕轉身,向著聲音源頭看去,一個大約七八歲年紀的小男孩,不知何時坐在花園的大花池上,穿著格子背帶褲,黑色的小皮鞋,兩條腿在空中一蕩一蕩。

看到幾個人注意到自己,男孩嘻嘻一笑,落落大方地站起身來,把腳高高抬起邁步,用一種異常誇張的姿勢走到幾個人身旁,背著手圍著他們轉了一圈,像是在打量幾個人。

“你是誰?”蕭晨皺眉。男孩子雖然看起來無害,可是這個時機出現,總是有點怪怪的。

“噓。”男孩把食指豎在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小聲些,否則他們會發現我們的!”男孩子輕聲說,扮了個狡黠的鬼臉:“我是你們的引路人,你們也是我的引路人。”

“什麼?”高長恭的手指緊緊扣住劍柄,一彈指劍身出鞘了幾分:“你說清楚些。還有,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對威脅彷彿毫無知覺,男孩子繼續賣關子:“我在候診,也在等你們。”

“等我們?”醜門海蹲下身與小孩子平視,用比少年更黑的眼眸溫和地注視著對方,輕聲問道:“你知道我們會來嗎?”

“不知道”他搖了搖頭:“但是我想見院長啊!”

聽到這句話,醜門海心中一動。“院長?剛才聽你說,我們進去見不到院長,但你知道怎麼能見到院長對嗎?”

“是呢。只是……這家醫院不讓我進去!”男孩子噘著嘴,不滿地指著那道門。

孫大壯嘴角抽搐。這種醫院,進不去不是很好麼……

“所以,你想告訴我們進去的方法,讓我們帶他出來見你,對不對?”醜門海繼續問道。

男孩子高興地點頭:“對!如果你們能見到,我也就見到了!”

他似是很喜歡醜門海,探身在她臉上“叭”地親了一口,向大門的方向走去。

“能夠在一樓看到一杯茶,在二樓拿起一根線,在三樓得到一寸金,在四樓淹沒一座山,就能在五樓見到院長了!”

男孩說完,也不管幾人能否理解,發出銀鈴一般的笑聲,伸手為幾人推開了醫院的大門,在大門完全敞開的一刻憑空消失了。

“我們進去吧?”醜門海詢問:“不管是龍潭還是虎穴,總在門外什麼也解決不了。”

瞳雪點頭:“置死地而後生。”

由於醜門海、瞳雪以及蕭晨去過宋東祁的住所,大花也住過一段時間,對裡面的結構並不陌生。進入正門,是一個大廳,在這醫院裡作為問詢休息的場所。大廳之後是一條走廊,彷彿連著無窮無盡的房間。

甫一進入醫院,幾個人就感覺到顏色變得鮮活起來。也許這裡的一切與鳳千久的歷程有更多的相關性,所以顯得真實清晰。

高長恭手裡的劍已歸鞘,似是松了口氣。

“小心。”蕭晨做了個口型。他敏感地察覺,這裡比外界更加詭異。

醫院本身就是一個,給人一種非常整潔乾淨,但是又覺得很不乾淨的地方。

壓抑感太濃,大廳內的燈光在強烈的氣場中顯得有氣無力,空氣中瀰漫著那股似乎永遠也消散不了的來蘇水的氣味。這時前廳裡坐著幾十個人了,幾個醫生在問詢臺填表,偶爾有五官柔和的護士託著藥盤匆匆而過。蕭晨瞥見有個母親模樣的病人坐在長椅上,低哼著歌曲哄孩子,孩子咧著嘴,臉憋得通紅,卻沒有傳來任何哭泣的聲音。

穿過大廳到病房走廊不過三十幾步路,他只感覺有無數的目光、無數的竊竊私語。

“我覺得有人看我們。”蕭晨動作不停,唇形也不變,用只有幾人聽得見的聲音說出自己的發現。

“他們不該看得見。”大花嘀咕著。

“也許……已經不同了。”醜門海從袖中抽出一面鏡子,一邊走,一邊以幾個人的身形為掩護,打向身後的方向。

“你們看。”她皺眉。

不出所料,背後的所有病人大夫都還是該填表的填表,該託著器械盤的託著器械盤,改等人的等人,該休息的休息,總之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只不過,都是他們身軀還在做著剛才所做的事。

他們的面部和目光,全都在隨著幾人移動。即便是本來背對著他們忙碌的,頭一百八十度也擰轉過來,一直看著他們的身影,彷彿在用目光編織成網,把幾個人鎖定。

他們的口中無聲地說什麼。看唇語,都是一樣的話。

“進來了。”

“進來了。”

“進來了。”

……

“太噁心了。”孫大壯背脊發寒,又不能表現出異樣,按捺著想要快步跑起來的衝動保持著穩定的步調。他不怕鬼,但他怕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你還沒見過下巴朝上倒轉的呢。和倒瓜子臉差不多。”醜門海輕聲說。

“我要吐了。我們快點找到那小孩說的什麼茶吧。”高長恭催促。他真怕自己會忍不住揮劍亂砍。

“你看,”孫大壯看了看左右的房間:“這些屋子裡都有茶杯,我們怎麼辦?”

“沒有辦法,一間一間檢查。”瞳雪淡淡地說。

大家都在心裡哀嘆一聲,決定了——堅決不分頭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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