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拎著甘蔗跑到門口,看到單世文正赤手空拳地和一個身材嬌小的“男子”過招。二人功夫都是不弱,幾個呼吸間拆了幾十招出去。

天香看得眼花繚亂,心想這三十文在自己手下被用成了包打聽的嘍拐媸喬瞬帕耍諫先詞嗆暗潰骸巴j鄭模閼饈親鍪裁茨兀浚

單世文凌空後翻到了天香身邊,做出了格擋的姿勢來:“公主當心,這小子不是程姑娘!”

天香定睛朝那“男子”一看,立時沉吟了起來:“呃……三十文,別擺著了,這人我認識,把人請進來吧。”

單世文狐疑地朝那人看了一眼,收了招式,換了個抱拳來:“兄弟,多有得罪!功夫不錯!”

天香捂臉,馮素貞平素示人的面貌都會易容修形,你看不出來是女的也就算了,這“男子”如此嬌小,唇紅齒白又□□的你都看不出是個女的,三十文,你真是個人才!

那“男子”絲毫不知自己的裝扮被天香腹誹得一無是處,也上前抱拳回禮:“是我未通名姓以至於此,兄臺只是盡忠職守,無需自責。”

天香看著這兩人假模假樣的江湖做派,乾笑道:“好了好了,你們進去再說。”

待進了府,天香到正堂裡坐定,這才屏退了旁人,平心靜氣地問道:“梅竹姑娘,你怎麼來了?”

梅竹撲閃著一雙大眼睛,期期艾艾起來:“嗯……我,就是來……嗯,其實,我是……嗯……我是來找駙馬的。”

天香不太信,她心裡揣測著梅竹是否是專門來見太子老哥的,但見梅竹半晌不再說話,便說道:“駙馬不在京中。”

梅竹“啊”了一聲,臉上露出了焦慮的神色來:“駙馬什麼時候回來?”

天香道:“可能還要等個三五天吧。”

梅竹蹙眉不語,似乎是在思慮著什麼。

兩人大眼瞪小眼地相對坐了會兒。

天香開始琢磨了起來,她當初是讓張紹民把梅竹送到馮少卿處的,馮少卿是知道馮素貞的身份的,那麼梅竹此刻應該也是知道這駙馬就是馮素貞了。

梅竹北上入京,馮少卿必然知情,但此時只見梅竹不見馮少卿,而梅竹也口口聲聲要見駙馬,恐怕和馮少卿脫不開干係,看她如此焦慮,恐怕此事不是什麼好事。

她的心陡然懸了起來,衝口問道:“馮少卿怎麼了?”

梅竹怔了怔:“你怎麼知道?”說完,她再也無法掩飾一身慌亂,“公主,那些人把老爺抓走了!”

在梅竹磕磕絆絆的話語裡,天香瞭解了前因後果。

馮少卿是一個半月前和徽商的糧隊一起北上前往懷來的,說是因著下元節將至,要去妙州祭拜亡妻。而後他們從商隊脫離開,一老一少顧自回了京畿附近。

馮少卿在妙州不甚在意地盤桓了幾日,沒想到,被一直監視著妙州動向的欲仙幫人察覺。他們破門而入,徑直掠走了馮少卿,卻留下了梅竹。

欲仙幫的人擄走老的,卻留下小的,明擺著不是為了報仇殺人,而是要談交易,這才放過了梅竹來通風報信。

天香立時就明白過來,欲仙這是狗急跳牆了。

欲仙是早就懷疑了馮素貞的身份的,所以當初才會特意送了紅嫣給王公公,讓他去試探馮素貞。

梅竹不敢對著天香暴露馮素貞的身份,所以說得半真半假,期期艾艾。她自是不知,她一踏進公主府,就已經將馮素貞的身份漏了個乾淨。

今世因著天香的影響,□□諸多行事都是正大光明的陽謀,眼下正掌握著前世所沒有的強勢優勢。

欲仙若要破了他們的優勢,就只能從馮素貞——這個女駙馬,這個唯一的破綻來入手。

想到這裡,天香有些慶幸:還好,那個有著玉碎烈性的女子,不必面臨如此忠孝兩難的抉擇。

面對這個問題的人,是她,天香公主。

再聯想到昨日菊妃的舉動,天香心底泛起了些許冷意來,若是她疏忽大意,而馮素貞又被欲仙挾持上——欲仙未必成功,但馮素貞,定然難逃一死。

她一陣後怕,頓時下了狠心:這一次,定要把這老雜毛打到爬不起來!

天香一面喚了單世文過來,託他去打探欲仙及其幫眾的行蹤,一面叫人備車,動身出了城去燕山尋張紹民。

今日晴好,宜破土、求嗣、遠行,忌嫁娶、移徙。

京城南門,欲仙和離京的眾舵主飲酒作別,殷切囑託道:“此去任上,望諸君多讀些文墨,勤勉克己,好生當官兒!”

眾舵主聞言即道:“謹遵幫主教誨!”

欲仙把臉一沉。

荊楚舵主忙改口道:“謹遵丞相大人教誨!”

眾舵主恍然,一時忙不迭地跟著說了一遍。

欲仙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命人端出些金銀:“我近來忙碌,沒能好生招待諸位,這二百金諸君且拿著,去妙州好生玩上幾日再各自回鄉吧!”

眾人連忙恩謝不迭。

這一番送別送了半個多時辰,這四五百人的車隊總算慢吞吞地南下而去。

水護法上前稟告道:“丞相,剛得到訊息,那梅竹丫頭果然進了公主府!只是,那駙馬今兒個一大早就出城去了懷來,怕是沒碰上啊!”

欲仙面色一凝:“如此不巧?她什麼時候回來?”

水護法道:“從吏部得到訊息說是她只請了四日假,想必不會很久。”

欲仙沉思了片刻:“也罷,反正那接仙台的地形我已熟悉,她只要在冬至前回來便是——我們先走吧!”

土護法上前問道:“丞相,現在是回欲仙宮,還是去往那丞相府?”

欲仙哈哈一笑:“雖然那丫頭沒找到駙馬,但誰知道是不是搬了什麼別的救兵?先去丞相府,咱們把那位馮老爺子弄回宮裡頭去!”

欲仙幫眾人打南門進了城時,張紹民和天香也正從北郊的接仙台策馬回城。二人並轡而行,一路卻是緩緩走著,好在馬上低聲細語,商議著不可為外人道的秘事。

待快到了公主府,張紹民終於忍不住問道:“公主,這事,真的就這樣瞞著駙馬?”

天香從馬上翻身下來:“你們之前籌劃接手接仙台的營建,不也是瞞著我的嗎?”

張紹民也下了馬來:“那怎麼一樣?公主你這——”他斟酌著是說“籌劃”還是“異想”,一時遲疑了。

“怎麼不一樣?”天香憤憤道,“莫不是只許她駙馬放火,不許我公主點燈?”

張紹民笑了:“公主,我覺得還是跟他商量下比較好。”

天香搖頭:“駙馬行事方正,想必更願意用堂堂正正的陽謀。此事過於異想天開,她知道了也幫不上忙,反是徒增煩惱。”

張紹民腹誹:你還知道是異想天開啊!

卻聽到天香繼續問:“怎麼,你不自信?覺得這事僅靠著你自己壓不住?”

“那怎麼能?”張紹民自傲道,“微臣帶京營的人也有月餘,雖說還沒到如臂使指的地步,但對付些江湖草莽,是綽綽有餘的。”

天香頷首:“那就成了。”

張紹民沉思一刻,低聲道:“只是公主你這謀劃,著實有風險。為安全起見,我們不如荒唐對荒唐。他既是要接仙,我們便讓他接到仙,只是接的卻不是他要的仙,而是我們的人,傳達的是我們的意圖,到那時他也無從辯駁啊!何必做如此大的局?”

張紹民這是又提出了上輩子那個裝神弄鬼的法子來,但那是弱勢時的不得已為之,此時怎麼能再用呢?

天香搖了搖頭:“張紹民,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這是變相的妥協。”她微微抬頭望著張紹民,那張她在前生的後十年裡,幾乎每日都要打交道的——政客的臉,“你要知道,一力降十會,如果不用雷霆萬鈞的法子把他打得徹底不能翻身,他就永遠都會跳出來蹦q。現下我們有著無可比擬的優勢,手裡有兵有權,定然要用好了才是。”

張紹民一怔,長身謝道:“下官明白了,多謝公主賜教。”

天香退了一步,心中默唸:不用謝,這都是我從你那裡學來的道理。

張紹民直起身來,聲氣已經比方才篤定了許多:“既然公主主意已定,我肯定會幫著你將此事做成。只是此事成敗,非是在我,卻是全都系在那顆‘藥引子’身上。不知這個‘藥引子’,哪裡尋得呢?”

天香笑道:“你放心,這‘藥引子’我已定下,只是這方子,我們還需慢慢開。”

張紹民思忖了片刻心頭一亮,頓時也笑了聲:“——對了,公主,我聽說,你近來很喜歡桂花釀?”

“呃……是。”

張紹民道:“我是江南人士,我家鄉那邊每到冬至都會喝冬陽酒,正是用桂花做的。我宦遊在外,最是想念這一口滋味,所以今年特意自己釀了一些,待起了窖就派人給你送來。”

天香不好意思說自己被馮素貞耳提面命不敢貪杯,自是欣然笑納了。

天香回了公主府,先去尋了劉倩,劉倩在此住了這兩天心裡也是有些索然,正收拾了東西準備告辭。

天香屏退了閒雜人等,鄭重地對劉倩說道:“李夫人,我知道你家遭逢劇變,想必你家人現在不想過問任何朝政大事。現在有一件關乎江山社稷的大事,不得不託劉兄相幫,要拜託李夫人幫我做個說客了!”

劉倩感受到了天香不同尋常的認真,忙點了點頭:“公主請明言。”

日落星起,月沉日出,須臾間便過去了一個日夜。

天香第二次踏入了欲仙宮。

欲仙宮裡靜悄悄的,彷彿沒有人一般。

都請了我進來還裝這副作派?天香不屑笑笑,四下裡打量了一番。

雖然仍是個煉丹房,但欲仙宮比以前多了不少文玩物事,原本的道士蒲團也變成了實木桌椅,桌案上還擺著邸抄文書,彷彿真的是個清貴的官宦之家那般。

天香沒什麼心思去琢磨這欲仙自打當了丞相後品味有了多大的提升,而是直接一甘蔗朝著那碩大的煉丹爐砸去。

“嘭”的一聲餘聲悠揚,欲仙怒氣衝衝地現了身:“公主好大的脾氣,居然敢砸本官的煉丹爐!”

天香“噗嗤”一聲笑了:“你就是當了官兒,也到底還是個道士啊!”

“哼!”欲仙氣極,卻仍是壓著火對天香客氣道,“公主你來此做什麼?”

天香用甘蔗敲著掌心,幾步走到欲仙的座位上,施施然落座,將長腿擱在了欲仙的書案上:“呵,我來,自然是因為你又招惹了我。”

欲仙狐疑地盯著她,四處打量了一番:“公主,此時可沒有金丹讓你碰瓷了。”

天香哂笑一聲,抬起下巴,慢條斯理道:“欲仙,你抓了馮少卿,到底是想要什麼?”

欲仙奇異地盯著天香,漸漸地,臉上的神情變成了似乎是想笑的模樣,終於,他仰天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倒是貧——咳,本官疏忽了,本以為,我留到最後的這張牌,會引來那位本尊。卻沒想到,原來,公主真的也是知情人吶。”

天香似笑非笑地盯著欲仙:“少跟我打太極,說吧,你大費周折地抓這麼一個老頭兒做什麼?”

欲仙卻從容起來:“本官還想問問,公主你對這個老頭兒怎麼這麼關心呢?”

天香笑道:“你不知道吧,本宮在妙州的時候可參加過這馮老頭兒家的比武招親。我是險些做了他們家女婿的,自然有點情分。”

欲仙曖昧笑道:“喲,看來,這情分還不小啊……”他哈哈大笑,“我就說,這一場假鳳虛凰的姻緣,怎麼還能演出這麼長時間的恩愛情篤?原來,公主是動了真情啊!”他覺得可樂至極,忍不住又大笑了幾聲,“公主,那駙馬可讓你滿意了?可需要貧——本官給你弄些道家常用的丹藥玩物來?”

他言辭中已經出現了狎暱之意,天香面不改色,仍是靜靜盯著欲仙:“出家人你的廢話真多。快說吧,你到底想要什麼?”

欲仙得意洋洋,卻是不緊不慢地檢視起了煉丹爐的火候來。

天香並不打斷他,仍一旁冷眼看著,順手抄起了一本邸抄來,看著看著,對著上面欲仙歪歪扭扭的批註笑了幾聲。

卻是欲仙首先繃不住了,他上前一把抽走了天香手裡的邸抄:“公主,咱們還是說正事吧。”

天香挑眼道:“早該如此。”

欲仙冷聲道:“冬至之日,我要在接仙臺上施展迎仙之術,屆時,太上老君和太白金星都會應我之邀,下凡與皇上一晤。”

天香懶懶抬了抬眼皮:“雜毛丞相既然有跳大神的好手段,到時候本宮真得好好看一看。”

欲仙沒有理會她言辭中的戲謔,冷笑一聲道:“公主,多虧了你的好安排。眼下的接仙台被你們把持得密不透風,你們現下有兵又有錢,本官縱然請來了真神怕是也會被張紹民帶著京營攔截在外啊。”

天香哈哈笑道:“原來張紹民比太上老君還要厲害,難道他是張天師還是張果老不成?”面上戲謔,心裡卻是一寒,沒想到,正因為今生比前世有了太大的優勢,反而讓欲仙不敢託大,非要在私底下動手腳了。

欲仙冷臉道:“若是本官屆時迎不來上神,本官就只好向皇上告罪,說是因為朝中有個不男不女的妖人,方才導致仙家震怒,不肯蒞臨賜藥了!”

天香臉上的笑漸漸斂去:“你胡說些什麼!”

欲仙似笑非笑:“這混亂陰陽的女駙馬,妖人妖服,顛倒倫常,甚至還汙了天家公主的清譽——自然會使得仙家不悅,從而絕了皇帝的修仙之路。公主你說,皇上他會不會無比地震怒呢?”

天香定定盯著欲仙:“你所求的,便是要在接仙臺上順利接到神仙,是也不是?”

欲仙笑了笑,一字一句慢聲道:“公主你可聽好了,我是要接到——我想接到的神仙。”

天香沉吟了半晌:“我答應你,你會接到你想接到的神仙。”

欲仙看著天香的神情,嘿然笑道:“公主啊,你莫要想著讓那駙馬此刻便逃。馮少卿在我手裡,她若是跑了,接仙臺上,我就會拿馮少卿抵死。”

天香擰眉問道:“我怎麼知道,你這老雜毛是不是已經害了馮少卿的性命?”

欲仙笑道:“公主放心,馮少卿是我的護身符,我是要帶著他去接仙台的,怎麼會輕易讓他死呢?”

天香道:“我要見他!”

欲仙仍是笑:“公主對這個便宜丈人倒是很上心啊,看來果然這位是駙馬爺的軟肋。公主來此已是如此,不知道若是今天來的人是她的話,又是怎樣一番情形!”

天香冷聲道:“老雜毛,你要知道,你這一番動作,所能脅迫到的人,也就只有我而已。張紹民和我哥哥不會在乎馮素貞的死活,而馮素貞自己,是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她怕是會拼著自己做個妖人,也不會讓你得逞!所以,此時我來了,你這一張牌已經有了成效,不要再試圖去刺激她了。”

欲仙饒有興味地盯著天香的神色,輕嘖了一聲:“看來,倒是無心插柳了——來人,把那位馮老爺子帶過來!”

不多時,天香聽到一陣金屬摩擦之聲。她循聲望去,只看到馮少卿披枷帶鎖,臉上滿是淤青,身上掛了足有數十斤的鎖鏈,步履蹣跚地挪了過來。

天香銀牙咬碎,轉頭對著欲仙罵了一句:“你這雜毛!”

馮少卿本就體胖,身上又有負累,走了這幾步過來是氣喘吁吁。見到天香,他喜出望外,老淚縱橫直接跪下了:“公主,救救草民啊!”

天香還沒說話,欲仙卻笑了起來:“馮少卿,這可是你女婿啊。啊,不對,馮素貞是駙馬,應該說公主是你的兒婦?你怎麼能跪她呢?”

天香狠狠瞪了欲仙一眼:“你給我滾!”

欲仙悠悠道:“公主,這可是我的欲仙宮。”

天香冷笑道:“我要和馮少卿私下說幾句話。就算拋去我們的交易不談,我也有別的法子讓你不痛快!”

欲仙哼了聲,帶著手下朝欲仙宮的門外走去。

天香忙扶著馮少卿在地上坐下。

馮少卿平復了喘息,急急問道:“公主已經知道素兒的身份了?”

天香只得點點頭。

“公主是怎麼知道的?”

天香嘆道:“或許你該換個問法,我和她同起同臥,形同夫妻,應該怎樣才會在這麼長的時間裡,對她的身份毫無覺察?”

馮少卿悽然道:“多謝公主為素兒遮掩。”

天香搖頭:“你不必謝我,她能為了我哥哥留下這麼久,是我要謝她。”

馮少卿倉皇道:“公主,那欲仙國師為什麼抓我,為什麼公主都拿他沒辦法?”

天香無奈,便把接仙台之事大致和他講了講,說完她又覺得有些感慨:“老馮頭兒,你說你不在徽州待著享清福,來京城做什麼?”

“我在徽州,我收到了素兒的一封信。信封裡是她的指甲和碎髮,我當時就覺得我的素兒定然是遇到了什麼天大的難事了,所以,看到徽商們運糧北上,我就一路跟過來了。”

天香算了算時日,知道定是因著東方勝的緣故才會有這一封信,頓時感嘆這陰差陽錯:“馮老頭兒,你太莽撞了……”

馮少卿哀聲道:“公主,我就這麼一個女兒,我,我擔心她啊。”

天香心裡一顫,寬慰道:“你這女兒是個聰明人,她已經是個成人了,你、你本不用太擔心她。”

“怎麼可能不擔心啊……”馮少卿幽幽一嘆,“我放不下,放不下她啊……”

天香語塞。

“素兒自幼喪母,雖然我娶了繼室,但畢竟不如親媽那樣待她。我只有這樣一個孩兒,雖然世人多是重男輕女,但我卻沒顧得那許多,盡心盡力地撫育她。為她求名師,送她去學文武藝,為了她也沒再要其他的孩子。我一心一意地撫養她成人,我為我有這樣一個聰明優秀的女兒而驕傲。”

前世馮少卿是在馮素貞離世半年後去世的,想必將馮素貞視若珍寶的他,才是那個時空裡,受到打擊最大的人。

馮少卿曾對馮素貞說,如果這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愛你,那就是你的父親。

他確實深愛自己的女兒,在她身上傾注了太多的精力和期待。而馮素貞,也承受了馮少卿太多的恩情。

倘若馮素貞的父親不是妙州知府馮少卿,馮素貞不可能有優渥的生活,也沒有條件去掌握那些使她成為如今這樣人物的能力。

如果說現在的馮素貞是一樽美輪美奐的精緻玉器,那麼馮少卿就是精心雕琢她的匠人。馮素貞所擁有的一切能力和美德,都是在這個知府父親的愛護下獲得的。

這是馮素貞削骨還肉也無法償還的恩情,也是天香即使為馮素貞做了再多的事,也及不上的。

“我年事已高,怕是也沒有多少年歲了。現在唯一的心願,就是希望一切塵埃落定之後,能看到素兒成家,生兒育女,以全了天倫之情,幸福快樂地度過此生。”

天香張了張嘴,很想說就算是她真的嫁了人,生育了子女,也不一定就會過得幸福。

但看著馮少卿這滄桑頹然的模樣,她全然狠不下心腸,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馮少卿的想法,畢竟是這世上大多數父母的想法。

她怎麼能強求這樣一位老人用她重生之後的智識和心境,來心平氣和地接受女兒不同尋常的一切。

馮素貞或許可以忘卻李兆廷,可以冷對東方勝,可以苛待委屈她自己,但永遠,永遠,她都走不出父親凝視的目光。

天香用茶壺裡的水浸溼了帕子,給馮少卿潔面,溫言安撫道:“馮老頭兒,你放心,馮素貞這一世會幸福快樂地度過她的人生的,一定會的。”

馮少卿哭道:“若是如此,縱使我此刻死了,也是甘願的。公主,倘若我活著威脅到了素兒,我不如就——”

“莫要說這種喪氣話,你若是死了,那馮素貞又怎麼能活得成?”天香也紅了眼眶,“你放心,你不會死,馮素貞也不會有事。有我在,我不會讓你們有事!”

“哎呀,你們翁婿之間,真是好生感人吶!”欲仙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陰陽怪氣。

天香微微閤眼,狠心站起身來:“你不要再讓他戴著這麼沉重的枷鎖,好生對待他!”

欲仙怪笑道:“公主放心,本官斷不會叫你做個難做的兒婦。馮大人可是皇親國戚,本官自然是要將他奉為座上賓!”

天香不欲再搭理他,大步出了欲仙宮。

梅竹裝扮成了小太監在外間等她,見她出來,梅竹忙上前問道:“公主,怎樣,我家老爺呢?”

天香嘆了口氣:“那雜毛抓住了我的軟肋。要救你家老爺,不是沒有辦法,只是你要辛苦些。”

梅竹眼中滿是堅毅:“梅竹不怕苦,公主你說。”

天香道:“你家老爺的事,你不要和任何人說,任何人都不許!”

梅竹想了想,不確信地問了句:“任何人?”

天香篤定道:“是,任何人!哪怕和你家老爺再親近的人都不許!說了,誰都活不成!”

梅竹抿緊了嘴唇:“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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