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八章 血祭
院中已經長出齊腰高的雜草，木屋已經倒塌大半，裡頭的傢俱也全部蟲蛀腐爛。兄弟二人分工協作，魏方收拾裡頭，杭遠收拾院外的雜草。
魏方小心從暗格中拿出師父的靈位，溼著眼眶溫柔擦拭。
“師父，魏方帶著小遠來看您了。”
他始終不明白師父為何不肯下山，甚至死前吩咐，將他的靈位收藏在木屋中。從師父彌留之際溫柔的眼神中看出，他的不願離開，是在等一個人。
雖然師父始終沒說，但他知道，師父在用一生，等一個不可能回來的女人。
臨時搭建出一張桌子，恭敬把靈位放上去，擺上香燭祭品。誰都不知道他是個愛哭鬼，所以出去叫杭遠的時候，特意又擦了遍臉上的眼淚。
走到門口，只見草屑漫天飛舞，杭遠正站在雜草中輕快舞劍。恍惚間回到兒時，杭遠常常練劍練到忘了吃飯，他便帶著飯菜去找他。一聲‘小遠’，他便立馬放下劍跑過來，拉著他的手甜甜喊著‘師哥’。
一聲師哥，一時情長。
一轉眼，都已成了少年郎。
“小遠。”
杭遠驀然回首，仍舊一聲甜甜的“師哥”，收起長劍快速跑到他跟前。
“師哥，你眼睛怎紅紅的，又忍不住哭了？”
“傻小遠，師哥怎會哭。”
杭遠小聲嘟囔，“別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師哥看似剛毅，其實是個愛哭包~”
魏方霎時面紅耳赤，“都準備好了，進去拜祭師父。”
“好。”
三炷清香嫋嫋，三杯濁酒敬天，地，師父。一腔哀思，滿身悲傷，無處可逃。
“師父，這麼多年過去才來看您，是徒兒的不孝。”
魏方再也忍不住情緒，跪下放聲痛哭。
“師哥？”心裡酸酸的，杭遠急忙跟著跪下。“小遠也這麼久沒來看師父，小遠也不孝。”
魏方早哭成淚人，“徒兒仍舊記得在山上的每個日日夜夜，師父待徒兒猶如親生骨肉。凡事事無巨細的囑咐安排，雖嚴厲督促徒兒學武，那不過是您想徒兒有所成。徒兒知道，師父每次用藤條打徒兒，也像是打在師父自己身上。徒兒是皮肉疼，師父則是心裡疼。師父待徒兒的好，徒兒會一輩子記在心裡。”
說著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
杭遠二話不說，也跟著磕了三個響頭。
“師父，雖然小遠以前總怪您心狠，動不動就藤條打屁股。可小遠知道，每次師父打我們，師父您都在偷偷抹眼淚。師哥說得對，您待我們猶如親生骨肉。小遠卻一點也不懂事，以前還常頂撞師父。若時光能倒流，小遠一定好好孝順師父，讓師父吃香的喝辣的，而不是每天鹹菜就著窩窩頭……”
“小遠，不可對師父不敬！就算師父沒死，也遲早被你氣死！”
“小遠知錯，請師父恕罪……”
“師父，徒兒們好想您……”
拜祭完後，魏方提議到山頂走走，杭遠欣然答應。
以前杭遠每次和師父鬧脾氣，就跑到山頂的大樹下發呆，魏方就會安靜坐在他身邊陪著他。後來兩人覺著山頂這個地方不錯，就收拾出一塊地，本想種些花花草草，結果被師父搶去種草藥。
如今山頂滿是雜草，早不見那些草藥的蹤跡。
杭遠本想叫魏方過來喝酒聊天，見他站在懸崖邊，若有所思，也不好開口。索性在樹蔭下收拾出一片空地，把酒菜放好，緩緩走到魏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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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哥，你還想師父的事啊。師父都死了好幾年了，他老人家只會想我們開開心心的活著，你就不要不開心了……”
“我不是在想那個。”
“那你在想什麼？”
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卻為自己挖了坑。總不可能告訴他，我在想怎麼殺你吧。
“當時下山的時候，我答應師父，一定會闖出一片天地。可惜十幾年過去了，我還不過是個小小的王府暗衛。我辜負了師父的悉心栽培，我無顏見他老人家……”
杭遠忙安慰，“師哥莫說這種洩氣話！雖說師哥如今是小小的王府暗衛，但皇上寵愛七王爺。待到七王爺初登大寶，師哥便能一飛沖天。到時候便是鷹擊長空，前途無可限量……”
“你也莫說這種安慰我的話，你年紀輕輕就坐到大內侍衛長的位置，而我這個師哥，卻是一個沒品沒秩的王府暗衛，等同下人。你不負師父所期待，師父以你為榮。而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庸庸碌碌，碌碌無為。”
“師哥，你從來不是輕言氣餒的人，你怎會這麼想！你有雄心抱負，心懷天下，總有一天會盡展才能，威名天下！是金子總會發光，不過是遲早的問題……”
“不說了，我有點累了，我們去那邊休息下。”
“好。不過師哥你千萬不要再那麼想，七王爺器重你，遲早會提攜你。到時候你入朝為官，封侯拜相，我還要仰仗師哥提攜下小遠呢……”
本是心緒不寧，加上杭遠一個勁安慰，腦海中忽然響起魁子的話，殺了他，你孃親就能平安歸來……一下子被瘋魔了心，趁杭遠不備，用力將他推下懸崖。
“師哥……”
魏方猛地回神，痴痴淚落。無意間看到樹蔭擺放的酒菜，那都是他所鍾愛的。原來他一直都記著，還準備了和他一起喝酒談心。
一時間過去往事浮上心頭，和杭遠的記憶歷歷在目——
永遠記得他跟在屁股後面發火的樣子，卻也是在師父要懲罰他時，奮不顧身擋在面前。害怕狼嚎，躲進他被窩抱著他。送糖人給他，帶著他一起做盡偷雞摸狗壞事，然後一起被師父追得滿山跑。
淚水崩塌的瞬間，大喊一聲“小遠”，縱身跳下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