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以爾之血，洗吾悲慼
東跨院。
又一批進去的大夫被哄了出來，加上白天來過的御醫和江湖術士，足足有百來號人吃了蘇震煥的閉門羹。
她剛跨進院子，聽到房中噼裡啪啦，緊接著丫鬟和家丁狼狽從房中逃出。
見她回來，全部圍上來，你一言我一眼，吵得她頭都大了。
輕手輕腳走進房中，一地的碎片，蘇震煥躺在床上，頭髮凌亂衣衫不整，氣喘如牛嘴裡唸唸有詞，床邊還有乾涸的尿漬和糞便，臭味讓人作嘔。
心想不對，前日他還生龍活虎，沒一掌劈死自己，怎就過了兩日就瘋了？
管家哭著過來講述，“前日府門外忽然停下一輛馬車，守衛過去檢視，發現是被五花大綁的老爺。想必老爺被歹徒嚇到了心智，醒來後瘋瘋癲癲，見著人就打，逮著東西就摔。這夫人和大小姐下落不明，二小姐您也突然失去蹤跡，可把老奴給急的——”
管家說著狠狠抹了把淚水。
“老奴只好命人熬了安神湯，以為老爺過了一夜便會好。怎料今早起來，老爺的病情愈發嚴重。御醫也來過了，城中最好的大夫也請來了，連江湖術士也來瞧過老爺，可老爺又是摔打又是叫喊，不準他們靠近……幸好二小姐您回來了，一切都指望二小姐了。”
管家蘇福是蘇震煥的心腹，平日裡還算正直，也沒做過虐待傷害她的事。見他泣不成聲，忙安慰幾句。
如今這個破落場面，也只能由她這個蘇二小姐出馬了。
回房換了衣裳又馬上趕往東跨院，剛好看到婢女被轟出來，過去接過湯藥，讓婢女下去休息。
進了房後，拿過椅子直接往床邊一坐。
蘇震煥正在吃頭髮，看到她，忽然大叫幾聲，張牙舞爪的就要撲上來。
她迅速抬腳抵在他胸口，任他發瘋，當著他從懷中拿出藥瓶倒進了湯藥中。
完了後一腳將他踢平在床，順勢把湯藥往嘴邊一送，“爹爹乖，喝藥了。”
蘇震煥嘴裡罵罵咧咧動來動去就是不肯喝，她索性直接捏著他的鼻子，強迫他張嘴就要灌下。
這時剛巧蘇福過來，蘇震煥忙推開她摔到地上，神情惶恐的大叫，“救命啊，她要毒死我！！”
蘇福忙進來扶起他，面帶疑惑。
“二小姐，您這是何故？為何老爺說您要毒死他？”
“爹爹瘋了，不肯喝藥……”
“瞎說！你這湯藥裡分明下了毒！她要毒死我！！”
她淺笑著，直接喝了幾口湯藥。
蘇福見此才放下警惕，把蘇震煥攙到床上，“老爺您別鬧了，聽二小姐的話。乖乖喝了藥病才會好……”
“不不不，她真的要毒死我……她不是好人……”
只當蘇震煥真的瘋了胡言亂語，蘇福拉過她到一邊道歉，“剛才老奴誤會二小姐了，請二小姐別介意——”
“福伯也是關心爹爹，清俞怎會介意。清俞是爹爹的女兒，怎會做出弒父這等天理不容的行為來……只是爹爹這病一時半會兒好不了，孃親和姐姐又不知去了哪裡，讓清俞一個女流之輩該怎麼辦……福伯可是孃親和姐姐去了哪裡？”
“自從上次七王爺帶走大小姐後，老奴便沒再看過她。而夫人，也於大小姐被帶走的後一日失了蹤。據府中下人說，夫人是責怪老爺不肯去順天府要人，負氣離家出走，至今未歸——”
蘇福說著痛心疾首的捶著胸口，“這蘇大將軍府到底是怎麼了，大小姐被冤入獄後又失蹤，夫人離家出走，老爺又……又莫名其妙瘋了，今後只得多仰仗二小姐了。”
“福伯放心，清俞想，爹爹遲早會清醒——”
“老奴也但願如此……哎，若無事老奴先退下了，還要出去尋找夫人……老奴告退。”
“嗯。”
待蘇福出去，她去關門，一轉身感覺身後冷光直迸而來，順勢往地上一倒發出聲響，蘇福回來敲門。
“二小姐，您沒事吧？”
她看著忽然停手的蘇震煥，得意笑了笑。
蘇福急得又拍了下門，“二小姐，您說句話，是不是出事了？”
蘇震煥見此只能退到邊上，背身站著，她才起身拍拍屁股，“清俞沒事，只是不小心撞到桌子，牢福伯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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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就好，老奴走了。”
“嗯。”
房中燭光晃動，黑暗和光在臉上交織。
“你不是蘇清俞！”
“女兒不是蘇清俞又是何人。”
她說著往桌邊一坐，安之若素。
蘇震煥轉過身，狠狠抓起她的手，裝瘋作傻只為試她一試，已確定她是那日潛入城西別苑的黑衣人。
“真正的蘇清俞早在一個多月前死了，你快說你到底是誰！為何冒充蘇清俞留在蘇大將軍府？”
“爹爹你抓疼女兒的手了~”
見蘇震煥不吃這套，她索性自行抽回，揉著手腕似笑非笑看他。
此時這張被恐懼和錯愕支配的臉，令她差點痛快的笑出聲。
“女兒分明沒死，爹爹又怎說女人已經死了。難道爹爹忘了那日做的滴血認親，證明女兒是真正的蘇二小姐蘇清俞——”
“蘇清俞是我的種，在我身邊十八年，我怎不會不瞭解。除了皮囊，你的聰慧，理智身手，都比她強上百倍千倍！”
“女兒多謝爹爹誇讚~”
“呵呵，還不肯說是吧，那休怪老夫手下無情！”
“如果我能讓你平步青雲，不再是做這有名無實的大將軍——”
鷹爪在她脖子幾公分處停下，她只是瞥了眼，淡定倒茶自斟自飲。
“你在哄騙老夫！”
“蘇震煥，我所掌握的人脈是你窮盡半生都只能仰望的。無論太子，七王爺還是十王爺，都和我交好。先不論我突然死了，他們會不會查到你頭上。若我開口，平步青雲躋身權貴不再是你遙不可及的夢。你是個聰明人，想想哪個才是對你最有利的。”
這丫頭理智的可怕。蘇震煥愣在原地，不斷看不斷想，若是與這種人為敵，怕會是今生的噩夢。
“忘了說一句，不是要你選，而是你已經沒得選。”
蘇震煥收回手，仰天大笑，為她添上茶。
“不愧是爹爹的好女兒，今後爹爹都聽你的。”
能殺死令自己平步青雲的髮妻，連親生女兒都不放過，這種人倒戈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只是她在想，蘇震煥藏得太深，不像表面看到的那麼簡單。
“好女兒，你想要爹爹做什麼？”
“洗刷蘇如雲的罪名，接她和謝容芳回來——”
眸子如沉入深海，將用爾之血，清洗吾悲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