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傾巢之下，豈有完卵
像是做了場噩夢，蘇清俞坐在山崗上，微風拂面，吹不幹臉上的淚痕。鮮血噴濺大紅嫁衣，已乾涸融入，從未如此融洽，除了撲鼻的血腥味。
午後陽光正好，灑在臉上，睜不開眼。
是啊，哭腫的雙眼本就難以睜開。
聽得身後死士對凌湛第三次來報，說洪聖等人已突破重圍，往塞外以西逃竄，洛見荀，生死不明……
弩箭自後心貫穿，揮之不散他胸口噴濺出鮮血，像正午陽光下嫣紅的玫瑰，刺得眼睛生疼。
凌湛和死士輕言幾句，之後死士迅速撤離，想來又去追殺了。
她不知這場噩夢什麼時候能醒，或許唯有終結生命。
攤開手心，是縱橫交錯的生命線。當時蕭暖錦曾打鬧的幫她算命，說她此生情路坎坷。
或許，有些事只能是無疾而終……
不一會兒聽到凌湛過來的腳步聲，她苦笑著眨了下眼，淚水砸在掌心，好冷，感覺眼皮好重，似連睜眼都成了一種疲憊。
看著凌湛出現視線中，同樣一臉疲憊，慘淡的臉和身上的大紅新郎服形成強烈對比。
她想，自己的臉色定然比他還難看，感覺要死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凌湛看她一眼，沒有回答，拍拍衣袍就地坐下，出神的看著遠處的藍天白雲綠草地，和遍地的牛羊。
她頓了頓，臉被風吹得好幹，儼然像戴了張假面。
“你可知你這麼做不是只置北上皇一脈於不義之地，還置塞外的萬千子民於危牆之下。若是南國來戰，塞外將永不得安寧。傾巢之下，豈有完卵。你毀了你父王和祖上苦心經營的百年基業，你葬送了那些信賴於你的萬千子民！”
許久後，凌湛扭頭看著她，“我無非是愛你，想和你在一起，難道這樣也有錯？！”
難以置信凌湛此時還能咄咄逼人，絲毫不認為自己錯了。
她更是不可自控的苦笑，抬頭抹掉快湧出來的淚水，不再哭泣，更不會再慌亂悲傷。
“這世間唯兩件事無法更改，第一，是死亡。生老病死，人間常態。第二，是愛情……你不可能強迫一個不愛你的人愛你，縱使你得到了，不過更是笑話一場。凌湛，你可知你已然讓自己成為一個笑話。”
凌湛嗤之以鼻的冷笑，“你不曾看到我的好，等你跟我相處久了，你定會愛上我。到時候我們會生很多孩子，幸福快樂的生活一輩子……”
“別痴人做夢了，除非我變成白痴。”
她直接起身，看了眼來時的方向，拍拍衣袍上的塵土心平氣和走去。
凌湛起身冷冷看著，從牙縫裡丟出一句，“你想去找洛見荀？”
她不由放慢腳步，側身看著他，努力上揚嘴角去笑，“我是很想去找他，可是我不配。我沒你想的那麼好，我暴戾陰暗，孤僻衝動，過慣了刀口舔血的生活，怎可能做回一個賢妻良母……我和洛見荀之間，不是他虧欠我，而是我欠他太多。若不是我，他仍舊是那個狂放不羈的七王爺，雖高傲自負的讓人討厭，但至少不會因為我一再置身危險。若他真的死了，我不會殉情，但會內疚一輩子，興許瘋了，傻了，總之這一生算是完了……”
“放心，他沒死，那一箭沒有射中他心臟。有洪聖那種一等一的高手在，他也不會死。”
原來剛才死士跟他說的悄悄話是這個，沒死也好，她松了口氣，更加努力上揚嘴角往前走。
凌湛愣了下，追上來，蠻橫的抓住她的手。雙眼是以溫柔為掩的佔有慾，不容抗拒。
“既然你已經知道他沒死，更加不能去找他！”
“你聾了嗎，我何時說要去找他。”
說著直接拽回手，手腕處被攥的有些疼。
凌湛自是不信的冷笑，雙眼瞪大佈滿血絲，“你不是去找他，那是要去哪裡！”
“天大地大，哪裡都行，只要遠離你——”
初見時他是馴狼的少年，儒雅謙和。分別時，他是目光熾誠，值得託付一生的好男人。卻始料未及再見時他的改變，薩恩事件像一個引子，徹底引出他心底的黑暗和瘋狂。
看著此時眼前的凌湛，從未覺得那麼陌生害怕，迫不及待想逃。
“既然你不再想著洛見荀，為何不能和我在一起？我那麼愛你，我願意付出一切，不惜和整個世界為敵，為何你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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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不愛你啊，哈哈哈。”
感覺在離瘋的邊緣不遠了，笑著笑著差點流出淚了，一再堅定信念和望向遠方的眼神。
凌湛卻瘋了般抓住她的肩頭，情緒失控的咆哮，“我愛你，我可以為你放棄一切，為何你就不能正眼看我一眼？你說不是因為洛見荀，那是因為誰！是誰橫亙在你我二人之間，讓你無法接受我？我不相信，我不理解，我……”
“是我的心。”她抓住他的手放在心口位置，邪魅一笑。“感覺到了嗎，它已經死了。”
凌湛不顧一切的抱住，“不！只要你留在我身邊，和我在一起，我會讓它重新活過來，還會活得很好！相信我，我真的能給你一輩子的幸福……”
恍惚間被一股力量籠罩，熱氣傳遍全身，又像死了一般，身子開始變得麻木。本想說些什麼，但是懶得開口。腦海裡不斷浮現和凌湛的畫面，倏然闖進來一個不曾看過的畫面。皇宮的夜晚，一個小女孩坐在高高黑暗無人的宮牆邊哭泣，一個黑黑瘦瘦的小男孩被她的哭聲吸引，不由掙脫開僕人的手跑過去檢視。
‘你為什麼哭啊？’
‘走開！我不認識你！’
‘我叫凌湛，這下我們算認識了，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哭了嗎？’
‘都讓你走開了！不然我生氣了！’
小女孩像個不準任何人靠近的刺蝟，被突然闖進來的小男孩嚇得失了分寸，張嘴便咬在小男孩伸來的手上。
‘再不走開就咬死你！’
‘我知道了，你肯定不開心才哭。那我說些開心的事情給你，你肯定會開心，那你就不會哭了。’
‘你好討厭！我讓你走開！離我遠點！’
‘沒關係的，你繼續咬好了，我不怕疼……’
‘你……你是不是有毛病哦！你不走我走！哼！’
‘別啊！我一個人好無聊，這裡都是大人，好不容易碰到你一個年紀差不多的……我今年十歲，你多大了？我猜你肯定三歲。’
‘你才三歲！’
‘父王說，只有三歲小孩子才會哭鼻子~’
‘我不哭了，四歲的我已經是大人了！’
‘這樣才對，你那麼愛哭，以後叫你愛哭鬼好了~’
‘你才是愛哭鬼！我叫蘇清俞！蘇~清~俞~’
‘好好的名字，以後你不要再哭了，我會娶你做媳婦，再不會讓你有哭的機會！’
‘好啊！不過媳婦是什麼？’
‘呃……我們還是先做朋友吧。’
‘好！你是我第一個朋友，我終於有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