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紅的錦書擺在案上, 韓老夫人面帶訝色, 輕撫那兩行熟悉的名字。這可不合規矩,內容更是驚世駭俗。偏偏是她最聰明孝順的孫兒,鄭重其事送到面前的。

“太婆,此事皆是我一手安排。白糖、香水、眼鏡等物, 都是瓊兒的心血,合該有他一份……”站在祖母身邊,韓邈的聲音是有些忐忑的。他分出去的,畢竟是韓氏家業,就算是娶妻, 也不會給這麼豐厚的嫁妝。他卻給了, 都未提前知會祖母一聲。

沉默良久, 韓老夫人才輕嘆一聲:“你這不孝的孩兒……”

韓邈心頭一緊, 雙膝跪在了老夫人面前, 想要開口說什麼, 卻實在說不出。這麼荒唐莽撞的事情, 他又何嘗不是第一次做?

“無媒無聘, 也不告知長輩,終身大事豈能如此草率?”輕輕打了一下孫兒,韓老夫人不滿道, “況且瓊兒也有師長、好友,怎麼說也當請上門來吃個酒吧?哪有如此辦事的?”

韓邈驚訝的抬起頭:“太婆不怪我分薄了家產?”

“你都說了,這是你兩人一起賺的,分瓊兒一份又算什麼?況且錢財沒了可以再賺, 人沒了可就追不回了。”韓老夫人輕嘆一聲,“平常見你也挺機靈的,偏偏到了這事上,糊塗成這樣!”

祖母那嫌棄的話語,卻讓韓邈眼眶發熱,再次深深拜了下去:“是孫兒愚笨,顧慮不周。”

他是顧慮不周嗎?怕不是擔心那小道不肯籤契書,才瞞的死緊。韓老夫人看著跪倒在地的大孫兒,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兒孫都是天生的債,還是還不完的,只能提心吊膽的受著了。好在甄瓊是個好孩子,肯簽下這莫名其妙的婚書。

又看了紙上那並排而立的墨字一眼,韓老夫人唇邊終於露出了微笑:“趕緊安排日子,要在遐兒娶妻之前,把酒宴辦了!”

這下遐兒就不是躍過長兄先娶了。雙喜臨門,可不是好事嗎?

甄瓊原以為元旦會隨韓邈一起去瓦舍裡看看戲法,或是逛街撲買。誰料第二天一大早,就腰酸背疼的被抓起來一同祭祖,把這樁婚事告知韓家祖先。看到韓老夫人和韓遐也在,甄瓊就知道這事韓邈已經告訴家人了,彆扭之餘,也覺得有些開心。韓大官人果真是鄭重其事的寫下那婚書的,他怎能不同樣認真以待?

只是陪韓家人還好,被按著寫請帖就有些頭痛了。

“當真要把人都請來?”甄瓊趴在桌上,一動也不想動。大過年的,請客也就算了,怎麼還要親手寫請帖?他的字被米芾笑話過,一點也想寫給別人看呢。

“沈括、蘇頌不都是你的好友嗎?還有那長春觀來的師兄師侄,都發個請帖才好。就算有事不能來,也要大家知曉這喜事才行。”韓邈微笑勸道。這樣的正人君子,自然要認真告知了。以後跟瓊兒相處,說不定還能幫忙照看呢。那些別有用心的小人,就沒法把人拐走了。

見甄瓊是真不想動筆,韓邈又道:“人情往來,婚喪嫁娶,少不得要隨禮的。若是不請,可就少了個收禮的機會了。”

“嗯?”甄瓊一下坐了起來,“還能收禮嗎?”

“能。還是重禮。”韓邈含笑答道。

“筆給我!”甄瓊立刻來了精神。早說嘛,送禮的事情他最喜歡了,別說沈括、蘇頌,認識的都要發帖,還要把這大喜事,告訴官家一聲才行!

於是,趙頊就收到了一封跟喜帖也差不多的奏書。他新封的凌霄處士,竟然跟個男子成婚了。

“這,這合乎禮法嗎?”看著那奏書,趙頊簡直哭笑不得。你喜歡男人也就算了,怎麼還要成婚?再說了,偷偷私定終身也不是不行,何必專門跑來告訴他一聲?這讓他這個天子要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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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內侍低聲道:“凌霄處士畢竟是方外之人,行事不同凡俗。”

凡俗不凡俗,他是不知道,但是韓大官人送的金錢,當真俗不可耐,讓人不好推拒。這麼一句湊趣的話,說說也無妨嘛。

想了想那小道的行事作風,趙頊嘆了口氣:“也罷,賜一對如意,百匹宮緞。就說,就說凌霄處士獻導引術有功,朕賞他的。”

賜婚是肯定不可能了。但是換個名頭送點賀禮,也不是不行。這些日趙頊都有好好練那健身操,晚上睡前活動一下,確實更易入眠了。正好賞些東西,也不過分。

只盼這小道以後少做點驚世駭俗的事情,安安穩穩跟那韓氏子弟過活,也省得他操心。

內侍立刻躬身稱是。

又過兩日,趕在上元之前,韓府擺開了宴席。

看著不斷登門的客人,韓遐有些發懵。正旦那日,突然聽聞兄長跟甄瓊成婚,還專門祭祖,告知祖先,祖母還允了。他著實懵了好幾天,剛剛緩過神,轉眼竟然又要請客擺酒了。這事能隨便告訴旁人嗎?而且還真有人登門啊!

“蘇兄來了?快快裡面請,存中兄已經到了,瓊兒還在裡面陪客。”韓邈站在門前,笑著迎客。

蘇頌看了他一眼:“處士性子豁達,景聲也當多照看一二。”

“那是自然。”面對這娘家人一樣的叮囑,韓邈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麼嫌棄?

韓遐僵著一張笑臉,把這軍器監的監事也請進了屋。剛剛那個司天監提點,似乎跟兄長關係更好些的樣子,禮也極重。這等朝廷大員,竟然也不覺得此事古怪嗎?

好不容易把人送進去,再出來,韓遐就呆在了門口。只見韓相公的長子,正與兄長談笑風生。

“沒想到景聲竟然尋了這麼一門親,既然如此,也當好好對那凌霄處士。”韓忠彥的表情有些古怪,但是禮數還是足的。父親專門派他前來,自然也有看好這族孫的意思。豈能因為這點小事,壞了兩家關係?再說了,凌霄處士是天子面前紅人,能攀這麼一門親,也不算差了。

“讓七叔見笑了。遐兒,快請七叔入座。”韓邈笑著交過韓遐,讓他帶著這位族叔入內。

過不多時,又有一輛馬車停在了韓府門前。閻氏帶著米芾,下了車,對站在門外的韓邈笑道:“這等大喜的日子,妾也要來討一杯喜酒了。”

韓邈同樣笑的親切:“夫人能到,可是讓鄙舍蓬蓽生輝。瓊兒定然也會開心的。”

閻夫人可不是一般女子,她能到,就說明太后對此並無異議。只這一點,就足夠他高興了。

閻夫人笑著跟韓邈聊了幾句,米芾就偷摸湊了過來,一臉肉痛的把一包東西遞給了對方:“這是王、顏的字帖,還有吳道子的畫,都是我珍藏的真品啊!一定要跟甄瓊說一聲。”

“芾兒!”閻夫人差點被氣個倒仰,呵斥了一聲。

韓邈卻知道米芾的性子,含笑謝過,鄭重的交給了一旁管事,請二人入內。

不多時,客人就到了差不多了。關了門,正準備開席,突然又有內侍帶著賀禮上門。這下眾人再次起身,由甄瓊和韓邈親迎天使,擺了香案,接了賜禮。說是是打著賞賜獻導引術的功勞,但是選這個時候送上門,意義還用說嗎?

韓老夫人感動的兩眼淚水,感恩不止。連一旁站著的韓忠彥,也暗暗吃了一驚。難怪父親讓他前來,天子如此看重,這凌霄處士果真非同一般啊。蘇頌和沈括也暗暗心驚,倒是閻夫人笑得氣定神閒,她是太后身邊的得力人,又怎會不知官家的心思?

站在香案邊,韓遐半晌才合攏了嘴巴。神色複雜的看向那個身著錦衣的……呃,應該叫嫂嫂?這是他太大驚小怪了吧?官家都沒意見,又有誰能對兄長非議呢?反正也不是兄長外嫁,還挺好的?

有了天子賞賜,這頓宴席自然吃得酣暢淋漓。沒有了尋常婚禮的煩瑣,用完了飯,眾人也就紛紛告辭。

站了一天,說了不知多少話,臉都快笑僵了。回到屋中,甄瓊卻一個鯉魚打挺,活泛了過來。喜滋滋的翻起來今天收來的禮單。

“米芾那小子都送了字畫?這次應該是真跡了吧?”甄瓊可不懂字畫,但是米芾這混小子敢送禮單,應當不是臨摹的了。這次可是賺大發了!

韓邈笑著坐在他身邊:“將來要是過繼個孩兒,也這麼請客可好?”

“好!”甄瓊兩眼閃閃,斬釘截鐵答道。

看著那興高采烈的笑臉,韓邈也笑了起來,俯身在他唇畔印上了一吻。

作者有話要說:  噗,看到有人害怕完結。還早還早,這次先成家後立業嘛=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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