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暫時不用制“靈藥”了, 韓邈還是仔仔細細查了一遍甄瓊屋裡的防護裝置。當知道那醜陋粗糙的殼子和木板, 是為了護住頭臉前胸,以防被炸傷時。韓邈二話不說,命人重新制了一套用具。

以鋼板為基,外罩灌了細沙的絲綿襯墊, 再裱上一層漿過的厚麻,分量不算太重,又能水火不侵。別說是玻璃器皿炸了,就算丹爐炸了,也不會傷的太重。原本簡陋的頭罩, 也改成了面具樣式的, 護目鏡直接鑲嵌在上面, 就算是盛夏戴著, 也不會太過憋悶。

還有丹房, 韓邈也仔細問了甄瓊的意見, 準備在屋頂裝一個大大的鐵皮水箱。萬一起火, 開啟龍頭就能有水流傾瀉, 止住火勢。屋外也要備要幾個裝沙土的大缸,可以用來撲滅那些據說無法用水澆的“毒火”。還有屋頂和房梁,要重新糊一層泥料, 以免被飛濺的火星引燃。連原本的池塘,都改了水道,加了轆轤,只為防範於未然。

原本聽甄瓊說丹爐會炸, 藥料有毒,韓邈並沒怎麼放在心上。現如今看到了那套護具,是真把他嚇住了。既然沒法勸甄瓊放棄大道,就只能在這些邊邊角角做些彌補了,只盼萬無一失,能保住他的性命。

對於丹房的改造,甄瓊自然舉雙手歡迎。這麼完備的防護,就算是州郡大道觀,也未必能有啊!

改造期間跟韓大官人出門玩耍,自然也順理成章了。

坐在馬車上,甄瓊看著街上車龍,也是目瞪口呆:“人怎麼如此多?”

他又不是沒上過街,但是從沒見過這種連路都水洩不通的陣仗啊。所有能見到的店面,都掛上了綵綢,臨街淨是叫賣的商販,擺著各種花裡胡哨玩偶的攤子,一眼都望不到邊。

“過兩日就是乞巧節,京中大小門戶都要設宴饋禮,出門的人自然就多了。”韓邈笑著解釋道。

對於從小就長在道觀,滿門只有師兄弟的甄瓊而言,“乞巧節”是個什麼玩意,他是真沒概念。只能邊驚歎人多,邊隨著人潮緩行,足足花了大半個時辰,才抵達目的地。

桑家瓦子位於御街之南,就在皇宮邊上,規模之大,就算東京城裡也是首屈一指。下了車,甄瓊就被眼前的建築群驚到了,鱗次櫛比全是屋舍,踮起腳尖都看不到邊。這哪裡是個院子,根本就是個小型城寨,而且還是塞滿了人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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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甄瓊這副受到了驚嚇的模樣,韓邈笑道:“是不是比安陽的瓦舍要大多了?這裡光勾欄綵棚就有五十餘座,玩上一月都看不過來。最近恰逢佳節,人比往日還要多些。”

這不是“多了些”的問題吧?甄瓊都說不出話了,緊緊扯著韓邈,任他帶著自己,七繞八繞,來到了一座巨大無比的棚子裡。棚內上下左右,密密麻麻都是座椅,粗粗一算,就能容納千餘人,這還不算那些明顯是為貴人提供的廂閣。明明還未過午,棚裡竟已坐了個半滿,人聲鼎沸,猶若鬧市。

拉著甄瓊走進了包廂,韓邈命僕從送來了瓜果飲子,方才笑道:“這是裡瓦子最大的象棚,今日有馬球蹴鞠,票早就售了個乾淨。”

馬球是什麼?蹴鞠又是什麼?甄瓊喝了口冷飲,壓了壓驚,正想問問。就聽外面一聲鑼響,喝彩聲立時衝破了雲霄。

一群身著綵衣的漢子跑了進來,幾個圓滾滾的球兒,在腳下騰挪。又是鉤,又是挑,傳來傳去,如蝴蝶穿花。還有個健碩的漢子,踢球並不用腳,只用肩、肘、腰、腹,輕輕一抖,就能顛起球兒,卻總也不讓那球離身,就跟生了膠,牽了線一般,端是神妙!

也不知是誰先起的頭,幾隻皮球被踢了起來,越飛越高,越傳越險,七八個人變換身姿,爭搶落點。或是跳起頭頂,或是倒掛金鉤,或是飛騰胸撞,讓人眼花繚亂,卻又極有章法,竟是一隻球也沒落地。幾人步伐越快,動作越大,場內喝彩之聲就越響,口哨聲此起彼伏,讓人跟著興起。

“這是足球?怎地不設球門?”甄瓊連杯子都來不及放了,嘴巴大張,看的出神。大益朝也是有足球的,但是這等耍把戲的模式,他還真沒見過!

“這是暖場的‘白打’,只看身姿,不計分數。兩方對壘,踢‘風流眼’的,還要等馬球之後。”韓邈含笑問道,“瓊兒可曾踢過蹴鞠?”

甄瓊傻傻的搖了搖頭。他哪裡會踢球?跳跳健身操就不錯了。整個道觀,也就一位師兄能踢兩腳,總被臨縣格物觀借去,師父還老大不高興呢。

“我倒是會兩腳,沒他們這般精彩就是了。比起蹴鞠,當年我更善馬球。”韓邈笑著答道。

“馬球是騎馬打的嗎?”甄瓊愈發好奇。

“自然。這群人下場,就該是馬球賽了……”

韓邈話說完不久,場中幾個踢球的果真下去了。一陣清脆馬蹄聲“踏踏”響起,就見一隊改作男裝的妙齡女子,騎馬躍到了場中。一群女郎年紀都不大,一個個頭戴短巾,身著窄袍,花鞍紅靴,束帶飄飄。繞場一週後,便分作兩隊,揮舞長杆,爭搶起地上的小球。

“這支隊可是東京城大大有名的。除了元宵節會在御街上演練外,就只有乞巧前後能看到了。”韓邈笑著解釋道。

駿馬奔馳,纖腰婀娜,明明是尺餘木杆,握在掌中,卻輕似柳條。小小綵球傳來傳去,馬匹險險都要撞在一處。這等精彩的場面,引得叫彩聲一浪高過一浪。有人看颯爽美人兒,有人看球技精彩,甄瓊卻目瞪口呆,轉頭道:“這麼危險的東西,你還玩過?”

韓邈哈哈大笑:“馬球、撞丸皆是時興的玩意,我怎能不會?年少時打起馬球,安陽城中都稱一絕呢。”

甄瓊簡直被那彎彎的笑眼勾了魂兒,也顧不得這運動是不是危險了:“那我怎麼從沒見你玩過?”

這話,讓韓邈面上的笑容淡了些,過了片刻,他才道:“自我棄學從商,就不再碰這些了。”

他幼時也是韓氏商行之主的兒子,連韓相公都高看一眼。結交官宦子弟,少不得隨他們一起玩樂。而當他放棄了科舉,轉而從商後,這些貴人玩樂,就跟自己沒多大關係了。

察覺韓邈神色不對,甄瓊趕忙道:“不打也好,太危險了!若是落馬,肯定要摔斷骨頭!”

知道這小道是在安慰自己,韓邈還是輕笑著搖了搖頭:“其實我對這些,也不是真心喜歡。只是樂見人吹捧,想出個風頭罷了。放棄了科舉,不再想著當官,也就無足重輕了。”

若是換個人,肯定會問問他,為何要放棄當官?可甄瓊畢竟不同於常人,聽到這話,反而十分認同的點了點頭:“當官有什麼好的,還是經商賺錢更好些。”

看沈括都窮成什麼樣子了,哪有韓大官人開店賺錢來得安穩?

韓邈失笑:“瓊兒說的不差。”

當官有什麼好的?自他知曉了茶法反覆的根由,知曉了數不清的達官巨賈,才是讓範文正公變法失敗,讓國庫日漸空虛的元兇後。他就斷了為官的心思。

當一個好官,又能如何?得罪權貴,就是發配邊疆;捲入黨爭,流放沙門島也是尋常;就算一心為國,遇上真宗那樣的道君皇帝,寇萊公不也得客死雷州?當朝英傑如過江之鯽,卻沒一個能改一改國運,救一救萬民。他一個詩文都不出彩的庸人,又有什麼用處?

當日放棄宦途時,韓邈就知道,自己的才能並不在為官上。當個名動天下的巨賈,說不定還能造福一方,有些作為。誰料陰差陽錯,這些年走南闖北得來的見識,竟然還有上達天聽的一日。

這世間還能改變嗎?也許是能的。以他從未想過的方式。

目光轉回,韓邈看向了身邊人,心底忍不住生出了好奇:“瓊兒可有什麼心願?”

當日自信滿滿的決心,此刻被人問起,到叫人有效害羞了。甄瓊抿了抿嘴:“自然是煉出新物,做一個能開宗立派,讓人敬仰的真人!”

韓邈訝然挑眉,他原本還以為甄瓊的目標只是大道,沒想到連“開宗立派”都惦記上了。只是甄瓊到底是從哪裡聽來的,煉個新物就能有這般榮耀?每到這種時候,就會讓他覺得,這小道的心思跟凡俗相去甚遠,簡直像是來自另一個國度。

然而自他嘴中說出的話,是如此堅定迫切,不容置疑。韓邈心頭一動,只是揚名,似乎他能幫上一把。譬如那治療胸痺的“靈藥”,操作得當的話,名噪天下又有何難?可若甄瓊成了“有道高人”,還會留在自己身邊嗎?

遲疑了片刻,韓邈還是開了口:“若是求名,我興許能幫上些……”

話沒說完,甄瓊就斷然搖頭:“出名自然要靠本事了!旁人又能幫上什麼?”

開玩笑,東西都還沒煉出來,他憑什麼出名啊?有了成果,一鳴驚人才是他們學造化大道的正途!

那雙眼亮的驚人,也毫無雜質,猶若稚子般澄澈動人。讓人忍不住想要湊上去,親上一親,攬在懷中。

似被光刺到,韓邈閉了閉眼,才露出了笑容:“瓊兒好志氣。”

那語氣中的寵溺,讓甄瓊漲紅了臉。韓大官人果真不嫌棄他“好高騖遠”,韓大官人真是好……

外面,似乎有人進了一球,歡聲愈發高漲,像是要頂破天棚。兩人卻誰也沒向場中,絞纏的視線碰了一碰,又悄悄縮回。韓邈笑了,伸手取了個果子,遞在了甄瓊手中。

“嚐嚐這梨兒。”

柔軟的指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手背輕輕一擦,似乎摩挲過了心尖。甄瓊只覺嘴裡又幹又渴,趕忙捧起梨子“咔嚓咔嚓”啃了起來。

看著那泛紅的耳尖,韓邈微微勾起了唇角。既然並不討厭,他可就要得寸進尺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南宋就有足球聯賽了,齊雲社就是專為評級而生的。嘿嘿,都是老祖宗們玩剩下的,不稀奇。

還有誰說將來會推遲到晚上十二點更的?放心,超過十點就要斷更惹[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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