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韓大官人並沒對那“靈藥”上心, 甄瓊卻仍舊打點精神, 準備著手試製。胸痺可是能要人命的,雖說韓邈還年輕,看起來也沒有患病的傾向。但是早作準備,總好過措手不及。

說起來, 這一味藥也金石派難得獨立產出的藥劑。原本是派內一位鍊師無意中製出的,因是兩種強酸和甘油所制,故而稱之為“酸油”。出現不過二十餘載,已成了金石派大名鼎鼎的鎮派之寶,亦有“起死回生藥”的諢名。

這可不僅僅是因為“酸油”能夠治療胸痺產生的劇痛, 防止病人猝死。更是因為它價比黃金, 能讓落魄道觀也“起死回生”。倒不是此藥有多難配, 而是因為它危險異常, 極容爆炸, 害人性命。

當年發現“酸油”的道觀, 連同那位鍊師在內, 足足炸死了四人。之後數年間, 也因調配這味藥,丟了百十條性命。雖說學造化的,免不了要炸爐, 但是炸的如此猛,死人如此多的,也唯有“酸油”一樣了。

後來朝廷明文頒佈禁令,只有幾個州郡大觀能夠生產此藥。上有嚴令, 又危險至此,私自煉藥的道觀確實少了。但是那些瀕臨倒閉的小觀,仍舊會偷摸煉製“酸油”,賣到黑市。而甄瓊所在的道觀,正是其中之一。當初師父接掌道觀前,就做過一段“起死回生”的勾當,因為惜命,也琢磨出了些竅門。後來還傾囊傳給了他們師兄弟,就怕萬一有事,道觀又要撐不下去了,憑這方子還能混條活路。

可惜他還沒用到,就被炸來了大宋。

甄瓊嘆了口氣,又振作起來。在大益朝沒法用到,卻能在大宋朝用啊。若是製成了,送韓大官人防身,他不也能安心些嗎?

話雖如此,這“酸油”甄瓊從未煉過,還是要做些防備才行。他心中仍有不少正事,想跟韓大官人探討呢,可不能因為制個藥,就丟了性命。

因此,下定決心後,他就尋來了安平。

“啊?道長想要個頭盔?”安平雖然知道甄道長不是個凡俗人物,也聽過不少稀奇古怪的要求,當也沒遇到這麼離譜的。私藏甲冑,可以要獲罪的!

“不是頭盔。就是個方方正正的殼子,尋厚些的布和皮子縫製起來,中間墊上木板,灌上細沙就行。”甄瓊邊解釋,邊掏出了草圖,給安平看。

帶鋼盔自然更安全,但是違制啊。還是縫個頭罩吧,反正他是用玻璃皿製藥,劑量控制好的話,就算炸了規模也不會太大。穿上厚點的衣物,保護住腦袋和前胸就行。

安平接過仔細瞅了瞅,發現圖上畫得確實像是個小箱子,前面裁了個一寸寬的口子,四下都有細繩,可以綁在一起,也就放下了心來。又問道:“道長要此物是作何用處的?”

“當然是煉藥用了!”甄瓊答得義正詞嚴。

這點小事,似乎也不會告知阿郎?安平應了下來,讓僕從按尺寸做了一個,交給了甄瓊。

有了頭罩,甄瓊又弄了塊厚木板,鑽了眼兒,能掛在胸前。還在護目鏡上細細貼了兩層薄紗,萬一鏡片碎了,也不至於戳進眼睛裡。防護器具都準備好了,這才開始煉藥大業。

兩種酸並不難製備,甘油也是現成的。調配的房間,則換了個耳房,確保沒有易燃易爆的東西,才算準備停當。

進門之前,甄瓊對安平叮囑道:“等會兒我要煉一種奇藥,任何人都不得入內,也不得靠近這個耳房。你就守在池塘邊,若是房中發出巨響,一定要把我救出來……”

安平聽得冷汗都下來了:“怎,怎麼還要救人?”

“若是處置不好,那藥會炸,自然要救我出來。”甄瓊看安平臉色不對,又趕忙補了句,“不過也不是必然會炸,只有六成吧。”

到底是六成會炸,還是六成不炸?就算只有四成炸爐的機率,也高的嚇人了吧!然而甄道長如此嚴肅,還說是煉“奇藥”,再給安平一個膽子,也不敢阻攔啊。眼睜睜看著甄道長走進了新闢出的耳房,安平只覺腿肚子都要轉筋了,趕緊對一旁傻愣愣站著的小丫鬟道:“快!快尋阿郎回來!”

甄瓊可不管外人是怎麼想的。進了門,他戴上護目鏡,把頭罩好好綁上,又加了一身厚衣服,再把木板掛在胸前,連手上都戴了小羊皮的手套。因為怕生出靜電,這一身行頭還有點微溼。其實不打溼也無所謂,七月天,就算屋裡有冰盆降溫,也是須臾就渾身汗透,哪還有什麼靜電能冒出來?

甄瓊深深吸了口氣,拿起藥瓶和玻璃杯,緩緩攪拌起來。

就算僕從去的及時,韓邈路上也沒耽擱,到家時,也是大半個時辰後了。

快步走進偏院,韓邈張口便問:“瓊兒還沒出來嗎?”

安平都快哭出來了:“沒。房門一直閉著,也沒炸。小的不敢打攪……”

“他進去前都說了什麼?”韓邈厲聲問道。

安平哪敢怠慢,趕緊把甄道長說過的,細細複述了一遍,還哭喪著臉道:“小的也不知道長要那殼子,是為了防身。若早知道,一定會稟報阿郎……”

現在想來,那肯定是個往頭上戴的木盔啊!甄道長還騙他。若是早些告訴阿郎,也不會惹出這等嚇人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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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兒不是說過,他不煉金丹嗎?韓邈眉頭一皺,突然想起了前幾日在沈括家中,甄瓊說過的話。他是要煉製胸痺的藥?那“靈藥”竟然如此兇險?!

這一刻,連韓邈自己都懊悔起來。當初就該勸住甄瓊,跟他說自己根本沒有胸痺的毛病。怎能因一味藥,如此行險?然而此刻,說什麼都來不及了,韓邈焦躁的在廊下踱了幾步,卻也不敢冒然闖入。也不知耳房裡,究竟情況如何了……

就這樣度日如年的又等了一刻鍾,那扇小門,突然“吱呀”一聲打了開來。

韓邈一個箭步衝了上去:“可傷到了?!”

哪想到剛煉好藥,韓大官人就出現在面前,甄瓊立刻喜上眉梢,把一個瓶子遞了上去:“藥煉好了!若是胸痺絞痛,立刻壓一丸在舌下,有起死回生之效!此物雖然只能救命,不能治病,但是服了藥,就能等到醫生了!”

沒有炸,藥也順利成型,對於第一次煉“酸油”的甄瓊而言,可是一場大勝!師父這法子果真穩妥,以後就算韓大官人得了胸痺,也不用怕了!

那瓶子小小的,乃是黑色玻璃所制,觸手冰涼。然而拿在手中,卻似炭火一般。服了藥,就能等到醫生?若是當年有人拿出這藥,是否能救回母親的性命?

韓邈渾身都抖了起來,然而那股熱意盤在眼角,遲遲未曾落下。最後,他伸出了手,握住了甄瓊汗津津的手掌:“我身上沒病,瓊兒不可再行險了……”

那小道髮髻凌亂,眼眶上壓出了深深的凹痕,衣衫從上都下都溼透了,臉上也有不正常的紅暈。可以想見,方才煉藥的情形,是何等的艱辛,又是何等的兇險。

他也不願再失去面前這人了。

被人拉住了手,甄瓊有點害臊的咳了一聲:“主要是以前沒有做過,時間久了些。沒事的,如此小的劑量,也出不了太大問題。這藥可是有保質期的,若是開瓶後不成藥丸,散成了粉末,就是失效了。到時還要做新的……”

“瓊兒!”見他沒有自覺,韓邈的聲音驟然嚴肅了起來,“我並無胸痺之爭,絕不能再行險了!”

呃?甄瓊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今日的安排,似乎把人嚇著了?但是學造化大道的,炸爐還不是稀鬆平常?反倒是這“酸油”,今日試制成功,已經算是個穩妥的方子了,倒是比那些從未煉製過的藥劑更安全些。再說了,他不還有防護套裝嘛!

眼珠轉了轉,甄瓊安慰道:“反正藥已經做出來了,就先放著唄。若是沒用,以後就不做了。只是這藥對於年邁者,真的大有用途,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用到呢。”

這話倒是讓韓邈一時語塞。如今喪期已過,韓遐很快就要帶著祖母一起來東京。祖母身體雖然康健,年歲卻也真的大了,若是能多一味靈藥,也多一分生機。只是這藥想用的話,要確定功效才行。

握著甄瓊的手,韓邈想了許久,才緩緩點頭:“這藥,須得先拿去試試。你暫且不要再製了,等我先判定藥效可好?”

當然好!第一次做出的藥,的確得有人試試藥效。甄瓊用力點頭:“服藥之後,記得躺平啊。不是吞服,必須壓在舌底,連續服用不可超過三丸。還有眼中有綠內障的,最好也別服食……啊,對了,此藥畏熱,瓶子不可隨意開啟,也別貼身帶著,要放在陰涼處才好……”

甄瓊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韓邈一字不敢漏,全都記在了心底。待人說完,他才笑了笑:“瓊兒當真是用心良苦,我都記下了,定不負你這般辛勞。對了,過不幾日,桑家瓦子會有場熱鬧,馬球蹴鞠應有盡有,我請你玩上一日可好?”

這麼辛苦做出藥來,想聽的不就是這個嗎?甄瓊眼睛都笑彎了,用力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果真被人看出來了。胸痺就是冠心病、心絞痛,最對症的自然是硝|酸甘油了。這玩意最初確實是作為特效藥的,後來諾貝爾發明了雷|管和黃|色炸|藥,才正式同於軍事用途。還有瓊兒搞錯了一點,冠心病遺傳機制複雜,不是都會傳給子孫噠。

最近換成中午更新,結果導致窩天天十二點半才吃飯,餓的心慌手抖暴飲暴食,實在是不成了qaq

從明天開始,更新都改成下午兩點半好了,大家表忘了時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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