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數日, 國庫券的兌換剛宣告結束, 高門大戶就急匆匆派出管事, 前往秦州。幾千畝地,就算對他們而言也是一大筆資產,如今又有大勝,虜獲良多, 指不定還有便宜的勞力, 可不正是墾荒的好時機嗎?

雖說有不少人是炒國庫券入套的,但是秦州之地的好處也是明眼人都看得見。這可都是連成片的田畝, 能使用三牛拉的大犁翻耕,以鐮車收割,連農戶都不需太多。秦州還有牧場, 耕牛也比中原便宜, 朝廷竟然還下旨不收牛犁之類的賦稅, 更是讓人喜上眉梢。若是能再修些水利, 耕種個三五載,也是傳世的家業了。

這種訊息, 讓之前未買到國庫券,又不願被吃進高價債券的權貴們扼腕不已。恰巧又有小道消息傳出, 下次國債可能會質押馬場。那可是馬場啊!大宋缺馬誰人不知,若是能得一塊地圈地養馬, 還不是賺到盆滿缽滿?於是這券尚未問世, 就已經有數不清的人翹首期盼。

如此風潮下, 之前反對熙河開邊, 認為王韶興邊事是為大宋樹敵的人都少了。不知多少朝臣開始稱讚王韶用兵果決,乃是大宋第一等的戰將。且不說帶兵如何,這人可是二甲的進士出身,總不能跟面有金印的武夫一個待遇吧?

這因利而變的朝堂,自然也讓一些人煩悶壞了。御史大夫司馬光正在其列。原本眾議洶洶的新法,一條也沒攔住,就連最讓人詬病的“募役法”,也被那“地球自轉”的邪說引去了注意。現在又有大勝和開邊墾荒,更是讓人心難安。朝廷官員逐利如蠅逐臭,這哪還有君子氣度?哪還有士人操守?

可是偏偏,連肯聽他直言的人都少了。比起國事,更多人只關注眼前利益。連之前對“募役法”大肆抨擊的,這次都買賣了不少國庫券,甚至有在邊郡置產的。可是諸多新法中,又唯有這“國債”並非王安石所想,而是前任宰相韓琦的手筆。雖然同樣不成體統,但是朝中不少人都說,朝廷借錢總比常平倉放貸要好吧?

現在弄得不上不下,簡直讓人如鯁在喉。打了勝仗,天子居然有了提拔他任樞密副使的打算。這司馬光怎能答應?下來肯定是要在河湟連年征戰,說不定還要打西夏乃至跟遼國再起刀兵。他這樣的人,怎能做天子窮兵黷武的幫兇?!

“夫人,老夫怕是要自請出京了。”面對家中老妻,司馬光慨嘆一聲。

張氏聞言微微一笑:“良人去哪,妾跟著便是。”

賢妻的話,也未能讓司馬光舒展眉頭:“可惜朝中紛亂,將來說不定要惹出多大禍端……”

他豈能甘心?同樣是三朝老臣,如今好友王安石已經簡在帝心,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住持朝政,他卻要避走外任,難免胸中鬱郁。

張氏聞言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良人在野,亦能為君分憂。若是朝廷諸公有甚失措,不是還要靠良人直諫嗎?”

這話讓司馬光面色稍緩,微微頷首。若是去到地方,他也能親眼看看這新政施行是否得當。若是不妥,自當如韓琦一般上書直諫,勸天子迷途知返。

心意已定,司馬光不再遲疑,連上五道摺子,以“不通財務”、“不習軍旅”為由,推了天子的擢拔,自請出京。

這朝堂的,市井的紛亂始終沒有停歇的意思,卻有一戶人家卻沒工夫打理遠在秦州的田畝,反倒緊張兮兮的關注起了自家後院。

“這麼久了,當真無事嗎?”

屋中,韓遐急的團團轉,冬日裡滿頭都是虛汗,只恨不能衝進內室瞧上一瞧。

“頭胎豈會那麼快?你轉的老身頭都痛了,趕緊坐下!”一旁韓老夫人倒是不怎麼著急,還有心情呵斥這沉不住氣的孫兒。

祖母都放話了,韓遐再怎麼擔心妻子,也只能訕訕坐回了原位。不時就探頭瞧瞧內室,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樣。

韓邈見狀也安慰道:“有錢太醫在裡面坐鎮,弟妹必然無事,你也別太焦心了。”

這道理,韓遐其實也是懂的。錢乙錢太醫可是當今婦幼科的聖手,聽說皇后生產時,都是他在旁看護的。現在被阿兄請來,只要不是太過兇險,肯定會母子均安。然而知道歸知道,擔心還是絲毫不減的。隔著這麼遠,都能聽到妻子的哀嚎,簡直讓韓遐坐立難安。

汗溼的手在褲腿上狠狠擦了擦,韓遐又起身來到桌邊,斟了杯茶,端給了坐在正中的甄瓊,還不忘低聲道:“兄長再飲一杯吧。”

甄瓊:“……”

他今天都喝了十杯茶了!

然而不但是韓遐,就連韓老夫人和韓邈眼中都有濃濃的期盼之色,甄瓊也只能硬著頭皮又喝了下去。今天他穿得可是一件嶄新法袍,鄭重的可以直接去參加大朝會。在他左手邊的桌上,擺著一支形如寶塔的避雷針,在他右手的桌上,則放著一個由酒精罐子疊起來的小山。據說寶應觀最能護產婦平安,那麼還有什麼能比寶應觀裡坐鎮的通玄先生更靈驗呢?

於是甄瓊就被韓家人請到了上座,錦衣華服,祥寶在側。多喝幾杯敬茶算什麼,要不是面對活人不好上香,說不定他面前都要擺上香爐,插滿線香了。

見甄瓊又喝幹靜了,韓遐這才松了口氣,坐回原位,眼巴巴向產房看去。甄瓊則擦了擦額上的汗,他都被這小子感染的也緊張起來了。婦人生產當真這麼兇險嗎?甄瓊對此可沒概念,就連孩子是怎麼生的都有些懵懂。但是送去產房都有一個時辰了,哭喊也斷斷續續傳來,這老半天還生不出,著實讓人憂心啊。

想到這裡,他不由看向身邊。只見旁邊坐著的男人眉頭微蹙,目光一瞬不瞬的看向內室,模樣雖說頗為鎮定,但是放在身側的手早已攥緊,鬢角也滲出了些汗。能讓邈哥露出這般的神色,必然也是緊張的。

忍不住,甄瓊伸出手蓋在了韓邈的拳頭上。韓邈身形一顫,轉過頭來,對上甄瓊有些擔憂的目光。他微微一笑,反握住了對方的手。

兩人的目光一觸即分,又同時望向內室。握在一起的手卻未分開,像是支撐著彼此一般。

如此又難熬的又等了半個時辰,直到甄瓊又喝了六杯茶,嬰孩的啼哭才在內間響起。韓遐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高聲叫道:“生了?可是生了?!”

就見一個穩婆興高采烈衝了出來,對幾人道:“老身賀貴府有弄璋之喜!”

果真是生了!還是兒子!韓遐淚都快出來了,急急問道:“我娘子可還好?”

“好!頭胎順產,胎位也正,新婦當真是有福之人啊!”

那穩婆滿嘴的吉祥話,哄得韓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立刻賞了喜錢。這等大好事,闔府上下都要打賞的,韓邈也不吝嗇,吩咐親信去散喜錢。韓遐則按捺不住,等錢太醫出來後,就一頭扎進了產房,看妻兒去了。

這種時候,韓邈倒是不便入內了。只能盡地主之誼在外面款待錢乙,還問了不少照顧產婦和嬰孩的事項。待送走了客人,房內才算安頓好了。馬三娘躺在裡間休息,韓邈和甄瓊則在外間,見到了這韓氏新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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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著圍欄裡渾身發紅發皺,跟個小猴兒一樣的嬰孩,甄瓊驚詫的瞪大了眼。孩子不都該是白白胖胖的嗎?韓遐夫妻長得都不醜啊,怎地這孩兒如此模樣呢?

還沒等他開口,韓老夫人已經笑著對幾人解釋道:“娃兒剛出生都是這副模樣,過兩天長開了,眉眼就能瞧出樣了,定是個肖似他娘的俊俏小子!”

韓遐哪還顧得上長相,也不敢去碰兒子,只束手站在一旁,滿臉都是魂飛天外的傻笑。韓邈看著那皺成一團的小臉,心中似有什麼湧動。他這一輩,總算有了個子嗣,哪怕只是弟弟的兒子,也留著韓氏的血脈。這等感覺,是他從未有過的,親眼目睹血脈傳承,在愧疚自己不孝的同時,也深深震撼,情難自禁。

也許等到弟弟子孫滿堂,他也能過繼一人,繼承這偌大家業……

一隻手扯住了他的衣角,韓邈怔怔回過頭,對上了有些緊張的眼。

“邈哥,這是好事,你為何會如此……”

如此悵然?

面對這溢於言表的關切,那一點點湧到眼角的溼意,頃刻也化去了。韓邈笑著挽住了他的手:“這是喜事,讓我喜的都失態了。遐兒的子孫,亦是我們的後輩。”

他是有些悵然,然而事有取捨,能得一佳侶,又有什麼不知足呢?他今生也許不會有自己的子嗣,但是仍會過繼一個,好生教導,讓這億萬家財有人繼承。百年後,韓家的名號依舊會流傳下去,也許比身為相公的韓琦更加長久,為世人所知。如此,也不負此生了。

面對韓邈的笑臉,甄瓊似乎懂了些什麼,又似乎還有些困惑。然而握在掌心的那隻手,卻抓的更牢了,久久不曾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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