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邀請來的太過突兀,讓甄瓊愣了半晌。怎麼就突然請他下山了?

見甄瓊有些吃驚,韓邈笑道:“託道長之福,家祖母如今連丹都不怎麼服了,整日還勤練引導術,氣色愈佳。這等大恩,又豈是區區錢帛能答謝的?道長若是肯下山,韓家必然掃榻相迎,專門為道長僻出丹房。一應丹爐、器具、藥料,皆可隨意取用,不比山上要來的自在?”

什麼都給嗎?甄瓊立刻心動了!且不說煉丹的藥料是否方便,只韓家的伙食,就比山上好一萬倍啊!

咽了口唾沫,甄瓊有些扭捏的開口:“煉丹可是極費錢的,需要好幾種丹爐,成套的度量器具,還有好些名貴藥料。這,這怎好意思……”

不怕要求多,就怕無欲無求。韓邈立刻道:“我家乃是安陽韓氏旁枝,三代經商,先父還當過韓氏大宗的商行之主,也算小有家資。只是些器具、藥料,還是供得起的。”

“當真?!”甄瓊簡直都要搓起手了!

他一個“金石派”的,待在“草本派”的道觀裡也不是個事兒。還不如弄個獨立丹房,經費不愁又有人養著,豈不美哉!

“道長可是應了?”韓邈臉上的笑容簡直比春風還暖,“那我改日遣人來接。若有笨重物事,一併運下山便好。”

“好!好!”甄瓊一躍而起,“我這就去收拾,明日一早就能搬!”

肉啊!他終於能過上餐餐有肉的好日子了!哪還願耽擱,甄瓊匆匆行了個禮,一路小跑就出了屋。

看著那興奮不已的背影,韓邈也松了口氣。養這麼個道士,又能花多少錢?況且他還是自家的恩人,既然在山上過的不好,不如直接請回家供奉。祖母肯定歡喜不說,也能防備其他野道人登門行騙。況且還有這製糖的方子,只要好生供奉,待之以誠,總是能談一談的嘛。

端起已經有些涼的茶湯,韓邈一飲而盡,這才整整衣袍,起身去尋那監院了。

“什麼?你要離開長春觀了?”看到興沖沖回來收拾丹房的甄瓊,段玄霜大吃一驚,“恩師待你還不夠好嗎,怎麼還要走?”

段玄霜也是近幾日才被逼著來打雜的,實在是恩師來的太勤,而甄瓊這小子簡直是個狗窩裡生的,除了丹爐和放置藥料地方會上點心,其他就別提了,坐都沒處坐!況且恩師來了,總不能連口茶都沒得喝吧?只是德高望重的鍊師,如此行徑總有些“不拘小節”,不好讓下面道童知道。段玄霜這個關門弟子,只能可憐巴巴的親力親為,替恩師打點了。

也正因此,他憋了滿肚子怨念。這哪是給他再收個師弟的模樣,怕不是要平輩論交,給自己再添個師叔了!

而這樣的厚待,竟然沒讓此人感恩戴德。聽說他要走,段玄霜簡直一口氣都上不來了,他們都如此折節了,還留不住人嗎?

“韓家要供我煉丹了!”甄瓊恨不能把這好消息吹上天去!這可是包吃包住包藥料啊,有幾個煉丹的能碰到這樣好事的?那賊道他真是抓的太值了!

就為這個?段玄霜嘴唇都哆嗦了起來:“可是留在觀中,還有恩師指點……”

長春觀可是大觀啊!若是恩師看重,這小子很有可能在十幾年後立下山頭,哪怕不是全攬丹房,也能管十幾號人,有大筆錢財進項,豈是一個商賈之家能給的?

甄瓊同情的看他了一眼:“這事你不懂的,有錢沒錢能一樣嗎?”

那飽含著炫耀和憐憫的微笑,讓段玄霜渾身都不好了!跺了跺腳,他也不再多言,轉身就跑出了門去。

嘖嘖,總歸是有人嫉妒啊。甄瓊心滿意足的扭過頭,繼續打包起自己的東西。誰料沒過多久,就有童子前來,說赤燎子請他過去。

跟那位師叔祖多少也有些交情,甄瓊也不好不辭而別,便跟著過去了。結果一進門,就見赤燎子面色微沉,低聲道:“你當真不願留在長春觀,要下山受韓家香火?”

香火?那玩意又不能吃,他下山是去煉丹的!但是看赤燎子臉色不大好,甄瓊也不好意思再炫耀了,只道:“正是。韓家說會給我丹爐藥料,不如下山更為清閒。”

他說的如此坦誠,倒是讓赤燎子無話可說了。畢竟這些日接觸,赤燎子也明白這小子心中只有煉丹,沒有旁的念頭。如今山門裡勾心鬥角,還有人拿他當棋子使喚,可不就是下山更好。

長嘆一聲,赤燎子點了點頭:“也好。時日太短,我也沒教你什麼。這裡有本丹術心得,你拿去看看。若有疑惑,盡可寫信來問。”

丹術心得可是鍊師最寶貴的經驗,就算是入室弟子,也未能得傳承。這老道竟然要把心得送給自己?甄瓊也是個知好歹的,哪怕跟自己的門派不同,這樣的大禮也要珍之重之。

雙手接過那略顯破舊的小冊子,甄瓊剛要道謝,就見老道遲疑片刻,又叮囑了句:“這書,咳,切勿帶入茅房啊……”

甄瓊:“……”

“韓家要供養甄瓊?監院那邊如何說?”聽聞這訊息,住持張雲很是吃了一驚。那韓老夫人就這麼看重那小道?郭福能同意嗎?

“監院已經首肯了,還讓人幫他收拾行李。”張資趕忙道。

郭福放棄這枚棋子了?張雲聞言,也不由大大松了口氣。這些天赤燎子對那小子的態度十分不同,他生怕再多出個小師弟來。好在那小子貪戀錢財,走了也好。

“既是如此,就不要為難他了。看看庫房有什麼常用的藥料,也給他備些,不要吝嗇。”

住持雖說的風輕雲淡,張資卻明白得很,這是想要對那小道示好,順便做姿態給赤燎子師叔看啊。不是他們不想留住人才,是監院心思太重,才放人下山的。

“弟子明白,定要讓甄師弟滿載而歸。”張資微微一笑,應了下來。

於是第二日,等甄瓊要走時,發現自己的行李竟然比來時多了不少。除了赤燎子送的那本書外,住持師伯和監院師叔還送了不少藥料、布匹,推起來簡直能把牛車都塞得滿滿的。

“師叔何必這麼客氣?”甄瓊笑的燦爛,但是收禮物的速度一點也不慢,更沒有半分推讓的意思。

郭福的嘴角抽了抽,強笑道:“畢竟也受了師兄囑託,你到了韓府,記得要給師兄去個信,讓他勿憂。”

其實韓邈跟他要人時,他還是挺開心的。畢竟這不省心的小子,哪天就要被住持抓了把柄,豈不壞事?他正愁沒法子把人弄出丹房呢,就碰上了這等順水推舟的好事,不答應才有鬼了。誰能料到,聽聞這訊息,張雲那個慳吝無比的傢伙竟要送什麼臨別禮物!這下可好,他可是甄瓊正經的師叔,豈能熟視無睹?無奈也忍痛給了些絹錦香燭,趕緊把這瘟神請走最好。

“這個好說,我定會速速去信。”看著親切無比的師叔、師伯和師兄弟們,甄瓊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待我丹道大成,定會重登山門,告知諸位!”

這句話讓在場所有人臉都黑了,你丹道大成,只來報個信嗎?這是嫌棄長春觀丹術不佳,還要炫耀給他們看嗎?不過這樣的腹誹,誰也不好說出口,只能個個堆笑,看著那兩輛滿載的牛車,緩緩駛下山去。

“阿郎,當真要請甄道長在家中修行?”韓忠這兩日都在店裡忙碌,應對茶行那釜底抽薪的狠辣手段。誰料小主人上山一趟,竟然又把那甄道長請了回來。

“長春觀有人內鬥,用他做了筏子。怎麼說甄道長也是韓某的恩人,還是請回來更好。”韓邈瞥了韓忠一眼,淡淡道。

韓忠也是人老成精,立刻反應過來:“不會是那丹爐惹出的禍事吧?都怪老奴思慮不周……”

當時他只顧得驚歎於甄道長的手段了,忘了那還是個半大孩子,就算道門清淨地,也少不得爭端。如此招搖過市,怕是要被人嫉恨了。

“無妨。若無此次拜訪,也見不到這個。”韓邈自袖中掏出了那方帕子,小心攤開,露出了裡面包裹的物事。

“這是……細鹽?不大像啊……”看著小主人掌中之物,韓忠露出了疑惑神色。細鹽價錢是不便宜,但是對於韓家這樣的大商賈,也不算什麼。怎會如此珍重的藏在帕中?

“嘗一嘗。”韓邈示意道。

聞言,韓忠伸手捏了一撮,放進嘴裡,只是一抿,臉上就變了顏色:“這是糖霜?怎會是這等顏色?”

他好歹也是商號老人,怎會不知道當世糖霜的品類顏色。上等糖霜的味道,怎會如此雪白晶瑩?

“是甄道長私下煉製的。”韓邈微微一笑。

“原來如此!”韓忠頓時明白了過來,“難怪阿郎要請甄道長回來!若是能拿到這新糖的方子,說不定能壓過大宗……”

“對待小人,何須此等寶貝?”韓邈把那撮糖重新裝進了袖中,淡淡道,“先好生侍奉甄道長,衣食住行都要精心。精誠所至,自能金石為開。”

“阿郎此言有理!甄道長怎麼也是咱家的恩人,合該好生侍奉。”韓忠面上早已堆滿了笑。這仙長是誰請來的,還不是他小老兒!小主人越是重視這人,他的功勞也就越大啊!

“對了,在甄道長房中多備些糖霜,他似是個嗜甜的。”想起對方往茶裡放糖的動作,韓邈笑著搖了搖頭,這等隨性之人,也是頗難遇到了。

得了命令,韓忠立刻下去安排。還沒到正午,上山接人的牛車就趕了回來。為了表示鄭重,韓忠隨著小主人一同迎出了門去。

結果見到人,他就愣住了。在郎君口中“苦不堪言”的甄道長,此刻正穿著好好的新衫,滿面得色,身後跟著的牛車也被壓出了深深車轍,顯然滿載了行李,哪有半點“吃苦”模樣。

送甄道長上山的可是韓忠本人,見過了禮後,他忍不住道:“甄道長,這車上貨物……”

反正不用煉丹,今天甄瓊專門換了新道袍,又被送了大堆禮物,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呵呵笑道:“都是師叔、師伯們送的,多了點,有地方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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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小事一樁,交給老朽即可。”說著,韓忠還是忍不住瞥了自家郎君一眼。說好的在山上受了欺凌,被人擺佈虐待呢?你這不是為了人家好,就是惦記糖方吧?

韓邈:“……”

他也想不到,郭通竟然還送禮給這小道士啊。難道他不是在丹房燒火,衣食不全嗎?不過韓邈是誰,就當沒看到韓忠那別有意味的視線,他微微一笑:“路上勞累,道長不如先用了飯,再去安頓?”

這一路急匆匆趕路,不就是為了趕上飯點嗎?甄瓊喜滋滋的點了點頭,跟在對方身後,走進了韓氏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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