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秋歇到了重陽, 泡了溫泉後, 又在家躺了一天, 甄瓊這才回了道觀。見他這副不停揉腰, 又腿腳不便的模樣, 明月相當擔憂的問道:“恩師可是傷到哪裡了?要不要請師伯過來看看?”

這還用別人瞧?甄瓊哀怨的嘆了聲:“為師無礙。就是泡溫湯, 不能太久啊,容易腎虛傷身。”

明月:“???”

雖然因為太過勞累, 身體有點小恙,甄瓊還記得之前說過的事情,回來就寫了個奏章, 遞了上去。

過不多久, 天子傳喚。甄瓊整整衣衫, 往宮中去了。

從秦州運回的沙盤, 此刻正擺在垂拱殿的偏殿。趙頊看著那盤上草木山河, 說不出的感慨。這就是他的江山啊!如此大好山河,偏偏良田荒蕪, 人煙稀疏, 怎能不讓他心痛?河湟必須收復,這秦鳳路也須得恢復當年漢時的榮光!

如今田畝丈量已畢,共計一萬三千頃。取其中一萬頃作為國債發行的質本, 剩下三千頃,由王韶令人開墾, 務必要用到新農具, 讓糧食豐產。也唯有如此, 這萬畝田地,才能順順當當發賣,變成可以收取賦稅,提供糧草的大好糧倉。

至於國債,會分為兩種。一者沒有質本,息錢六釐,共五萬貫,一年為期。期滿可以憑票券拿回本錢和息錢。而另一種,以秦鳳路的田畝為質,共發行十五萬貫,息錢每年五釐,兩年為期。到期可以領取債券上標明的田畝,也可以放棄田畝,領取本金和息錢。

如此分化,也是趙頊特地安排的。只想看看沒有質本的情況下,這國債還會不會有人來買。賣田當然是好,但是未必每次都有這麼多的田畝可供發賣。將來若是攻打河湟,可沒法提前預知有多少田地,多少牧場。只有無質本的國債,民眾也認,這國債才能真正為朝廷解燃眉之急。

也正因此,他對國債的印製,極為上心。原本都準備妥當,打算讓進奏院開印了,誰料甄瓊的奏書,遞在了面前。趙頊哪敢怠慢,立刻招人前來。

見到道袍齊整,怎麼看怎麼順眼的小道,趙頊只覺心中焦慮都少了幾分,開口道:“凌霄子說國債當防偽。可是進奏院此次印券,除了用楮紙、銅刻板外,還有套印之法。三者都是精細活兒,民間恐怕不宜仿造。況且偽造債券者,如偽造金銀,都是絞斬的死罪。如此還不夠嗎?”

關乎到自家六千貫錢呢,甄瓊鄭重的搖了搖頭:“還不夠。楮紙雖說有明、暗印花,但是此紙唐時便有,之前用這紙的官交子,不也頻頻被人仿造。銅板刻印之精度,用木板也能重現,更別說套印之法了。只是如此,尚且遠遠不夠。須知債券是須付現錢的,若如官交子一般,被人濫造仿製,官家不知要賠多少啊!”

趙頊的神色不由鄭重了些。仁宗朝時發行的官交子,的確只區區二十年,就假貨遍地。官交子只是代錢,最多不過貶值。國債就大大不同了,那可是要真金白銀的給錢給地。若是有人仿造,他可就虧到家了!

“那凌霄子所說的防偽之法,當真有效嗎?”趙頊忍不住問道。

“應當是有效的!水印跟印花彷彿,也是在抄紙時製成的。只是具體法子,須得匠人們研製。凹凸印版也是如此。至於印墨,前些時候印報時,我調出了幾種獨特的墨色,想來不會被人輕易學去。對了,還有畫上的圖案,校書郎米芾有一種炭筆畫法,若是用此法雕版,應當也不易模仿。”甄瓊想的可是周到極了,把米芾那新畫法都琢磨上了。這麼多重保障,他的錢總該安全無虞了吧?

這得花費不少功夫,才能全數製出吧?趙頊難免生出些猶豫。這可比印官交子要費事多了。然而當年官交子屢屢出現仿版,導致市場大亂,連官員都諫言廢止。這慘劇,他還猶記在心呢。更別說國債是他登基後最大的創舉了,可萬萬不能被人壞了大事!

咬了咬牙,趙頊還是頷首:“凌霄子所慮在理。這印國債的事情,你可協同監管。務必使人難以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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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瓊立刻拍了胸脯:“官家放心,小道必然竭盡全力,讓國債儘快發行!”

趙頊見他這模樣,也不由生出些欣慰。正好最近要籌辦新式的官辦報紙了,若是這報先辦出,也能先在京中發行,宣傳一些國債即將販售的訊息。小報這等通達手段,又豈能讓民間專美?朝廷邸報,也當稍作調整了。

“甄兄當真掛念小弟啊!”聽說自己可以為國債畫版,還是用那新式的炭筆畫法,米芾簡直高興壞了。再也不嫌棄鉛字是不是用他的版的問題了,興沖沖就來道謝。

甄瓊瀟灑的擺了擺手:“元章不必客氣。也是你那畫法新奇,尋常人根本沒見過,談何模仿?你只管畫,這次必定出名!”

印在債券上的圖,能出什麼名?然而米芾一點也不嫌棄此事銅臭撲鼻,連連頷首:“這國債要發二十萬貫呢,我的畫定然也能讓千萬人瞧見!以後炭筆一途,也當有些聲名才是!”

他可是憋得太久了,這炭筆畫雖然肖似實景,但總有人笑話意蘊不夠,有類匠人。同僚們的嘲諷,讓米芾火大極了。技法如何,還不都是為了畫作。現在瞧不上他的炭筆畫,等他出名了,一定要讓這些人羞死!

而且這次國債上畫的,可是仿照沙盤所制的地形圖。跟尋常畫人物、房屋的粗率圖案,可是大不相同。連他看了那沙盤都嘖嘖稱奇,畫出來氣勢定然非同一般。何愁不讓世人稱奇?

得了這差事,米芾雄赳赳氣昂昂跑去畫圖了。甄瓊也沒耽擱,水印的事情,讓匠人研究就好,他主要是負責配墨。說起來,印刷機也幫了大忙。有了此物固定,套色可就簡單多了,能製出比尋常複雜許多的顏色。就甄瓊前世的經驗,這種紙質證、券,至少要文字、圖畫、印章乃至邊框顏色各不相同。他就暫定了五種,上手研製起來。

國債印製研究緊鑼密鼓的開展起來。那由邸報改來,天子親批的新式報紙,也在王安石的主持下,正式刊發。

這報也是五日一刊,在朝會結束後,兩日內定版刊印。內容包括朝廷政事,重大的官員升遷調動,對於政策的解說,以及一些值得嘉許的官員事蹟。跟市面上的小報不同,這報紙採用了線裝,更像是窄些薄些的書冊,一刊也有十數頁。至於命名,天子沒有採用那些緣自四書五經的名句,而是直接定名為《京報》。

這《京報》,可同邸報一起傳送各州縣的。但是面向最大的,還是京城官員們。進奏院刊印出來的報紙,只給各個衙門發上一份,供主官翻閱。至於其他的官員亦或是百姓,想看就得掏錢買了。三十文一份,絕不二價!

饒是如此貴,這《京報》一出,還是賣了個脫銷。只因其中所載的東西,對於官員、勳貴來說太過重要了。其中刊首的時評,更是關鍵。莫說是外放官,就是京官、朝官,也未必都能知曉天子心意。而這經過天子批閱的刊首,就是最好的註解。若是用來推行新政,也能讓百姓知曉朝廷用意,不至於被下面胥吏欺瞞。

王安石豈能不知這報紙的用途?也正因此,刊首皆由他親筆所書。

這《京報》一出,整個士林都炸鍋了。

程頤看著那漆黑墨字,眉峰都快皺成了一團:“這不是一言堂嗎?”

白紙黑字,由天子所決,就是朝廷意志所在。可是尋常奏事,也要有人彈劾,有人監察。這《京報》簡直能繞過臺諫,成為另一個喉舌啊!若是用它來推行新法,豈不是猶若利器?

程顥思量半晌,終於還是道:“王臨川欲一言以決,吾等其能置之不理?”

刊首乃是王安石所寫,說是他屬意,也不為過。畢竟這報名為“京報”,而未掛“宋”、“皇”之類字樣,其意義不言自明。現在王安石都要跳出來變法了,豈能讓《京報》獨攬士林風向?

程頤一聽就懂了:“阿兄可是要在咱們的報上,駁斥王臨川?”

比起那死活不搭腔的《日新報》,反駁《京報》的意義,就大不相同了。這就像把臺諫的奏章,直接放在了報上。若是寫的出眾,莫說是官場中人,怕是士林也能知聞,這可當真是名揚天下了。

而豎起了這麼一杆旗幟,還怕那些想要暢所欲言的,不來買報,投稿嗎?《明德報》的聲望,定然日隆。而王安石畢竟還不是宰輔,區區一個翰林學士,誰不能駁斥兩句?《京報》又是官辦的報紙,他王安石敢在報上發私人之言,把攻擊他的話,一一反駁回來嗎?

偌大靶子,不打才有鬼了。

於是隨著《京報》的刊登,和《明德報》的極力駁斥,國債即將發行的訊息,也在官場中蔓延開來。既然勢不可擋,就要扭轉一下風評,這也是朝廷官員們的一貫操作了。促成好事不易,想要使壞還不簡單嗎?

只是這些風評,對於百姓而言,絲毫沒有影響。他們又不看那兩個艱澀難懂的報紙,還是《日新報》所言,最是中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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