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形的高牆與無形的高牆將太廟內外隔成兩個不同世界,三層圍牆外面是群情洶湧熱火朝天,外加熱鬧非凡,圍牆裡太廟是清冷平靜、典雅莊嚴。

大戟門房裡,等待接見的樂安公主是愁眉莫展,主動請纓是一無所獲;大公主朱媺娖是孩子多忘事,已忘記害怕開始仔細打量起太廟的不同,看到門外高大戟架上兩排高大的銀戟來了興致,可深秋的寒意讓銀戟冰涼,摸著可是很不舒服;無聊之極的“大丫”失望的看了眼銀戟,最後對金水河裡的錦鯉來了興趣,找來兩位一般大的宮女(玩伴)趴在漢白玉欄杆上,看著水裡“半死不活”的魚兒嘰嘰咋咋說過不停,自然是討論哪條魚更漂亮。

能決定大明命運的人終於來了,在京內閣成員與資政院的幾位重臣簇擁著老太師孫承宗與前首輔黃立極逶迤前來;幾位都是或曾經是位高權重之人,神情不喜形於色,樂呵呵的一路相談甚歡,相護攙扶而來,其樂融融還真看不出他們內心的想法。

嬉戲的大公主小心思全在魚兒身上,哪會在意這些“俗事”!看著水裡的魚兒遊得慢,玩心一起竟讓兩玩伴擋住姑姑的視線,準備翻過漢白玉欄杆下河去捉魚;那腳剛放在冰冷的漢白玉欄杆上,抬頭就看到金水橋上站著群“老頭”,神色如常的人群之中,太師傅撫摸著白胡子笑眯眯的看著自己。

大公主小臉微微發燙,忙將腿放下,不好意思低下頭;轉眼臉上堆笑的跑上橋,恭敬鞠躬行禮道:“學生拜見太師傅,參見各位師傅!”

小女娃娃長得可愛嘴又甜,加上地位尊貴,如何不讓人喜愛!除了授業的孫承宗受了這禮,其餘各位可算可不算的可都不敢受公主這份大禮,紛紛鞠躬回禮。

得意的孫承宗摸著鬍子,慈祥的笑道:“魚兒可愛,撈起來還可愛否?”

撈出來玩唄,這麼冷的天,能有啥可愛?

大公主也知自己的錯誤,可又不願輕易認輸,嘟著嘴想逃避可去路被堵;扯著衣角扭扭捏捏的回道:“那個?那個不好玩!太師傅!阿弟都可以在裡面陪著父皇,為啥咱就不可以!”

公主還小,有這樣的問題也正常,可是該如何回答?

這些重臣都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儒家道士”,就是常說的那些“衛道士”;有重男輕女的思想不假,大明社會風氣如此,還真怨不得人,沒嚴重到海瑞餓死女兒那“瘋狂”的地步。

孫承宗從公主話裡聽出其它意思,沒在意“細枝末節”,放下摸鬍子的手,驚喜得有點激動,聲音發顫的問道:“哦!遼王在大殿陪著陛下?”

見大公主肯定的點點頭,孫承宗心裡安定下來,想起長公主的問題,微笑和藹的說道:“遼王身為皇子陪在父皇身邊,是孝心使然,表現很不錯!大公主如果也有孝心,該回宮稟報母後,說太廟一切安好,讓母后不必心憂!懂了嗎?”

看似很難回答的難題,被這位“老江湖”用“化骨綿掌”輕鬆化解;大公主哪懂成人世界的“陰險狡詐”,只知道太師父的話不假,樂得一蹦一跳找愁眉苦臉的姑姑去了。

次輔李邦華看著遠去的大公主,搖頭笑道:“

生性活潑可愛,懂得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成年大公主必然了不得。”

話意有所指,各人想著正殿跪著的那位,都心知肚明,微笑不語。

直隸總督孫承宗有著自己的責任,淡然回道:“老夫替陛下看著幾位公主、皇子,只是不想大明未來的爭鬥是從皇家內部開始;至於其它,老夫看得很淡,有人願意鬧,老夫身無半點官職,也是管不著;不過各位請記住,今上功勞甚大,對大明有再造之恩,有些東西適可而止,不要過頭;試問下,誰又沒年輕過,真有必要如此麼?”

太廟前金水橋上,一次偶然的事件,讓搖擺不定的老太師孫承宗堅定了自己的立場;看他的樣子是想在進廟前先定個調調,免得大家在歷位先皇牌位前吵起來那就不妙。

老謀深算的黃立極見老太師如此,他又怎麼會讓自己落後於人?看了眼幾位資政院“老夥伴”,收到鼓勵的眼神,也笑道:“太師之言發自肺腑,老朽深以為然!陛下年輕氣盛,有點小錯也難免,不過這也是咱們做臣子的錯!本次巡察之事,本不該老朽多語,總體看來還是意義非凡,有功無過,有功無過!”

黃立極明顯偏袒的話,讓其它幾位退休的閣老找到機會,忙在一邊點頭附和;負責皇家兵工集團的劉老漢也激動不已,情不自禁鼓掌贊同。

劉老漢本沒資格進太廟,還有位就是掌管大明關內三分之一耕地及大明一半土地的金忠,要不是去南方公幹,同樣會被次輔李邦華請來的,與主管工部的內閣成員宋應星做為新生力量,登上大明政治舞臺;不是靠技術與人品,靠的是他們背後千千萬萬工人、皇莊社員、各族人民和新學勢力。

劉老漢與倡導新政的皇帝榮辱與共,冒失鼓掌終覺不對,紅著臉躲在眾人背後;孫承宗看著老實的劉老漢躲避,想讓幾位當朝閣老不要小瞧這位出生低微的老工匠,笑道:“劉院士(劉老漢是科學院資深院士),您老躲在後面點頭,是聽明白咱這幾個老家夥的話,還是?”

李邦華看到孫承宗出言詢問,會心一笑忙讓看半個身位,躲在身後的劉老漢一下成了眾人焦點來;對此不以為然的薛觀禮再不情願,也只得陪著笑看向老漢。

直隸總督孫傳庭看著幾位的神色,見劉老漢還有點躲閃,笑著鼓勵道:“劉院士,老太師言之有理!您和長庚兄(宋應星的字)對大明貢獻頗大,是該聽聽您老的意見。”

三位大佬不約而同的鼓勵劉老漢,不是看他與皇家的關係,而是發現技術的革新或許是維持大明長久不衰的方法,或者是想嘗試選一種與以往“農桑文明”不同的發展道路。

太廟金水橋離大戟門只有那麼短短十幾米的距離,可就是這麼短的距離顯得那麼遙遠;真要跨過那十幾米距離,需要莫大的勇氣與智慧。

出生低微的劉老漢站在金水橋頭,看著高權重的大官們都盯著自己看,縱這幾年居於高位養成些上位者的氣勢;骨子裡對文人的尊敬,總覺得在這些飽讀經書的文人面前矮那麼三分,喃喃回道:“這?老漢不知說啥,也說不好!”

孫承宗見著劉老漢扭捏的神情,有意化解尷尬氣氛,打趣笑道:

“你這老家夥,看到器物兩眼冒光!一月前在京師到昌平的火車上,老朽就聽您說得頭頭是道;那時您老還不在訓斥 ‘不爭氣’的兒子;怎麼到這就不敢說?還不是一樣的麼!說說吧!”

被人當眾揭短,劉老漢也不惱,訕笑著摸了摸頭,還是不知道說啥好,苦笑道:“老太師,那能一樣麼?那是咱擅長的手藝,這是哪裡啊!每次到太廟,咱兩條腿老不聽使喚。”

難得老漢沒忘本,懂得惜福,懂得藏拙!

可是老這麼躲在後面可不行,李邦華不想讓劉老漢輕鬆過關,笑道:“劉老院士,治國和造火槍可是一個理!造槍時一個零件、一個火候都差不得,您老知道如何造火槍和大炮,治國又能差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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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樣的麼?能一樣?劉老漢可不敢混為一談,工匠的地位也是在崇禎朝才提升,要想改變並非三言兩語可以揭過。

看著不作聲沉思的劉老漢,孫承宗知道與皇家關係不錯的老漢是鐵桿“擁帝派”;這段時間,皇家軍業集團下屬各企業工人“自衛隊”可是訓練不斷,不時還與直隸皇家農莊的“自衛隊”聯合演練。

他們在擔心什麼?不說大家也該明白!

要不是陛下將他的孫子劉忠君調到南京孝陵衛,端門內外那些正在亂說話的傢伙,怕早被執勤的近衛軍打得頭破血流;躲在裡面的那位估計早料到會有如此局面,調走支援自己的狂熱分子,加強北方各省軍備建設,就是防止大規模的內亂發生。

京城表面平靜如常,其實全在皇帝暗中掌控之中,只要一聲令下,血流成河可不是難事,可以肯定那絕對不是皇家的血。

可笑有些人就是看不明白事理,各地蓬勃發展的新學讓大明迅速聚集了大批“新士族”,他們滲透到大明的各行各業,掌握著大明的經濟、產業命脈;舊士族還不知反省,一味蠻幹反對新學,最後除了成為“文化傳統”,抱著堆不能吃又不能穿的經書,什麼事都做不了。

孫承宗嘆了口氣,放過了不願多說的劉老漢,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前舉人”宋應星,對李邦華嚴肅說道:“陛下即使有過,也是小過!陛下能主動到太廟認錯,說明陛下已知自己的錯誤;依老朽看來,知錯就改,善莫大焉!此事可以就此揭過,不能過分相逼,萬一激起天下民憤,士族被屠戮一空,那就是千年的浩劫。”

千年浩劫?危言聳聽!

對此不滿的薛禮觀詫異看了眼孫承宗,沒看出什麼東西,低頭仔細想了下,才發覺不是沒這個可能,頹然的低頭不語。

備註:

1、

大戟門得名於門內外曾陳列有八個戟架,每個戟架上陳戟15枝,共陳戟120枝,滿清末年被八國聯軍劫掠一空。

2、

金忠代表內宮掌管屬於皇室的土地,關內耕地主要是沒收的皇族、勳貴耕地組成的軍屯與皇家農莊,關外耕地遼東三省的軍屯及皇家農場;關外的土地是新佔領的呂宋、西域等地和內附各部的土地(包括內、外蒙、布裡亞特蒙古、黑龍江以北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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