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先生喝了幾杯酒後, 便跟崔燮聊起了師徒之間的舊事。

崔燮怕話多了穿幫,在他說時就靜靜地聽記著那些細節, 到該自己說時, 就強行改換話題, 問陸先生:“這兩年我不在家,剛回來二弟也就奉旨去了南邊兒, 後來家裡的事也多,一向沒時間查問弟弟們的功課。陸先生這兩年教著他們, 卻不知兩個舍弟可還聽教訓麼?”

陸先生沉吟了一會兒。

“崔衡尚不如你……不如我教你時,你那個樣子, 成日地往外跑,也不見他上學。崔和卻還有些靈氣, 教他《三》《百》《千》,皆是念几上遍就能記住。去年春天我給他開蒙的, 今年就已經能熟背這三本, 開始讀字類、韻書了。”

他忽然抬起臉,看了崔燮一眼:“你怕我教得不成,耽擱了你那兩個弟弟?”

崔燮忙道:“不敢。先生這般大才,肯留在我家教訓童蒙,是崔家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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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先生低哼了一聲:“你也不必說好聽的, 我知道自個兒耽擱了神童。或是你那時候還沒開竅兒, 或是我教得不對路,叫你不喜歡學,也無非就是這兩個毛病, 是以你在我手裡顯不出天份。換個別的有緣份的先生,你那才氣就打磨出來了。”

崔燮想安慰他自己之前是忙著侍疾,沒空學習,不是嫌他教得不好。不過想想他對原身在家的情況可比自己熟多了,就把那話咽回去了,依著他之前的說法,小心翼翼地說:“我之前也是唸書的時候少,不像到了縣裡之後那麼用功。”

陸先生也沒聽出什麼破綻,低低地哼哼了一聲:“總是我當初沒能教出你來。我耽擱了一個神童,還敢耽擱第二個麼?不用你這們操心,我非得把你們家那兩個……那第二個神童在我手上教出來不可!”

他原想說那兩個,可崔衡年紀太大,也實在不像能改回頭努力唸書的樣子,還是專心顧小的那個為上。

崔燮托起酒杯致謝,用袖子掩飾著嘴角尷尬的笑容。

他跟崔家那兩個孩子不算真正的兄弟,學習方法、領悟力和金手指也不是崔大人能遺傳出來的。陸先生若真以為他是天才,他們家孩子都有天才基因,將來說不準要狠狠地失望呢……

還是想想自己小學是怎麼學的,儘量幫著陸先生一塊兒教育吧。

崔燮又給先生敬了一杯酒,與他說起了崔啟要跟著學習的事:“……我跟他朝夕相處了幾年,把他當成親弟弟看待。他家如今也是好良民了,只是借住在崔家讀幾本書、學些本事,望先生莫以奴僕視之。”

陸先生淡淡地應了:“我也不管他是誰,該教什麼就教什麼罷了。不過你事先跟他說清楚,教些書畫、文章也還罷了,我是不會畫什麼崔美人兒的,單聽著那輕薄的名字就不喜歡。他若愛學那個,索性另尋明師,別來找我。”

那倒不用……唯獨這個美人圖不用教。崔燮和他同心一氣,附和道:“我也不喜歡那些張口閉口就是崔美人兒的輕薄人,先生這樣,我就放心了!”

陸先生傲嬌歸傲嬌,倒是個耿介的人。崔燮陪他吃了一晚上的酒,把他哄順了毛兒,他就問什麼答什麼,容易相處了。待酒酐耳熱之後,崔燮就叫小廝扶他回自己的院子,服侍他睡覺,自己也回了院子。

回去的時候院兒裡已經安靜了,臥房卻還點著盞燈,溫暖的黃色,像在等他回家。

他進了門,便看見崔啟坐在桌邊,拿薄紙覆在他畫好的稿子上勾勒。他一張稿子能連勾幾遍,先畫一張完整的圖,再細心地把需要上色的地方分開勾畫,散落在紙上,方便匠人分別雕版上色。

不用他教,就做得比他還要細緻了。

崔燮悄悄走過去,在崔啟背後靜靜看了一會兒,見他正用心勾畫著曹操的盔甲,並沒感覺到自己過來,便去...外屋拿了新燭臺,點亮了擱在桌上。

崔啟一下子抬起頭來,叫了聲“大哥”。崔燮笑了笑,坐在他留出的半個空桌前說:“往後你早上就跟陸先生讀書學畫,下午我叫脂粉鋪的掌櫃帶你。那南貨店雖好,我卻不想叫你去受氣,還是脂粉店較好些。”

崔啟要起身道謝,崔燮一巴掌就按住了他,笑道:“你跟我還客氣什麼,快坐吧。我看見你這麼用心畫畫兒,比你說謝我還高興。”

崔啟握緊了筆,眼中閃著細微的光芒,低聲說:“我肯定好好畫,好好學徒,不白費給你我下的心思。”

崔燮“嗯”了一聲,從桌上拿了裁好的紙和炭筆,忽然想起往事,微微一笑:“這樣子倒像回到了在遷安的時候。咱們倆各做各的,互不打擾,有個人相陪,也不覺得太悶。”

崔啟笑道:“小計掌櫃回去了,我想著在那院子裡也是一個人,來回來去地拿畫兒也不方便,索性就在你屋裡畫著了。不過這家裡現在真是亂得很,我已經是外人了,要進來竟也沒人管。”

“那是因為我交待過你不是外人,要真有外人來,你看松煙問不問。”崔燮笑著看了他一眼:“咱們就是回家來了,情份也還跟在遷安時是一樣的。”

崔啟臉色微赧,也笑著點了點頭,低下頭專心勾描細碎的色塊。

有他幫著,前面那兩張畫就不用崔燮自己重描,再一字字地寫下印刷順序和方法,只要動動嘴指點一下就好。

崔燮如今就像有了助手的漫畫家,揮筆時風度都似有不同,唰唰幾筆打好邊框,便開始打許褚裸衣鬥馬超插圖的草稿:

他原先給王大公子畫過裸衣的許褚,當時仔細設計過衣服半袒、掖在腰間的形象,如今只是換個騎馬揮刀的造型而已。那匹馬照描了他當初給謝千戶畫肖像時,在王家晨練時畫下的速寫稿之一,側身作人立之狀,前蹄踏空、肌肉繃緊,自有一股戰場上的凜冽氣息從畫中透出。

馬超那部分更簡單,這兩天他剛畫過一幅馬孟起興兵雪恨的大圖,下筆時也熟練。此時連姿勢都不用大改,只把馬超執大旗的手勢改成執槍挺刺,臉上的戚容改成睜目努睛的殺氣就夠了。

這一晚上他就打好了兩幅跨頁草稿,看看只差最後一章就能再湊一本書,心中也有些欣喜:“等你爹跟計掌櫃過來,這一冊的插圖也就都湊夠了,終於可以出新書了。這些日子為著我不在家,斷更這麼久,讀者估計都要恨死我了。”

崔啟笑道:“等出了新書他們就不恨了。大哥這畫兒畫得越來越好了,馬像是要從畫兒裡躍出來似的,比你當初畫美人還好。”

這倒不一定是畫得好,而是他習武之後比從前有了精神氣,畫的馬也顯得更有精神。現在想想,之前送給謝千戶那張肖像又有許多不足之處,過年時還該再給他畫張新的當年禮……

這回應該就能自己提首詩了吧?

他的思緒夏然而止,看著崔啟離開,自己洗漱了一番,就吹了燈,在黑暗中複習著國子監記下的筆記。

往後的日子無非是一天天這麼過著,國子監背兩天書便是復講的日子,由學生上臺重複會講內容;之後再背兩天又是會講,祭酒和司業輪流講課。下課後留的作業也不多,全憑自覺。大體就是好學生可以拼命學,壞學生……只要不憚監丞的棍子,也可以慵懶混日子的氛圍。

崔燮運氣不錯,復講沒抽中過他,只有一天叫祭酒抽中了背書,上去背了一百字《大學》,一百字《周南》,一百字《御製大誥》,加上朱子章句傳注,都是早就熟爛於心的東西,輕輕鬆鬆也就背下來了。

直到五天後,崔府上下都換了新衣裳,他訂製的兩套曳撒和袍帶、靴子也做得了。

請的那位裁縫在家裡等了他一下午,非要見了他的面,親手把衣...裳在他面前展開,露出華彩照人的一身改良曳撒:那衣服上遍地是織金團花,可可地貼身,腰收得細細的。腰身左右釘了四條穿某帶的裙袢,下襬前後三十八道裙襉,用線相連,壓得平整嚴密。腰身和裙邊還訂了一條羊皮金,抖開就有華彩耀目。

崔燮被閃得眼前明晃晃的,眯了眼才看清衣服的樣式——和他在電影裡看見的略有不同,但也是華貴縟麗,比當前流行的曳撒服更纖巧些,穿上肯定更好看。

他滿意地嘆了一聲,湊上去正正反反的看衣裳,翻開袖口和裙襬看他的針腳。那裁縫不住口兒地誇:“公子不知怎麼想出來這樣好看的衣裳,我自己做了就愛得不行,恨不能再做一身兒穿上。我還做了兩條極篷的發裙孝敬公子,系在裡頭,定然撐得褶裙下襬闊闊的,更好看了。”

崔燮想像不到下襬撐開什麼樣兒,只恨不能謝瑛現在就在眼前,穿上試試。裁縫察顏觀色,看他像是滿意的,便自誇道:“公子放心,小的也是做了幾十年裁縫的人,該放的量也會放,該掐細的也會掐,上了身兒準定又合體又方便活動。”

崔燮拎著裙襬,想著錦衣衛們上下馬的利落模樣,輕輕“嗯”了一聲。

他看了紅的又看白的,看了裡襯的短衣又看襯褲,又看了鑲錦邊兒的純色披風,最後終於看到了革帶和靴子。

這兩樣雖不是那裁縫家做的,卻也是他給找的匠人,他也著實地誇了:“這革帶和靴子卻是皮匠胡老大特地從回回子那兒買來的小牛皮,皮子又細又亮,比尋常的皮子穿上舒服得多哩!那回回子都是世代養牛的,可以在廟裡殺牛,漢人手裡卻是買不著這樣好的皮子。”

崔燮摸著光滑細緻的皮帶和靴子,也分不出好在哪裡,但做得精緻,穿起來應該挺舒服的。他心裡滿意,臉上卻只淡淡地:“這是要送人的東西,好不好卻不是我說了算。若是穿的人說好,往後我自然多訂你家的東西。”

裁縫笑道:“保準沒有不好的!這時新樣子誰能不愛?只要那位穿出去,沒幾天京裡就都要做這樣兒的新衣裳了。依小的說,公子要不要自己也做兩身兒?不然等將來滿京都穿上這掐腰的曳撒,你自己倒沒有,豈不顯得村了?”

大明也沒有版權這種東西來,書都是可以隨便印的,衣裳更是看誰的好就照著做。謝千戶長得又好看,身材也好,穿這一身兒出去,妥妥兒能引得滿京都跟著學。

不過他就不用做了,謝千戶給了他好幾身新衣裳還沒穿呢。

崔燮搖了搖頭,笑道:“你回去吧,這衣裳我也不壓著不許你給別人做,但是你不能見了人主動招攬。得讓我這兩身兒先穿出來,別人看著好看了求你做,你再給他們做。”

裁縫笑得見牙不見眼,連連躬身:“還是公子體恤我們匠人,我保證不叫人搶了公子那位貴人有風頭。就是有別人照著做的,我也敢保證不及我做的這麼精緻、下本錢!”

那就難說了,他這衣裳也沒有雲肩通袖的繡文,論來不算是頂好的。不過衣裳到底是襯人的,謝千戶長腿細腰的,穿上總能比別人好看些是真的。

他打發了裁縫回去,便叫張媽媽看著,拿燻爐把這兩套衣裳燻透了,轉天叫崔啟代他親自送去謝千戶府上。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有點熱傷風,沒精神,寫得有點晚了。過兩天好了會變早的,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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