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宮選元妃, 可是事關國本的大計。選妃的旨意下來, 還沒明發示朝,廠衛們就得先忙起來。

謝瑛雖然去值班了,還留了個會武的家丁教崔燮五禽戲。教的人勤勤謹謹, 學的也全心全意地學,一晚上就把五式練得精熟了。教習的人都覺得奇怪:“我們大人帶兵操訓這麼多年, 肯定比我教的強。怎地崔舉人前些日子學得那麼慢, 今天倒快了?”

謝山嗤笑一聲:“自然是前些日子大人都已經把崔公子教會了,今天跟著你就是練練從前會了的東西,哪得不快?”

崔燮沉穩地應道:“前些日子是謝兄邊教邊改, 所以慢些。畢竟李師弟年才十歲,身體又一向不好, 之前還曾臥床兩月,大病初起之人練拳腳也和尋常好人的練法不同。”

那家丁聽得有些慚愧:“小的卻只會按著練熟的打,不會修改。”

崔燮寬慰他一句:“不必自責。你家大人從前要給衛所的人操訓, 思慮自然周全些。你教的也極精細, 回頭我先教師弟謝大人改過的,等他身子養好些就能練。”

謝瑛不在, 他也不好成天泡在謝家了。

回家之後他便把太子要選妃之事告知祖父母, 問他們有沒有親故人家,提前通知人家趕緊結婚。崔家家主是從四品官, 不符採選良家子的條件,不必擔心這個,只要問問老夫人外家親眷就行。再就是叫人飛馬回鄉告訴崔源, 通知鄰里、匠人們早做打算。

除此之外,和他們家談得上有親,又夠得上選妃標準的就是前繼母徐夫人家了。

反正下任皇後姓張,崔燮也就沒多事去提醒徐家,反而去提醒了一下張齋長——他家是有個姑娘的,彷彿就在待選的年紀,不管想不想去,都得讓張齋長拿個主意。

張巒先是一驚,之後便滿面複雜地看著他。

崔燮以為他不信自己這小道消息,忙勸他:“這訊息確實可信,齋長早做打算吧。你要是不願意讓女兒入宮,此時叫她避回家鄉還來得及。”

張齋長嘆道:“我老家在興濟,亦是選淑女之地,此事何可避之?唯有想法子提前嫁女……”

只是他看好的女婿人選不肯成親,他原打算在家鄉給女兒訂的親事也沒定,真個是兩頭不到岸。

他待怪崔燮不肯早娶他女兒,崔燮又是在他剛有暗示時就一早表明了不肯成親的,並未拖著他家。今日又虧他提前告知選妃之事,讓自家能提早打算,實在是該感激的。

可先見了崔燮這麼個年少俊美、品學兼優,還一日長進過一日的人,他哪裡還挑得著別個合意的女婿?

他這姑娘聰明美貌,足配得過崔燮,他們倆情誼又好,簡直是天作的翁婿。這麼好的婚事,怎麼崔燮就不肯答應呢?

弄到如今翁婿成了主賓,崔燮跟自家女兒差著輩份,再不可能成親了!

張巒咳聲嘆氣地回到自家賃的宅子,告知妻女這一噩耗,叫她們準備成親。

張夫人一聽“選妃”就六神無主,恨不能立刻上街捉著個男人就成親。張大姑娘倒十分冷靜,父母急的就要去拉郎時還能穩穩坐在椅子上,握著親孃的手說:“母親別怕,此事我們躲不開,也無須躲,索性當入宮便入宮吧。”

張齋長愁眉不展地說:“皇宮哪兒是好進的,你要是選中了,這一輩子就不得出來了!運氣好的當上太子妃,運氣不好的便充作宮女賤役,我們當父母可怎麼過日子!”

張姑娘搖了搖頭:“選妃不好,匆匆撿個男人嫁了便一定好麼?崔家叔父雖是提前得知選妃之事,怕也早不了幾天,至多十天內朝廷便該明發旨意,採選淑女。父親為我的婚事挑到如今,尚未挑到合適的人物,難道三五天內就能找著合意的了?”

張齋長嘆道:“便是不好,總有父親...和弟弟們替你做主,若嫁進宮裡不好……哪怕是當了皇后,如當今那位王娘娘,又得了什麼歡樂麼?”

張姑娘垂眸答道:“選妃究竟與採選使喚宮女不同。我聽宋先生講過,今上選妃時只挑了一後二妃,落選的還要退回八字,送還寧家的。咱們張家雖然家法森嚴,女兒也算得略有姿貌,卻也只是尋常人家,未必有幸選作青宮元妃,到時候自然該還與父母。”

若有幸選中……當今太子正在少年,聽說又愛讀書,也是一樁好姻緣。

她端坐在椅子上,決意要參選。張齋長急得直跺腳:“我怕的就是你選中!宮裡還有個萬皇貴妃呢!”

太子與萬貴妃不穆已不是一天兩天了,若不是泰山地震,去年就該廢太子了!一想起那位貴妃來,他都不擔心女兒當宮人了,只怕她當了太子妃,叫萬貴妃磋磨死。

張齋長的愁得恨不能殺進崔府,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著崔燮回家拜堂。

還不只他這麼想。提前打聽到朝廷選妃風聲的也不是一人兩人,這訊息就跟瘟疫一樣,彷彿一天之間就傳遍了京城。光國子監內便不知有多少人向崔燮伸出手,要把他拉回家成親。

崔燮一一遜謝了,不管那些人是不要聘禮還是倒貼嫁妝都絕不動心,只說父親不在家,無人做主,不敢隨意成婚。國子監的學生們也要些臉面,關鍵是也都不能打,崔燮左擠右擠,輕鬆逃了出去。

但出了國子監,更有搶親人。富商和小官吏家更是全家上陣,家丁們帶著繩索出來搶荒親,只要是男的,無論老幼婚否,都肯綁回家拜堂。

崔燮騎著馬左避右避,險些叫人拿繩子絆了馬腿。路上遇見錦衣衛巡街,欲要求助,走到近前才發現那些錦衣緹騎也叫人圍得動彈不得。

早年錦衣衛名聲不好,是緹騎一出,四野為空;如今這戲那戲演多了,百姓們都把錦衣衛當作英雄,搶親竟搶到了緹騎頭上,圍著人自薦女兒不說,甚至大著膽子就去牽馬。

領隊巡街的千戶臉都跟衣裳一般綠了,高聲喊著:“朝廷不採選役使宮人,百姓每當自安生活,不要胡亂婚配……不得強搶錦衣衛人!”

崔燮在旁看了幾眼,默默伸臂捂臉,撥馬就跑。

這一路可跑得極為坎坷,幾回被人圍堵在街上,要不是他馬術好,險就回不來了。回到家正見著陸舉人也被幾個人押著往他家裡走,一見著他,便仰頭叫:“和衷,快來救為師!”

那群綁他的人看向崔燮,見著這麼個騎著白馬的少年書生,都愣了愣,抓著陸舉人的手放鬆了些,想改拉這個年輕的回去。

崔燮心中一緊,振了振韁繩,騎馬直直衝向那群人,嚇得他們放開陸舉人避向四周。而他衝到陸舉人面前時猛地一拉韁繩,白馬人立而起,他一側身抓著陸先生的領子叫他橫趴在自己身前,拉動韁繩叫小白馬轉身奔向府內。

馬後蹄才落進府,他跟陸舉人同時呼喝:“快!快關門!”

幾個家人趁亂跑進門,重重關上角門,拍著胸口長嘆一聲:“這選妃可真害人!”

陸舉人大頭朝下趴在馬上,叫馬顛得七葷八素,還要撐起身子替朝廷辯護:“豈是選妃有害!太子年將弱冠,自然要選妃,為皇家廣育子嗣!”

崔衡不知什麼時候跑出來看熱鬧,還真情實感地嘆息:“先生方才跑什麼,這搶荒親是多難遇的事!看那家彷彿還挺有錢的,要是我我就應了,白撿一個妾呢。”如今他連個正妻還沒有呢,看著都替先生遺憾!

陸舉人顛得發青的臉又叫他氣得發黑。

崔燮二話不說就叫人把他綁去抄書,雙手託著陸舉人從馬上下來,又問他怎麼趕上這等事的。

陸舉人氣吁吁地說:“今日跟幾個同鄉到養濟院裡捐了些石墨筆和木板,想資助那裡的...孤兒識幾個字。回來路上遇上幾家搶荒親的,甚是無禮,把人綁了就要回家拜堂!”

幸虧他反應快,報了崔家的家門,要這些人跟他回家拿庚帖。本想到了崔家有家人幫忙救他,卻不想這個學生真管用,單人匹馬就把他搶出來了,總算沒讓他落個臨老入花叢的下場。

他長嘆一聲:“京裡事太多,明年若考不中會試,真個得回鄉住住了。反正如今你有新老師了,你那兩個弟弟在家做筆記、卷子就夠了,我留在這兒倒沒多大用處。”

他大概是叫搶親的嚇著了。

崔燮勸了他兩句,叫人先去弄些定神的湯水來喝,把他送回房,又叫了崔良棟來:“叫車伕駕車帶你出去,明天替我往國子監生李學士那裡請假。咱們家這兩天關緊門戶,除了採買的,儘量都別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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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朝廷馬上要下旨禁止民間婚娶,到那時再出門吧。請假在家幾天,正好有寬寬裕裕的時間設計《國子監名師講詩經》。

《大學》《論語》都是一人的作品,直接印一套就成,《詩經》筆記卻是兩位博士、助教併力合作的。若拆分成博士幾本、助教幾本,那讀者們不就盡都要單買博士的了?

要知道這年頭賣書的是可以一冊一冊賣的,他們這筆記又不是精裝套盒版,讀者絕對是要挑著買的!

兩個人合作出書,博士的都賣了,助教的賣不出去,謝助教能高興嗎?謝助教這個能在三國美人大選會上得了第三的才子,他的書不值得買嗎?

那不行!他這個主編就得和讀者鬥志鬥勇,叫他們買夠了全套!

可兩個人的筆記湊在一起印也不容易:若是都印同樣的字型、顏色,一會兒“林博士曰”,一會兒“謝助教曰”地混著講,讀者看著便覺亂,也不爽眼。可若要將兩人的筆記分成不同顏色——他之前出的筆記裡都是用顏色分重點的,驀然改成這麼印,讀者容易代入從前的經驗,將兩套筆記分出輕重來。

他做了幾種方案都覺著不夠清爽,最終決定用正反雙版裝訂,正面一半兒林監丞,反面一半兒謝助教,將兩冊冊頁顛倒裝訂。如此印出的書便不分前後、正反,哪面都是封面,只在書名上加以區分——林博士那面便把他的名字印成硃紅色,謝助教亦然。冊頁度著每本書裡雙方筆記的進度一樣就行,倒不強求兩邊厚度相同。

裝訂成冊後,還可以刻兩個花章,在他們筆記所在的那半冊頁邊分開來各印一記,讀者看著頁邊就知道筆記印到哪頁了。

他滿意地寫了設計方案,交給崔良棟,叫他親自送去謝掌櫃那裡——崔啟這麼個年輕秀氣的小哥太容易被搶了,崔良棟這年紀相貌還比較安全些。

他在家裡安安份份地閉門做事,崔梁棟出去請假、送書時不免得把他險些被搶的事說得誇張些,省得人家怪他們崔家大驚小怪,有點事就不出門。

林監丞心知國子監裡不知有多少人想招崔燮當東床,也知道當選秀時民間總得亂上一陣,輕輕巧巧就準了他的假。

李東陽聽到這些故事後倒是笑了半天,問崔良棟:“你家公子真個差點叫人搶了?搶個美少年也罷了,怎麼你家那個舉人面色黧黑、肌骨支離的也有人搶?”

崔良棟嘿地嘆了一聲:“搶荒親還分老幼?別說是我家那光桿兒舉人,就連一隊隊的錦衣衛還叫人圍住了要拉回去成親呢!”

李東陽驚訝道:“不會吧,百姓們竟都不怕錦衣衛了?那錦衣衛也不驅逐他們?”

崔良棟說:“我家公子看見的,搶的是那鄭千戶的隊伍——就是那位救助貧寒士子的鄭千戶,他那人又灑脫多金,待人忠義,怎麼能傷好百姓呢?若能教女兒嫁給他為妾也行啊。”

戲裡寫的東西,百姓們竟就當真了。好像那些錦衣衛自己也當真了似的,一天天的改得像好...人了。

李學士摸了摸鬍鬚,笑著搖了搖頭,不再想那些雜事,轉而嘆道:“這回是東宮選妃,又不是選執役宮女,是著父母送進宮中,不中者還要賜還年月帖子還於父母的,怎麼鬧得這麼厲害。想來是有太監提前放出風聲,好從中詐取錢財……”

他雖非督察院的御史言官,卻也有幾分風骨,不能看太監們如此禍亂京城,明天就得去找相熟的御史問問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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