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瑾瑜渾身如墮冰窟, 手足冰涼,渾身僵硬。連呼吸都被遏住在喉嚨中, 一絲氣息也吐露不出來,所有意識都離她遠去了。

“咳咳……”只不過安靜了那麼一剎那, 坑裡的那個人咳嗽了兩聲,右手緊緊抓住千秋,藉助著劍鋒的力量,再一次站了起來。

他的衣衫凌亂,青絲掙開了髮帶,整個人看上去狼狽不堪,早沒有了往日的光風霽月。即使在最慘烈的戰場上, 柳既明都沒有這般的模樣。唯有那不變的背影, 依舊挺直,宛如青松直立,風過不折。

呼吸在一瞬間回來了。

謝瑾瑜腦袋一片空白,只知道一抬腳就向柳既明奔過去, 但是卻因為之前僵直的原因, 右腳笨拙的將左腳絆了一下,她險些摔了一跤,卻很快爬了起來,叫道:“師叔……”

柳既明回頭,他的臉上有一些細小的擦傷,露出一道又一道血痕,但是眸光依舊是浸了深潭水般的黑亮。廢掉了他的修為, 斬斷他的利劍,這樣的眼神也絕對不會變。只要還能站起來,柳既明眼中的光就不會滅。

在看到謝瑾瑜後,他的下頜明顯繃緊了,目光微冷,開口時聲音也有些沙啞,卻是不容置喙的命令:“走!”

謝瑾瑜就要去抓住他的衣袖,聽到這句話動作一頓,反身性的抬頭看他。

柳既明袖手一揮,一道劍氣射出,硬生生將她推拒到了幾尺之外,語氣已經有了幾分冷硬:“快走!”

即便到了現在,他終究還是捨不得下狠手。這道劍氣雖然凌冽但是卻沒有傷到謝瑾瑜分毫,不然,就不是僅僅後退幾尺的問題了。

謝瑾瑜沒有怪他,反而眉目舒展開來,微微笑道:“師叔,都這個時候了,你想讓我去哪兒?”

“離開這裡……躲進那個棺材裡……”柳既明見她,目光一動不動,“總之,不要找我,不要在這裡。”

謝瑾瑜臉上的笑容不變,但是卻不敢上前,她只怕再走幾步,柳既明還會再一次毫不留情的將她推回去。

故而她只是站在那裡,眼中一片柔光:“如果那人是師叔也無法抵擋的……那即便我走了,又能躲到幾時?”

“就讓我留在這裡吧,我絕對不會,拖了師叔的後腿……”謝瑾瑜的語氣中已經帶上了懇求,“師叔,不要拋棄我了……把我推到棺材裡自己獨當一切,這種事情,拜託了,不要再這樣了……”

柳既明的目光微動,卻再也沒有開口趕她離開。

謝瑾瑜松了口氣,以為他打消了讓自己走的念頭,忍不住笑了笑:“我會和師叔在一起的,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會離開。”

下一刻,一道疾風略過,裹挾著不容忽視的弒殺之氣鋪天蓋地席捲而來,隨著這股氣息一同而來的還有意想不到的爽朗的聲音——

“你這小子,倒也有幾分意思。”

柳既明的身前,驀然出現了一個身影。沒有人能看清,他究竟是怎麼移動到這裡的。就好像,在那個邪氣出現的同時,聲音和人就完完整整的一齊出現在了這裡。

眼前這人的身形比一般的男子都要更加的高大,即便是柳既明在他面前也比不過。他豐神俊朗,那雙鳳眼華光流轉,和挺直的鼻樑尤為突出,在這點上,柳既明幾乎和他一模一樣。

他披著一件已經破爛不堪的黑袍,卻難掩一身風華。有人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然而,總有那麼一些人,衣服對於他們來說,連襯托都算不上。即便是一身破爛,也沒有誰敢怠慢他,只因為那無法忽視的殺伐之氣。

謝瑾瑜倒抽了一口涼氣。

和柳既明如此相像,又在這個封印之中,除了東如君還能是誰?只怕說東如君不是柳既明的親生父親,也沒有人會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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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如君沒有看謝瑾瑜。謝瑾瑜雖然是金丹修為,但是那點程度對於東如君來說,根本看不上眼。他的眼睛裡,只有柳既明。

這是一個和自己何其相似的人,即便是剛見面時,東如君也有那麼一瞬間的怔愣。不過,也不過是那短短的一瞬間罷了。

魔族不重血脈,自己的兒子又如何?父殺子,子弒父,是魔窟最不起眼的常態。這個強者為尊的世界中,倫理是最不需要的制衡手段。即便再喜歡人間的種種,然而這些禮教對於東如君來說,仍然是可笑至極的。

更何況,這樣的容顏,他怎麼能忘呢?當年和情人之間的喁喁私語,最後不過都變成了背叛的刀光劍影罷了。

都說魔族寡情,又怎麼敵得過人心的善變?

東如君笑了起來,他笑起來的時候鳳眼上挑,一派風流,卻是和柳既明完全不同,“我剛甦醒,招式難免還有些生疏,這下,你可是跑不掉了。”

柳既明一個側身,將在他身後不遠處的謝瑾瑜擋了個嚴嚴實實,冷聲道:“從未想逃。”

東如君斂了斂笑容,眼中精光一閃,不知是嗤笑還是其他,“你倒是有幾分骨氣。”

話音剛落,當的一聲傳來,謝瑾瑜甚至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就見柳既明抬手,千秋狠狠擋了一下,堪堪接下了一招。

“只不過,有時候骨氣反而是個最可笑的東西。”

東如君每一招都狠戾非常,招招致命。他沒有專門的兵器,但是,他每一次揮手,魔氣都會縈繞在他的掌心,隨著他的招式幻化成為任何一種兵器。只不過,這樣凝結成的實體時間十分短暫,一旦沒有成功,便要快速幻化成下一個。

他的戰鬥方式隨性而特別,沒有固定套路,因而會讓人防不勝防。然而,這樣的戰鬥方式也非常的不明智,因為消耗的魔氣實在太大,並不適合長時間戰鬥。

柳既明的劍招卻十分單調。再刻板的招式在他手中都被挽出了萬道流光,他亦是咄咄逼人,完全不留退路。

東如君打的有些不耐煩了。天知道,他有多麼厭煩這群人類修士,尤其是劍修,又橫又難纏。若不是眼前這個小子還有點魔族的強悍血氣,他早要直接捏死這個煩人的劍修了。

明明早就精疲力盡,也不知道是什麼還支撐著這小子依然在戰鬥,不死不休。

東如君冷哼道:“苟延殘喘。”

柳既明喘著粗氣,卻不敢有一絲的停歇,不斷催動著全身的靈氣支撐著劍光閃爍。

他退無可退。

身後,就是謝瑾瑜。

絲絲鮮血順著柳既明的唇角溢位,他感到一股淡淡的溫和之氣順著經脈緩緩的流淌至他的四肢。他只微微側頭看了一眼,就看見謝瑾瑜雙手旋轉,幾根針在她掌中流轉,心下一個震動。

這個傻丫頭!

千秋在他的操控下懸空而起,柳既明飛快的結成了一個手印。正在努力的謝瑾瑜突而覺得自己的靈氣被阻斷,錯愕的抬頭,卻看見千秋的劍氣將她全身籠罩起來,同時,她腳下的土地受到催動,隆隆作響。

“什麼情況?!”謝瑾瑜看著柳既明的動作,大驚失色,驚叫道:“師叔!師叔你在做什麼!?”

她一抬手就被冷冽的劍氣侵蝕,接觸的掌心離開被割開了一條鮮紅的血印。謝瑾瑜卻是什麼也不顧了,她狠狠撲上去,大叫道:“柳既明!柳既明你這樣算什麼?你放我出去——”

東如君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有些玩味的笑道:“你倒是個痴情的。”

地面四方的土壤緩緩的向上隆起,而謝瑾瑜所站的那塊地面則隨之慢慢下陷,千秋的劍氣越來越薄弱,謝瑾瑜的雙手血肉模糊。

至始至終,柳既明都沒有再回頭看他一眼。

邪魔妖崇,當百戰不殆。

這句話,柳既明一日也不敢忘。

今日既然遇上了,無論結局如何,他都從未想過要退縮過。既然從來不曾想要退縮,是生是死倒沒有那麼重要了。只是……他終究不是孤身一人,只願自己能夠牽制住東如君,為謝瑾瑜留一線生機。

謝瑾瑜撕心裂肺:“你這樣算什麼……柳既明你混蛋!你……你……”

她大罵著尖叫著,卻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怨恨著自己。為什麼、為什麼不能就站在柳師叔的身邊?為什麼不能和他一起戰鬥?!為什麼!明明說好了的,無論是上藥還是針療,需要什麼她都會在的……

謝瑾瑜後悔了,她第一次後悔當年的自己為什麼沒有選擇聞玉峰。

土壤漸漸埋沒了柳既明的身影,四四方方的將謝瑾瑜困在其中,切斷了她和外界所有的聯絡。

這是柳既明能夠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將那個人好好護著,到最後一刻。

他迎上東如君,即便靈力耗損嚴重,絲毫不顯退縮,背仍然挺直著,“我亦當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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