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陰海變(一)

“成了。”

外間黑白不知交替幾輪, 一片寂靜的洞府中才有一道女聲響起。

語聲落下,玉容與鴻逢齊齊撤掌, 蘇長寧垂眸嚥下湧至喉頭的那股腥甜,拒絕了齊明涵的扶助, 自己藉著青石幾起身,向他二人施了一禮。

“多謝師伯、師叔相助。”

拂袖托住她的動作,只聽鴻逢真人說道:“若非是你,我們也幫不上什麼忙。此番你經脈受損不輕,還需多加調養。”

玉容真人也道:“鴻逢師兄、我與你靈力屬性本大不相同,經此一次,你體內所餘異種靈氣只怕不少, 要慢慢煉化方是。”

其實如今之勢對蘇長寧來說, 與先前和閔修者動手時被火靈之氣入侵體內有幾分相似,所區別者不過是一個被迫,一個自願罷了。現在她經脈中剩餘的異種靈氣的確需要調理,否則隨時都可能發作出來, 但方法還是唯有以水磨工夫去消磨。

對現在的蘇長寧來說, 尚還不到考慮這個的時候。

“長寧明白。”鴻逢真人與玉容真人都是一片關懷之意,蘇長寧怎會不知,心中另有打算,還是應了下來。

“還有,這到底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成周今次走火雖被壓制,但也只能維持現狀而已, 若要好轉……”玉容真人說著不由搖頭。

“師兄此事,待師尊迴轉,由師尊定奪便是。”蘇長寧臉上神色不變,說出的話卻令鴻逢真人與玉容真人齊齊都是臉上神色一變。

“長寧,你已有素離訊息?”玉容真人頓時斂容問道。

未料蘇長寧緩緩搖頭,只道,“先前齊師兄已請簡師祖出手,近日應能推測出師尊方位。”

“長寧,你莫非想……”她話裡語意,卻令玉容真人不由蹙眉,“要是簡祖師尋出素離方位,自然由我或鴻逢師兄前去走一遭都是無妨,你不必如此。”

看她聽出了自己想要去尋素離的意思,蘇長寧仍是搖頭,“此次師尊不測,與長寧之事也有相干,若非親身前往,日後只怕落下心魔,難以消除。”

她話雖是這麼說,但其實也早料定就算是鴻逢真人或玉容真人當真有心,可金丹真人如此離派有違紫霄門規,最後也是無法。

而心魔對於修士來說極為緊要,若是道心中瑕疵為其所乘,日後於道途便再難前進,她這話聽在玉容真人耳中,也是極嚴重的了。

看蘇長寧說得肅然,門中的確也並不會因為素離的失蹤而允許其他真人離派尋找,玉容真人唯有輕嘆一聲,不再攔阻。

等送兩位真人離去,一直在側未發一言的齊明涵才道:“長寧,我與你一同去。”

蘇長寧看了看他,只道:“如今宇文師兄人事不知,我也即將離開,齊師兄還需留在傾宮才是。一則照顧師兄,一則打理內峰諸事,還望師兄勿要推辭。”

誰知向來什麼都以她意思為尊的齊明涵這次竟轉了性子,卻道:“師尊去了尚且下落不明,長寧,你又如何能……”

“齊師兄。”蘇長寧語氣有些沉,“這趟九陰海,本在我還只有煉氣修為時,便想去了。至於打探師尊下落一事,我自會盡力而為。”

“哦。”她一旦話裡意思重些,齊明涵便有些手足無措,當下帶著些許委屈地應了一聲,不敢再攔。

果然簡祖師處一如蘇長寧所言,秘法已有結果。

目光在那落在水鏡地圖中九陰海處的灰燼一掃而過,蘇長寧心中對秘法施行結果的推測已有了八分把握。

畢竟此術從前她也曾用過數回,現今修為不夠,眼界卻還在。

“敢問祖師,法術中所示,師尊如今是否仍在九陰海中。”只聽蘇長寧恭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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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祖師此時也收斂起了平日裡的不羈,點點頭道:“正是如此。此法所追蹤到素離如今尚還未有殞落之危,身在九陰海大漩渦處,但前後諸事卻都無法推衍,晦暗不明。”

沒等蘇長寧發問,他又續道:“丫頭,你可是要去九陰海?”

“是。”蘇長寧答得毫無猶疑,這一趟,無論如何她必須去。

“也是命數。”簡祖師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停,方才一嘆道:“九陰海中,漩渦何止千萬,卻僅有一處,可稱之為大,便是九陰西海之中,傳說中海族的禁地所在。在那裡,無天無日,無星無月,唯有一派黑暗……”

……

清微天南華界北十萬裡處,是一片無垠無跡的墨藍深海。

自界域開闢時便已存在,這片海究竟有多廣,有多深,竟是幾乎無人能夠說得明白。亦有傳聞說,其實九陰海深處乃是一個巨大的空間罅隙,若是陷入其中,不是被捲入其他界域,就是歸化混沌,十分兇險。

不過,九陰海中照樣有族類甚繁的海族存在,它們似乎並無懼於這片海域的兇險難測,而是萬千年來始終生活其中。

自然,有海,就也有岸。

沿九陰海岸而建的定波崖,便是九陰沿岸最為繁華的一處城集所在。

原本九陰海中除了海族,並無人類修士,可在一次人類修士中的化神大能心血來潮之下,本來隔絕的西地與北九陰海便能透過傳送陣相往來了。雖能夠通來九陰海的傳送陣極少,但來往於西地與九陰海間的修士從未斷絕,有的在來到此處後便定居了下來,傳承下了後代。久而久之,定波崖便由一處崖岸,變為了一座城。

定波崖城與西地修士城池最大的不同,則是在其中行走的,除了人類修士,尚有為數不少的海族妖修,甚至數量比人類修士還要多一些。因為定波崖臨海極近,是以在其中的海族妖修就算修為還未到可以化形的境界,亦能以人形出現。

比如坊市中那位正在慶仙寶號中挑選靈草的藍衣男修,看起來自有一派貴氣之外,卻有一對藍色小角在發中若隱若現,便是海族中的蛟族一屬了。龍族血脈高貴,就算是等而下之的蛟族,也算得上是海中世家,凌然其餘海族之上,所以他才有如此通身貴介之氣。

而那位正蹲在煉器材料小攤前仔細挑選的粉衣女子,寬大裙襬下一條長尾隱約可見,則就是鮫女了。除卻出眾的美貌,鮫人淚出為珠、可夜耀百里之典在俗世中亦廣為人知,卻甚少有人知道,唯有人類修士元嬰以上修為的鮫人,方才能落淚成珠。眼前這鮫女連魚尾都還掩藏不住,倒是年歲尚小修為還低的緣故。

粉衣鮫女在小攤上挑揀了一些時候,選定自己要的材料正要與攤主結清離開,不料那攤主卻是極會做買賣的,一邊替她將材料裝入儲物囊中,一邊又道:“姑娘,你看這半月藤,品相與年份都是極難得的,拿去煉製分海珠那是再好不過了,你可千萬別錯過。”

“我、我並不要煉分海珠。”那鮫女想來還不曾進過幾次人類與海族雜居的城集,此時說起話來細聲細氣的,還帶著一些羞怯。

“怎地不要?”攤主在定波崖營生已久,見狀知道有門,便停了手中動作道,“姑娘有所不知,西海漩渦之中,說是有了不得的寶物將要出世,許多修士紛紛趕來,甚至金丹真人,我先前都見過趕去呢!現在啊,這分海珠可是一珠難求。你要是煉成拿出來售賣,那賺頭可是不得了。”

金丹真人入海,自有其不受水浸的法門,但是對那些想跟著下去碰碰運氣,從真人指縫裡揀點東西的築基、煉氣修士來說,分海珠則能夠保證他們在水下也能如陸地上一般行走自如。所以的確如這攤主所言,近日定波崖城坊市中,分海珠的價錢早已被炒上了天,就連這些能夠煉製分海珠的材料也是水漲船高。攤主從小在定波崖中長大,極是會做買賣,這回覷準了時機弄來一大批半月藤,見主顧上門,便如此兜售。

鮫女身上帶的靈石並不多,想要拒絕,話沒出口卻先羞紅了臉,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口。

“老闆,你的半月藤,我要了。”好在此時身邊一道清潤女聲響起,堪堪替鮫女解了圍。

有生意上門,攤主自然再高興不過,忙與鮫女將靈石與貨物結清,轉向這邊問道:“客人慧眼,分海珠可是如今坊市上最最風行的貨品了。客人你要多少?”

他招呼的話說得既快又順,末了才抬頭向語聲傳來的地方看去,卻說話的是個一身素衣的中年女修,容貌普通,修為他看不透,想來定是在築基初期以上了。

“這位道友,”攤主馬上改了稱呼,“半月藤如今在這定波崖城中也算是少有之物了,你要多少?”

這素衣女修,自然是施展了易形術之後的蘇長寧。

她被簡祖師傳送至此後,並未來得及感慨今次總算找對了地方,稍作休整,便到坊市上來尋找線索了。

聽攤主說完,她只是笑了笑,才道:“你有多少,便給我多少。”

明白這是遇上大主顧了,攤主忙收拾了起來,將自己攤上剩餘的半月藤盡數裝入一個儲物囊中,雙手遞了過去,“道友,全在這裡了,儲物囊便算是添頭。”

如數數了靈石交給他,蘇長寧卻並不準備離開,而是問道:“聽老闆說,你曾見過金丹真人來此?”

自己在這裡擺上三個月攤還不如今次遇上這位大主顧得的靈石多,聽她問了起來,攤主自然知無不言:“正是。大概數月之前,接連有兩撥金丹真人都曾來過城裡落腳,也就是在他們離開後,西海漩渦中有寶物出世的傳言才流傳了開來。”

“兩撥?”蘇長寧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便又問道:“不知老闆可還記得那些真人容貌。”

“那些真人都是威嚴萬分,我哪裡敢冒犯。”攤主說著又四下看了看,方才壓低聲音續道,“不過其中兩位真人,一位飛行法器是一把摺扇,另一位則是一面赤幡,十分非凡。在城中落下後,我等都是瞧見了的。”

這兩樣都不是素離日常所用的法器,是故蘇長寧仍不好判別素離真人是否身在其中,只得又問道:“除此之外,老闆還記得那兩撥真人有其他什麼特別之處麼?”

“讓我想想……”攤主似乎回憶了片刻,才道,“對了,先前來的那三位真人,衣著似乎都不一樣,而後面來的那四位,則好像都穿著一色的玄色法袍。”

看再從他這裡再問不出什麼,蘇長寧謝過他後,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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