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截天象

須知那紫玉簡□□法, 的確厲害非常,正是寂滅宗蘊寶閣中那聲音所言, 以至引動天罰的那一部。但是,又非止是一部逆天功法那麼簡單!

那聲音從前修為極高, 就算是天罰降臨,又豈會沒有一二保命之法,而他的選擇,便是將保命之法寄託在這功法玉簡之中!

他已料定,舉世之內,見此功法而無好奇之心能不探究修習者,無!

於是便在功法之內留下暗記, 若是修習之人中轂, 便是他重生之源。

功法之中,暗含天崩地裂山傾海竭十八番輪轉之力,字字拷問神魂,若是心智不堅之輩, 早已在那輪番的毀滅之間斷開了靈肉系聯, 而空餘孤魂,肉身毫不設防,時刻皆可為奪舍之魔佔據。

也就是為何那道語音始終重複“凡有象者,終歸於壞”的目的!

就是要聞者漸漸放棄自身肉身,自以為進入無形無象大自在境界!

但蘇長寧何等人也,不僅未被那聲音所乘,反倒是反其道而行之, 利用其天地崩裂山海倒懸之力錘鍊自身,非但沒有讓靈肉雙分,而是使得她原本有些許齟齬的神魂與肉身之間磨合圓滿,最終徹底地合二為一,再無換體重生帶來的隱患。

故而最後,她終是積蓄起反抗之力時,才以“惟有道者,永劫無壞”應之,真正完全掙脫功法束縛,回到了自己本體之中。

只怕連那聲音也是始料未及,自以為萬無一失的計中之計,到頭來卻是給他人做了嫁衣。

而這些年的修行所得好處,對蘇長寧來說還不止於此。

十一年來她體內靈氣在混沌帶動下運轉未停,神魂上一次次的重創使得靈氣執行更為快速,不僅穩定住了築基中期的境界,而且還積累下了許多,為衝擊築基圓滿打下了再堅實不過的基礎。

施了一道沐塵訣除去衣袍上的塵灰,隨著一聲輕笑,蘇長寧廣袖輕拂,身影下一刻已自靜室中消失。

她本想去簡祖師處說明此事原委,再讓他一觀自身如今靈肉之患是否徹底解決,但是才行至一半,便被天上驟起的異象打斷了腳步。

“這是?”

只見原本清澄無雲的天幕之上,此時正驀地浮現出許多白雲,其中蘊涵無限威壓,排布間彷彿暗合著某種玄妙法則,環繞著在一處峰頂盤旋。

蘇長寧定睛望去,那處正是樊桐峰所在。

許多弟子也如同蘇長寧一般駐足觀看,有些眼界廣的,已低聲議論了起來:“是結嬰天象!”

“結嬰?”另一弟子訝異地重複道,“莫非是漱月師祖,但是他、他不是才至結丹圓滿不久……”

“天才,真是天才……”

漱月結嬰?蘇長寧神色間若有所思,仍停留在天幕之上的目光中似是有什麼一閃而過。

那些祥雲慢慢地盤旋集聚,其間五色彩光隱現,靈雀、瑞獸皆自雲彩中顯露身形,只待這陣華光注入結嬰之人體內,而後隨著元嬰修者獨具的威壓向周遭彌散開來,那便算是結嬰成功——

但是下一剎那,那些白雲、彩光、靈雀竟皆齊齊消失,天幕瞬間恢復成一明如洗的原狀,就彷彿先前的天象,只是人們的一場幻覺。

結嬰天象只有半截?

弟子間瞬時一陣譁然,眾說紛紜起來,有說漱月功法獨特,故而結嬰天象特殊的,有說漱月向來行事低調,不欲大肆張揚而壓抑住了天象爆發的,卻沒有一人想到會是那個原因。

“果然失敗了。”收回投注在天幕的目光,蘇長寧自語道。

天象戛然而止,自然不可能是功法特異或是有意壓制之故,唯一的可能,便是失敗。

金丹修者結嬰若是失敗,對其自身而言,影響不可謂不大。

若是在丹碎前失敗尚好,只要心性上未失初心,再行準備妥當衝擊元嬰便是;但若是在丹碎之後無法成嬰,則是生生將那人拉回築基境界,非有大智慧、大毅力者,此生便難再進一步了。

蘇長寧從前所見後者不少,其中竟無一人能夠重新修回境界,大多都在築基蹉跎終老,更有無法接受,自絕經脈而亡的。

而此時漱月結嬰,天象已成了一半,顯然金丹已碎……蘇長寧不由搖了搖頭。

在三千年前,門派中尚未事事皆以實力定論,故而如此跌落境界的修者即便沒了修為,還能得到一定的供奉與尊重,但是現在的紫霄派中,莫說別的,就連輩份只怕都要差了去,何況其他。

或許不久之後,樊桐峰便要易主了。

思及與漱月在西林外的初見,劍意室的短暫照面,蘇長寧一時之間,也有些許感懷。

漱月今次結嬰失敗,她早在聽聞素離真人提及他並非劍修時心中已然隱有所感,但是沒想到他最後仍未能將此步邁出。

從前她所見者,未有能夠衝破藩籬之人,而她觀漱月,心性尚屬堅定,卻不知他能否放下過去,從頭再來。

因葉回如今在漱月門中,蘇長寧存下日後多加打探之心,便又出發去尋簡祖師了。

可惜她這趟去的倒不甚巧,簡祖師年前正好外出。

身為元嬰真君、派中的太上長老,簡真君的去向,並無人能知曉,也不知他何時才會歸來。或許明日便歸,或許一去就是百十年。

此時蘇長寧也唯有先放下此事,回到傾宮峰。

漱月真人結嬰失敗一事,因為天象太過聳動,很快便在紫霄派上下傳開。

如此事端,在紫霄立派之史上倒不是頭一回發生,故而所有相關處置,都按部就班地在私下低調進行著。

譬如樊桐峰峰主之位,已然空出。

譬如原本樊桐門下弟子,皆被給予兩個選擇,一個是隨漱月搬離,一個則是成為新任峰主門下。

因葉回亦在其中,故而蘇長寧的訊息,倒比旁人來得還要快些。

最終,葉回選擇跟隨漱月,而君宛煙則選擇留在樊桐。

蘇長寧對他們如此選擇,並不意外。

葉回雖是劍修,不過心性、功法上的確與漱月最為契合,漱月不是會就此一蹶不振之人,就算境界不再,心境、經歷都仍還是有的,繼續指點他也不是不能。至於君宛煙,或許是少年時經歷頗多的緣故,她從來都知曉如何對自己才是最好。從前漱月收她入門後便未如何上心,前次因閔家一事入執法堂時更不曾替她說過一句,又有素離對蘇長寧在旁對比著,怕是君宛煙早就對他心存不滿了。她如今也不必顧忌什麼派內名聲,自然另投名師這個選擇更為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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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回隨漱月搬離樊桐的日子已定,那一日,蘇長寧亦是到場。

紫霄派雖說門規約束甚嚴,但說到底並不能在如今修真界的大風氣中獨善其身,現今漱月算是徹底失勢,日後東山再起無期,除了有些心裡打著齷齪主意的女修,即便是在內門之中,他們師徒的境況並不會太好。

蘇長寧親自前往,也多少有些替葉回撐場的意思。

如今樊桐新任峰主尚懸而未決,傾宮峰這些年來又穩紮穩打,素離金丹圓滿可期,其下宇文成周、齊明涵二個弟子修為進境不慢,剩下的一個蘇長寧更是近些年來風頭最盛的真傳弟子之一,於是便隱隱有些代替成為五峰之首之勢。

背後的傾宮峰,加上蘇長寧自己,紫霄門上下敢有輕視之心的,實在不多。

是以那些來替漱月與葉回處理搬離事宜的職守弟子們,皆是大氣都不敢出一口,老老實實地將事情辦妥。

碎丹不僅可使修者修為大降,且對修者身體來說傷害極大,但是蘇長寧此時看著漱月顏色,卻看不出什麼端倪來,那絕麗之容仍是如同往常一般冷漠平淡。

交接之事大多由葉回在與職守弟子辦著,蘇長寧袖手在旁與漱月並肩而立,頗有些相對無言之感。

“漱月……師兄。”照著紫霄派的規矩稱呼,蘇長寧一時之間還有些不慣,“長寧曾自師尊處聽聞,你煉器手段十分高明?”

漱月淡淡看了她一眼,眸光仍是一如往常的冷冽,片刻後才答了一個“是”字。果然直截了當,聽不出絲毫謙遜之意。

好在蘇長寧對他的回答早有準備,聞言只是一笑,道:“當初長寧職守劍意室,曾與師兄有一面之緣。彼時便覺,師兄劍氣玄奧森然,若為劍修,定是極了不得的。”

“若為劍修。”蘇長寧自有其說話的方式,漱月聞言,竟也是聽在了耳內,喃喃重複了四字,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麼。

“不過,長寧竊觀諸天萬界中古以來修者,以道修之身,又擅煉器,又擅劍法,爾後合道成真之人,尚還未曾得見。”蘇長寧垂眸續道,“雖師兄天縱之資,派中上下盡皆歎服,然師兄心中所求,可是有朝一日,以器合道,或以劍合道?”

漱月本清冷無物的眸中,此時先前因蘇長寧話語所起的些許迷霧正在緩緩退卻,似乎有什麼正要自心間湧出,可他伸出手去,卻又從指縫間滑落。

即便丹碎後無法成嬰,他內心亦未曾有絲毫動搖,但蘇長寧此時的三言兩語,竟比當日丹碎之時,對他的震撼還要來得大!

難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然行入了岔路?

修行一途,步步荊棘,往往不經意間,道心便已蒙塵,而自己猶未自知。

那些甫一鑄成引動神鬼哭嚎的越階法器、法寶,那一劍斬下,灑脫自如的快意,看似正應了天資絕逸的定評,又豈不正是層層帳幕,遮蔽了當年他問道之初的本心?

或者,丹碎重回築基並非壞事,而是給他一個重新沉澱心境,審視自身前路的機會!

見漱月似是陷入了深思之中,蘇長寧唇角微勾,迎上了與職守弟子交接完畢的葉回:“如何?”

“一切已妥。”向著她點點頭,葉回答道。

“好。”蘇長寧紫綬劍一展踏入足下,“我隨你們一同去內門罷。”

葉回亦祭出飛劍,正要出發,回頭卻見漱月彷彿仍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對外界之事茫然不覺。

“漱月師兄。”蘇長寧暗想今日自己此言到底不曾白說,於是便揚聲提醒道。

漱月此時方才回過神來,腳步一動,唇角卻有一絲殷紅湧出。

他身上丹碎之傷本就未愈,被強行壓下,如今聽了蘇長寧一席話,心潮難平之下,竟又被牽動引發。

可即便如此,他的眼神卻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要來得清明,脊背也依舊如劍般挺得筆直。

不過,丹碎重修之艱難,除非親身經歷,旁人實難體會。漱月此時雖明白了從前修行症結所在,日後能否重歸樊桐,卻還需看他自身。蘇長寧心中暗暗想到,思及先前與素離真人提起要將斬仙槍煉製一事託請給漱月,今日自己又勸他拋開其他專心一意步行道途,不免又是搖頭暗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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