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魂鳥殊不易捕捉,是以那兩個荒神閣魔修一去月餘,並不曾再迴轉。這些日子裡,蘇長寧已對如今身處的龍脊中空熟悉了不少,只是因陰煞之力過於強大,無法引氣入體,她又不想在外界未明時暴露青萍珠,靈力修為卻是停滯不前。

既無法行功,她在觀想之外,便常在這段龍脊中探索,那日此處非黑非白的寶氣,總令她心中似有所感,若能藉機弄清,自然再好不過。

這一日照例自觀想中退出,蘇長寧打出天極真武鏡懸浮頭頂,垂下千縷寒光護在身周,便沿著龍脊一路慢慢行去。不知多少年沉積而下的塵灰、肆意蔓長的苔蘚,在撥開這些後□□而出的,僅是黯淡的骨色。

觸手處陰寒刺骨而來,內中千萬年不散的陰煞似乎順著掌心與骨壁相貼處就要向她體內湧來。運轉靈力抵住陰煞入體,這些日子來,蘇長寧已然發現如此做法正可錘鍊體內經脈,而若陰煞之力強大到超出了她可控範圍,撤掌便是。

但是,今日稍有不同。

掌心處傳來,除了那極為沉重的陰煞之氣,卻還隱隱夾雜了一絲靈氣。

對蘇長寧來說,亦是意外。重又仔細感受了自手心傳入的氣機,那一絲靈氣卻更為明顯。

顧不上其他,真武鏡逆旋返照,炫目毫光打入骨壁之中,大多被陰煞無聲無息地吞噬,可其中一道,卻在骨壁上投射出陰陽雙魚圖案。

向雙魚圖案探去,果然是靈氣所出之處。

試探地打出一道靈氣,沒等蘇長寧作出任何反應,那太極魚圖上便激射出一道靈光打在她身上,令她身形瞬時消失在了原地。

等她再次站穩腳跟,能看清眼前景物時,蘇長寧不由暗歎,自己終究還是太過習慣強橫的力量,以至於少了許多謹慎之心,才會在尚未弄清狀況之前,便被那不明靈氣刷入此境。

沒有想到,此處與龍脊中所在,竟是全然不同。

只見眼前雲霞蒸蔚,瑞煙繚繞,白玉階、玄石亭在煙霞之中若隱若現;玉樹上所生皆是萬載不謝之瓊花,翠竹古松環繞成林,仙氣冉冉,隨雲而生。正是好一派仙家景色。

比起外界的陰煞沉暗,全是兩重天地。

唯一相似者,便是此處雖靈氣滿溢,卻也感受不到一絲生靈之氣,飄然若仙家所在之外,隱隱暗含,仍是死寂。

較之與陰煞天然相伴而生的死氣,這其中的景象,更為詭異。

真武鏡護住全身,右手中又扣住了素離所贈滄海符,蘇長寧小心地向內行去。

一路迴廊曲折,廊下水流碎玉之聲清響,其間似乎暗合自然之律,聽入耳中,只令人心境澄澈通明。

越往裡走,蘇長寧越覺如此景象甚是熟悉,參差彷彿有自己從前天璣宮之意,難道此處也是化神修者洞府所在?

可一連進入了幾間樓閣中檢視,內中陳設雖一應精雅,甚至還有法器、法寶,靈氣繚繞,不過卻都看不出有修者居住的絲毫跡象。

蘇長寧心中疑雲更甚,那種熟悉之感,也愈加濃厚起來。

終於,漫長曲折的迴廊在一處青玉門前已到盡頭。

青玉門上,鸞翔鳳翥,字跡間劍氣隱現,“有緣人入我門中,當得太虛殿青玉樓傳承。”

不過是平淡幾字,看在蘇長寧眼內,一時之間,心緒波動卻是再也壓抑不下,甚至連真武鏡落下,無意識地握回手中,也是不曾察覺。

未曾想到,前世未了之願,今生竟能如此了卻。

一路來的熟悉之感,此時也有了答案。

此處……應是池衡殞落之所。

他的手跡,蘇長寧再熟悉不過,斷然不會錯認。

前世池衡殞落,她也曾想尋到他的遺蛻,可未料以化神修者的推衍之能,卻仍是一無所獲。無奈之下,她才以招魂之術勉強聚起他一絲殘魄,煉入青萍珠中保全。

若是他最後是在此處渡過……極陰之地,也難怪即便是曾經的她,也未曾算出。

而招魂之術只聚起他殘魄的原因,大抵也是因為此地陰煞,對魂魄有天生禁錮之力了。

心中千頭萬緒,蘇長寧的手,最終還是貼上了那扇青玉之門。

緩緩推動門扇,蘇長寧舉步入內,剎那間身形被籠在一束青光之間。這道青光並無絲毫銳利傷人之意,只令她覺得如沐春風。

鎖骨間的青萍珠隱隱現出,在與青光相接時微微一閃,復又回到她體內。

片刻後青光散去,蘇長寧也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門後只是一間靜室,其中絕少裝飾,不過一幾一蒲團,加上牆上所懸一琴一劍而已。

蒲團上盤膝而坐的身形入眼,蘇長寧唇角弧度彷彿微勾,復而又垂落下去。

池衡早已魂魄皆散,不存世間,自己先前隱隱存有的那一絲期待,當真是不知從何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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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身熟悉的太虛殿青色袍服之下攏著的,不過是一具骨骸。

微微嘆出一口氣,蘇長寧緩步上前,伸手輕輕撫上那青袍一角。

不料觸手之下,骨骸竟自四散,失去了支撐的青袍飄落,覆在散亂骨殖之上,揚起一片塵灰。

蘇長寧並非不習慣於身邊之人離去。

曾經修至化神,千餘年的壽元間,親人、摯友先她而去不知凡幾,但如此為至交斂骨,卻當真是頭一回。

將儲物囊鋪展開來,小心地拾起那一根根骨殖,拂去塵灰後,安放在內。

青玉色澤的骨骼在儲物囊中堆積起來,隱隱發出淺淡熒光。

池衡所修功法乃是太虛殿青玉樓之傳承,其中一門青玉煉骨寶訣,修煉至大成時,可將修者通體骨殖轉作青玉之質,故而有此異像。

青玉骨有萬法不侵之稱,若非今日機緣巧合,進入此處的是蘇長寧,落入其餘任何一人手中,都難免被煉為法器、傀儡。

固然修者對肉身並不十分看重,可如此冒犯他人遺骨,又豈能使魂魄安寧。

將儲物囊收入青萍空間內,蘇長寧佈下一個小型招魂之陣,她如今修為還低,不過此界中靈氣充足不下青萍空間,正可隨時補充,是以仍能勉強維持。

足下步罡踏斗,指尖法訣運轉,一陣懾人心魄的旋風,自蘇長寧足底席捲而起。

大約維持了十數息的時間,旋風最終還是漸漸無力地停了下來。

輕輕搖了搖頭,果然池衡的殘餘魂魄,也已不在此處。

畢竟數千年時光已過,大抵是消散於自然之間了。

蘇長寧心頭微澀,正準備離開時,卻見蒲團下微微露出玉簡一角。

思及先前青玉門上池衡所留入門則得傳承之言,她俯身抽出玉簡貼上額頭,果然傳入識海中的,正是太虛殿青玉樓的幾門功法。

這些功法在前世蘇長寧都有些瞭解,其中一二門甚至直指合道,十分珍貴。不過她今生既已擇定紫霄派為師門,另受傳承自然不妥,況且太虛殿與那位同處一處界域,若是沾上因果,難保不會被那位發覺自己如今身上最大的隱秘。不如還是帶在身上,等有合適之人,便替池衡收徒,使青玉樓他這一脈也不至於斷了傳承得好。

等再次從青玉門中回到廊上,蘇長寧只覺空間內的靈氣極速地消散著,玉樹傾倒、瓊花調散;亭臺樓閣盡皆融入霧氣之中,逐漸變得透明;而原先內中那些靈氣繚繞的法寶、秘寶,則化為一張張符,隨著靈氣的消失,最終成為片片黃紙。

見狀心下瞭然,池衡為師門功法尋找傳承,自然不會全不設防。原來這些靈物皆是符所化,若是進入之人動了貪念,在邁進青玉門時,那道青光感應到符的存在,便會將來人刷落。

好在蘇長寧方才心心念念都是此間與池衡可能有關的推測,對那些靈物看都未多看一眼,否則殞落在自家好友臨終時佈下的手段之中,何等冤枉。

而靜室之內,亦本是步步殺機,那琴那劍,一旦被人觸發,便有元嬰修者出手之威勢。可蘇長寧身上青萍珠內恰有池衡殘魄,自然這些便都不再將她視作侵入者擊殺了。

這處空間原本就由池衡殘餘靈氣所形成,蘇長寧收了他的骨骸,又取走了功法玉簡,維繫空間之力大半散去,不過數息之後,便開始崩塌。

原本青玉門處深不見底的混洞暗生,那些枯樹殘花、符黃紙盡皆被吸入其中,歸化混沌。

既知此處是由池衡所開闢的空間,蘇長寧倒也不擔心不得其門而出,只是最後深深看了這裡一眼,隨即縱身向迴廊下曲水中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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