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寧展開身形,掠過叢生的草木,越往下行,心就越沉。

只見那山谷之間的低窪所在,並不似通常山地,而是一片沉暗,其中不見任何草木,也感受不到一絲生靈之息。

嘗試著踢了一塊石子下去,蘇長寧無奈地看著它被那片沉暗逐漸吞沒,然後悄無聲息地消失。

綿延橫亙的山脈、無物能浮的黑水……這裡哪裡是九陰海,分明是流離大澤。

自家氣運向來如此,事到如今蘇長寧已懶的去想究竟是鍾離三一開始就弄錯了鍾離家守護傳送陣對應的地點,還是因為傳送陣開啟時被鍾離家金丹修者干擾以致出錯,如今好歹還在南華界內,她便不該如何怨天尤人。

既然此處是流離大澤,那自己立足之處便該是蒼龍脊了。

對比已然瞭解了些許的九陰海,對流離大澤,除了那些自介紹南華地理玉簡上所見的隻言片語,蘇長寧可謂是絲毫不瞭解。

好在她向來看得開,不瞭解便不瞭解罷,如此方是歷練。只是尋找斬海天珠、煉製斬仙槍一事,卻要耽擱上一會了。

運轉藏真納甲法,神識所及之中,唯有南邊一點似隱還現,非黑非白,就連蘇長寧也不曾見過如此寶氣,當下決定前往一探,或許另有機緣。

流離大澤無物不沉,蘇長寧此時還不想用自己去證明這一點,於是便就沿著龍脊向南行去。

或許是少有人跡的緣故,此處草木間零落著許多靈草、靈花,有些在外界十分難得。左右無事,蘇長寧便一一摘採收集起來,日後不管是貢獻門內抑或放在坊市出售,都很相得。

澤,因清濁之氣交雜,又無法達到平衡融入混沌而成。在流離大澤中,清者隱龍脊,濁者藏黑澤,是以龍脊背頂,大多生長的是道修可以使用的靈草,而接近黑水澤的山腳處,則有不少能夠輔助魔修修行的靈草。

清濁之氣交叉互感,便會使靈草失去效用。所以蘇長寧索性取了兩個儲物囊,一個裝道靈草,一個裝魔靈草。

正自忙碌間,突地頭頂一道勁風掠過,蘇長寧反應極速,旋身便避了開去,定睛看去,竟是一隻重魂鳥。

也不知這只重魂鳥受了什麼驚嚇,在空中疾飛而過,淒厲嚦聲久久不散。

收起儲物囊,十指翻飛間蘇長寧警覺地掐出一道無相寂滅訣,頓時身形消去,隱入自然萬物之間,不生不滅,不增不減,就連體內的靈氣運轉也靜止下來。

另外兩道對現在的蘇長寧來說甚是龐大的氣機緊緊綴在重魂鳥後,相繼掠過。不過,卻無一道發現她的存在。

十息過去,無相寂滅訣運轉已至極限,蘇長寧的身形方才漸漸顯露。

“怎麼是魔修?”在這極南荒蕪之地,遇上修者已是意外,兼之現身的又是魔修……蘇長寧蹙眉,實在無法以巧合來解釋。

除非,他們在此地有所圖謀。

重魂鳥不算什麼高階妖獸,只生長於清濁並存,卻無法交融之地,沒有多少攻擊之力,唯遁速極快,絕難捕捉。方才那兩個築基魔修要拿下它,只怕還需費些手腳。

但是,重魂鳥身上能煉製為器的羽翎,對魔修來說並無太大意義,他們如此苦苦追蹤,又是為了什麼?

除了羽翎之外,重魂鳥能被修者看上的,只有體內獨具的魂丹……

或許是哪位煉製傀儡之用。

蘇長寧心底暗暗揣測。

看來這流離大澤也並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平靜荒蕪,須得小心行事。雖她對魔修並無看法偏見,可紫霄派與荒神閣不睦,自己身上紫霄烙印如何都是抹不去的,陷入魔修之中,必定討不了好。

可惜天不遂人願,或許“氣運”於她真是浮雲,還沒等蘇長寧抽身遠離那處山脊,身後淒厲嚦聲又起,竟是那只重魂鳥被魔修追得慌不擇路,重又繞了回來。

這下蘇長寧徹底無語,眼看重魂鳥就要撞上自己,唯有雙手結印,一道冰牆憑空而落,正正擋在重魂鳥與她之間。

只聽“砰”的一聲,重魂鳥一頭撞上冰牆,瞬時折了頸子,重重墜落在地。

這一撞不要緊,不但折了它自己性命,蘇長寧的存在,也被那兩個築基魔修覺察。

一紅一紫兩道遁光落下,先頭一人掃了蘇長寧一眼,挑眉問道:“道修?”

蘇長寧目光悄然掠過他們衣袍下襬,在紋繡精美的龍形圖案上略微停頓,才答道:“正是紫霄外門。”

此時她身上易形術仍在,金丹以下修者並看不出端倪,故有此一言。

那魔修卻看不出什麼敵意,只是點點頭說道:“想不到紫霄派外門,還有人敢來流離澤。”

蘇長寧苦笑,她倒是也沒想過要來……

另一名魔修始終在旁冷眼看著,見同伴還想開口說什麼,打斷道:“你與這紫霄弟子廢什麼話,要是誤了聖女塑魂的時辰,那位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

那魔修點點頭,再看了蘇長寧一眼,便與同伴化光而去。

蘇長寧松了一口氣,聽他們話中語意,荒神閣與紫霄派之間的關係,的確如自己先前所想,並非是道魔對立那麼簡單。可若說是私怨,倒也不像,似乎另有玄機。

至於荒神閣從西地千里迢迢來到如此偏僻的流離澤,那二人對話中“聖女”“塑魂”的隻言片語,她卻是一點不知,不過倒是解釋了他們為何逐重魂鳥而來。

她本是打算既來之則安之,一面在流離澤中歷練,一面尋找離開之法。不過說是尋找,卻不一定能夠找到。

鍾離家的傳送陣是一種單向傳送陣,只可進,不能出。流離大澤綿延七千餘裡,其間更是異獸眾多,絕不比紫霄西林,甚至有遇上化形妖修之可能,加上還有許多裂散在其間的破碎禁制,以煉氣修者的身份行走其中,只能說是不智。

現下荒神閣修者一出現,事情倒要簡單地多。

他們既要收集魂丹為聖女塑魂,必定還是要離開的。

可惜自己現在與他們畢竟還有一個大階層上的差距,貿然前去尋找,定討不了好,唯有徐徐圖之。

好在那兩人離去時也不曾刻意掩飾,道修又對魔修本源的陰煞之力分外敏感,蘇長寧悄悄地綴在他們神識感知範圍之後,卻也堪堪能夠追在他們行跡邊緣。

那兩人的氣機,消失在了龍脊一處斷裂之中。巧的是,正與先前蘇長寧藏真納甲法中感應到的奇特寶光在一處。

謹慎地探了探裂縫周遭,並未感到有異樣靈力波動,蘇長寧展開身形,跟著也投入其中。

等身入其中,才發現這道裂紋極是深刻,幾乎縱貫整條龍脊,目力所及處全是一片漆黑,唯有陣陣陰風撲面而來。蘇長寧如今道體精純,對這種陰煞之氣尤為難以忍耐,當下雲霧符出手,腳底符化雲,一路託著她向下迅速飄蕩,又過了好一陣子,總算才在堅實地上落下。

未料這條龍脊之內,盡皆中空,底下如此寬廣。

心中隱隱有些推測,蘇長寧暫且將念頭按下,此處陰煞之力濃重,令她更難辨別那兩個魔修所在,萬不可岔了心神。

將自然而生的陰煞之力與魔修的陰煞之力一縷縷分開,終於隱約指向荒神閣魔修離開的方向,蘇長寧伸手入袋,抓了天極真武鏡在手後,方才謹慎前行。

越往前行,陰煞之氣越是濃郁,一團團直向蘇長寧的口鼻撲來,好在她有備而來,早已停了呼吸轉為胎息,否則難免陰煞入體,道基受損。

不知走了多久,才見前方熒熒一點光亮,彷彿懸浮於半空之中。蘇長寧心中一動,無相寂滅訣運轉,氣息隱入自然,無生無滅,清淨隨生。

整個人籠於寂滅之中再往前行,那一點光亮越擴越大,最後出現在她眼前的,竟是丈許高的魂丹之山。

正是由成千上萬靈獸魂丹所堆積而成。

難怪此地陰煞之力如此濃厚,一面是龍脊內空,內中竟是極陰,故而清濁無法交融,下出為澤;一面則是因為這些魂丹。

只見那兩個魔修各自取出儲物囊,將其中收集的魂丹倒出,碌碌滾了一地,全都堆在“山腳”。

“九萬九千四百一十三。”其中一人數道。

另一人似是舒了一口氣,“再有五百八十七粒,我們便能離開這荒蠻之處了。”

“也不知聖女今次塑魂若是又不能成功,閣主他……”

那人話說到一半,又突兀地打住,兩人打起了哈哈:“此事了結,定要去合歡宗走一遭,上回那個多情仙子,當真多情得很。”

“……還是快些再去尋找魂丹罷。”

語畢,兩人又化光離開。

待紅紫之光徹底從神識感知中消失,蘇長寧方才松了指訣,令身形漸漸顯露而出。

離他們收滿五百餘粒魂丹,看來尚還需要一段時日。自己不如便留在此處,權當閉關,倒好過在外面隨時有可能對上未知的危險。

她一面想著,一面向洞壁走去。

果然拂開上面蔓延而生的苔蘚地衣,其下□□的,是慘白的骨色。

未曾想到,“龍脊”並非形似得名,而是真的龍脊。

從前的修真界,現下的修真界,都不乏龍的存在。許多修者都愛豢養龍屬靈獸為靈寵,不僅攻擊力甚大,而且作為坐騎也十分長臉。

可若是這橫貫流離澤的龍脊真是一條龍脊,那這條身長七千裡之龍,該也算是妖修之中的王者了,定當曾經霸絕一時,可如今卻只剩下這一條骨骸,與那環繞經年不散的陰煞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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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萬事,往往興衰起落如此。

撫著龍骨,蘇長寧只覺心中閃過一絲明悟,可未等她抓住,便又消散而去了。

雖說若是能開悟,或許便可進階築基,不過此時、此地都絕非能夠護她平安築基良機寶地,加上煉氣大圓滿的境界也說不上穩固,她並不想急在一時。一帆風順乘風破浪的氣運她向來少有,不過厚積薄發,也未必便不能走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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