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寶光(五)

蘇長寧此時置身的所在, 似乎仍在寶船之內。

她的護體靈氣雖有些黯淡,卻未有絲毫其餘反應, 彷彿並未覺察到有什麼危險。

而這微弱銀光,是眼前這一片漆黑中, 唯一的光線。

前後皆是一片寂靜,並沒有第二人在。也不知與她一同進入之人,如今都在何處。

才微微動了動身子,便覺巨大的空虛之感襲體而來,連帶體內紫府秘法與玄元抄自動運轉之下,在經絡中流動的靈氣亦無法與從前相比。

心頭一凜,當即靜心內視, 卻發現丹田之內空無一物, 原本光輝內晗,溫養在其中的丹珠,竟已悄無聲息地消失!

一時間心中閃過百般念頭,不過最後都一一按了下來。蘇長寧整理思緒, 確定就算是化神修士手段, 也絕無法這樣無聲無息地將修士金丹摘出丹田而不留絲毫痕跡。

最大的可能,還是幻境!

權衡之下,她試探地伸足,向前踏出一步。

這一步踏出,眼前景色陡地一虛,驀地由黑沉,變得光芒萬丈!

無數的金色蓮花由足下湧現, 不停地開謝;萬千七色靈花伴隨著滴滴甘霖從天而降,合著大放的光明,仙音飄渺而又清晰,無數鐘聲此起彼伏,正是一派堂堂皇皇的仙家之景!

眼前的一切,是真,還是幻?

蘇長寧有些茫然,向著天花落下的方向伸出手去,那剔透的甘霖滴落在她手心,一陣清涼之意便沁了進來,只令她覺得四肢百骸都如此熨帖,不知凡幾的陳年塵垢都被滌淨,透徹如同琉璃。

她幾乎要沉醉在這片勝景之中,只願長此不醒……

就在此時,識海間一點清寒如旭日破雲般躍上心頭,一派清明隨之蔓延開來,什麼地湧金蓮也好,天花亂墜也好,霎時間都在那點清涼間褪得乾乾淨淨。

蘇長寧此時,才真正睜開了雙眼。

眼前仍是漆黑景象,唯有她的護身靈光發出微亮。

先前所見,的的確確僅是一場幻境。

想來先前那位金鼎門弟子,也該是真有些隱秘手段的,一直深入到此處,心魂才被動搖,陷入成道的幻夢之中,最後在醒來時作出那般癲狂之態。

光線所及處,看得出此時她置身的所在,依稀是一間小房,內中陳設簡單,唯有幾個蒲團,一張几案罷了。

房中仍只有她一人。

可蘇長寧才一動腳步,便馬上覺察出不對來。

先前的幻境,似真似幻,非但令人一時不慎便會沉淪其中心魂為之所攝,而且其中所見所感,亦竟不全都是假象!

比如,她丹田中金丹不在,此時唯餘築基修為,卻是真真切切的。

築基修為,在這艘上古燭龍閣不知因何意外而墜落的寶船之上,可謂是步步危機。

蘇長寧回頭看去,房間四壁盡皆完好,並不見有絲毫裂縫存在的跡象。顯然此時若想要再循著來處離開,也是不能的了。

不能退,便進。

並未因修為驟減而心生重重顧慮,蘇長寧只是以神識掃過房中四下,確定沒有可疑之處後,便伸手貼上未曾落閂的房門。

房門只是低階靈木所制,這許多年過去,已然腐朽不堪。在蘇長寧手掌才觸及之時,便轟然化為塵灰。

與此同時,一道深紫色的濃郁瘴霧也隨之湧入,若不是她早已服過存真丸,此時難保不會折在瘴毒之中。

提醒自己還需多加謹慎,卻並未因之起了退縮之心,蘇長寧偏過身子在牆後等了片刻,待這陣瘴霧消散,方才走出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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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間照舊一片漆黑,蘇長寧亦不敢如何馭使神識試探,藉著護身靈氣的微光,沿著一條長長的甬道向前行去。

一路而行,所見皆是與她先前置身處相差無幾的小房,看來是為在寶船上雜役的低階弟子所準備的。

不過蘇長寧一連看了幾間,其中都沒有絲毫人跡,就連什物擺放的方位也是一模一樣,看來或許在當年就沒有弟子在其中居住過。

這也正與她先前燭龍閣倉皇間才將寶船送出的推斷相合。

照她從前在燭龍閣遺府中所見閣內修士最後留下的玉簡中所記,那時燭龍閣中修士在與天魔的對抗中已折損泰半,最後門中化神長老才共同決定,將蘊寶閣與藏經樓中所藏,與十數名天資、心性最好的後輩分別安置在兩艘寶船之上,送入虛空。

這兩艘寶船本是燭龍閣中一名長於煉器長老所煉製出的,應有秘寶層次。可在天魔來襲之時,俱還未完全完成,無法由修士操控行駛的方位。

但彼時事態峻急,燭龍閣中人已顧不上這許多,為門中爭得最後的一線希望,將人物送入寶船後便當即激發其上陣法,由其離開。

最後,燭龍閣上下剩下的所有修士,皆在那一次天魔來襲中殞落。

可他們至死也不知道,原本以為可保得一線希望的寶船,在不久之後,也同樣落在了南華界中……

蘇長寧在甬道中繼續前行。

再往前走了一陣,房舍開始變得略寬大了些,其外也有了些許雕刻紋飾,看來是更高階一些弟子起居所在。那些紋飾與現今的大不相同,古拙之間多有看起來十分猙獰的兇獸,更有窗欞之上的鏤刻中,隨處可見無臉人形,詭異非常。

一片寂靜中,唯有自己腳步落地之音,合著偶爾拂過的陰風瘴霧,這艘寶船此時正像是一個巨大的墳墓,安靜而又可怖。

“嗒”——萬籟俱寂中一道詭異的聲響在身後響起,彷彿有什麼液體滴落,令蘇長寧停下了腳步。

可等她腳步一停,卻並聽不出什麼異樣。

但她一重新邁步,那聲響便又有規律地在腦後響起。

如此再三,蘇長寧便不再回頭,只是在聲音響起時分出一縷神識往後探去,卻在觸及一處時,被一陣刺骨的陰寒生生截住!

這道在地底煞氣之中不知浸淫了多少萬年的陰寒之氣對此時僅有築基修為的她來說幾乎無可抵擋,當即附在神識之上的靈力便被吞噬殆盡,順著系聯,直向她的識海丹田襲去!

……

裂隙之外,玉容盤膝而坐,看似入定,神識卻始終不離裂隙之中。

嚴清荷看起來卻有些煩躁,沿著裂隙邊緣來回走了幾圈,最後又索性躍身投入其中,一陣劍光閃爍間斬殺了幾隻低階陰獸鬼修,方才又飛旋而上。

她看玉容仍是絲毫不為所動的模樣,心中不知為何更是難定起來,又想到先前斬殺的那幾頭陰獸似乎還有巢穴便在左近,沒有和玉容說一句話,就又以劍光將身一裹,躍入裂隙當中。

玉容睜開雙眼,眉間輕蹙,還沒等她起身,卻見一股極其濃郁的黑霧席捲而上,瀰漫了整個裂隙!

“不好!”玉容是經年的金丹真人了,此時心中騰起前所未有的危機之感令她明白來者絕非善類!

神識間失去了嚴清荷的所在,約定的傳訊之法亦無迴音,此時玉容已再顧不上她,直接向門中傳訊回去。

裂隙之上已是如此局面,其中只怕已是發生了什麼恐怖的異變!

……

蘇長寧拼著自損,連帶自家神識與那絲詭異的陰寒一同斬斷,這才險險避過。

對方一擊未成,卻再沒有動靜傳來。

蘇長寧謹慎地探察一番之後,也未發現有任何異樣,只得繼續前行。

在她身後,窗欞間鏤刻中的一個無臉人形之上,一陣悄然無聲的模糊扭曲之後,竟赫然顯出一張寫滿不信的秀美臉孔來——正是嚴清荷。

這條甬道彷彿漫無盡頭,就連兩側景物,都不再有變化。

無論蘇長寧如何往前,所見依舊是茫不可知的黑暗前路,與兩邊一成不變的雕花門窗。

就在她幾乎習慣了這種重複之時,突地眼前一道白影掠過!

及體的刺骨陰寒之氣十分熟悉,未曾多想,蘇長寧抬手便是一道冰寒銀光向前射去,那白影被寒光射中,原本有些虛幻的身影卻變得凝實起來。

“……長寧……”只見凝成的人形紫白衣袍飄然若仙,胸前插著的銀色寒光之側殷紅泅出,溫潤如玉的面容之上此時寫滿了不信,竟是素離模樣!

“徒有其表。”並無一瞬的猶疑,蘇長寧淡淡一句說完,手中指訣就是一變。銀色寒光透體而出,片刻之後,那作素離之形的人影終是化作光點,四散而去。

可她又再前行不到一射之地時,卻又是一道白影出現!

指尖冰寒銀光又現,打在那白影之上如中敗革,可下一刻凝實出現的身形,眉宇間鬱色淺淺,清俊如竹,卻是宇文成周!

“長寧,你……”“宇文成周”伸手覆在胸前傷處,血色由指縫間滲出,語聲漸低,看起來卻是如此真實。

可是下一刻,一切都在驟亮的銀光之中全然散去。

揮開虛影消散後餘下的光點,蘇長寧並未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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