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寶光(四)

只聽靈淵劍君冷冷一笑, 道:“你要來,便來。”

鬼面雖修為猶在他與衝和之上, 但就算他們不會同時出手對付他,只要有另一人掠陣, 鬼面想要自他們處討得好去也是妄想。

況且此去裂隙之中,是福是禍尚還要兩說。鬼面怕是蝸居一隅已久見事不明,才如此興沖沖地趕上來,迫不及待地自己撞進去。

聞言鬼面上人陰笑一聲,在裂隙邊站定腳步,只道:“請。”

他初來乍到,對裂隙所知也不多, 又是經年的老怪了, 哪裡會貿貿然就第一個下去。

靈淵看也不看他,一道浩蕩劍光騰起,將身一裹,轉眼便消失在了裂隙之間。

衝和回頭看了門中弟子一眼, 道:“一切小心。”便也馭起護體神光隨之而去。

蘇長寧與玉容交換了一個眼色, 上前半步,向著鬼面笑道:“鬼面前輩,請。”

“哼,無禮小輩!”鬼面本待他們都進入字尾在最後以策萬全,可被蘇長寧一點破,臉上到底有些掛不住了,語畢含著無數扭曲模糊人臉的青霧由足下騰起, 瀰漫身周,也向裂隙間躍了進去。

庚破天隨後也跟了上去,嚴清荷扭頭看了看蘇長寧這邊,也不知想到了什麼,面色一沉,被玉容有意無意地閒步而來擋住了目光方才罷了。倒是漱月彷彿特地墜後半步,等了蘇長寧一起才進入裂隙之中。

待他們的身形陸續在黑沉裂隙中消失,玉容與嚴清荷相對無言之時,兩道幾不可見的淺黑煙氣,也隨著悄無聲息地融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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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隙之內,罡風席捲,陰寒刺骨。

不過已有兩位真君在前,掃開了不少障礙,那些陰寒之氣不過大多擦著他們的護身靈氣滑過罷了。

蘇長寧銀光裹身,細看之下其間盡是一個個細小剔透的六角冰晶,偶有撲面而來的陰風煞氣,盡數被她這護體靈光凍在了原處,無法再進一步。

“蘇長寧。”那邊漱月金芒繞體,看來同樣遊刃有餘,甚至還有裕餘開口,“虛空谷……”

他一語未竟,便被蘇長寧淺笑打斷:“以師兄胸襟,此事不足掛懷。”

“嗯。”漱月應得平淡,語氣裡也聽不出什麼,當下便不再開口,身周揚起的金芒又盛,復將及體陰煞之氣紛紛斬落。

越往深處去,裂隙之中原本還有自頂而入的光芒便越少,視野之內越加昏暗。

時而有被他們掠過氣機驚起的食陰妖獸竄出,大多一對上他們的護體靈光便避之不及,有些想要攻擊的階層也是不高,隨手便被料理了。

一面下落,蘇長寧一面觀察著裂隙一側的石壁。果然其上焦黑之色極其深入,甚至有玄色火晶生成,非是被天火灼燒,難有如此局面。

正思想間,卻覺身邊漱月氣機一變,抬眼看去,只見一道模糊白影正在他身邊纏繞不休,偶爾被金芒一晃,身影便虛無數分,可下一刻又凝聚起來纏了上來。

這白影看起來十分飄渺,並無實體,被金芒刺中渙散後復又生成,甚至還比先前更凝實一分。漱月的所有攻擊對它來說似乎都無法起到作用,一時之間竟拿它沒有辦法。

“鬼修?”蘇長寧心中一凜,兩三道冰晶鎖鏈由護體靈氣中生化而出,凌空向白影揮去。

她也早已做好了此擊落空的準備,左手掌心微含,一道深不見底的黯黑若隱若現。要是此擊不成,她還有混洞後手。

“……元……元陽……元陽……”誰知那白影竟不躲不避,被她化出的冰晶鎖鏈捆縛個正著,猶自掙動不止,口中不停地喃喃重複著。

看來蘇長寧的攻擊手段對她倒是有效。

不知為何,白影的語聲聽在蘇長寧耳中,卻有些熟悉。

念頭一動,冰晶鎖鏈一提一帶,蘇長寧將白影拉至身前,只見聚散不定間露出的女子蒼白面孔,竟還真是熟人。

“閔秀心?”曾經一言不合便令彼時甫才步入煉氣境界的她成為築基修者的靶子,甚至令她與閔家結下不死不休的仇怨,始作俑者,正是眼前此人。

“陰鬼之身。”那邊漱月收起劍芒,冷冷補充了一句。

“竟是陰鬼!”聞言蘇長寧心頭一凜,原來如此。

漱月的元陽之身,對陰物來說正是大好的補品,怪不得先前他的攻擊非但不能傷害到閔秀心,而是令她食髓知味!

但要將一名修士變為陰鬼,手段極其陰毒殘忍,需在他丹田毀去,一身修為盡廢而未死之時,將其活埋在極陰之地中,日日以陰血澆灌,待最後全身及周遭泥土轉作紫黑之色時,再用泥土封住七竅,活活悶死,最後脫體而出的神魂,才會變成陰鬼之身。

成為陰鬼的修士,過往記憶全失,只知按照本能行事,聽命於將其轉為陰鬼之身之人。

此道實在過於狠毒,玄門正宗中人向來不齒,就連魔修也少行此道,唯有一些邪修才會在暗地中施為。

蘇長寧並非睚眥必報之人,早前借勢削弱世家後,就不曾過問閔家最終結局了,沒想到今日竟會在此時此地見到已然成為陰鬼之身的閔秀心。

也不知是閔秀心與誰結下了如此深仇大恨,才會被活生生地煉成了陰鬼之身。

“蘇長寧。”那邊漱月已準備再行前進,卻見她因白影之事遁速略減,便轉過身來蹙眉喚道。

蘇長寧不知為何卻覺心中一動,隨手自儲物囊間取出一枚定魂珠,將閔秀心的陰魂收在其中,方才跟了上去。

再往前行,遇上的魂魄之身便越來越多。

有如同閔秀心這般沒有自主神智的陰魂,也有煉氣、築基修為的真正鬼修。

漱月對陰魂不便出手,蘇長寧一一擋下倒也不費什麼功夫。那些真正鬼修都是有極大執念才行此道的,自知修為不可相提並論,大多都早早避了開去,也少有交手。

及身的煞氣越來越重,沉沉地壓下來,幾乎連念頭的轉動都要在這般壓制之下停止。而陰寒也越加刺骨,恍若一根根細如牛毛卻尖銳鋒利的小針,直直扎入人的經絡骨髓之中。

蘇長寧外化的靈氣也愈加濃郁,彷彿一襲冰雪長袍裹在身周,其上跳躍閃爍的銀光在幽暗的地底看來,竟是格外美麗。

“到了。”

前面漱月當先落下,許是御空而行的時候實在太久,腳踏實地的感覺令蘇長寧覺得有些陌生。

向前行了一段路,便見先到一步的衝和、靈淵,鬼面、青虹宮眾人皆在,矗立在他們身前的,便是元磁黑鏡中曾映出的那道巨大障壁。

一陣沉默過後,衝和收回向前探出的靈識,向靈淵點了點頭:“寶氣正由其中而來。”

靈淵還不曾回答,那邊鬼面便陰惻惻地道:“寶山就在眼前,你們還如此畏葸不前,枉稱元嬰!”

靈淵目光如劍,淡淡掃了他一眼,道:“不如你先行一步?”

鬼面一雙青面下露出的眸子中怪光閃爍,嘿嘿陰笑了數聲後,只道:“話可是你說的。”

話音落下,便見他雙手飛快地結了個印法,身子與青光一合,剎那間便向障壁投了進去。

他如此爽快,與先前大不相同,蘇長寧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鬼面上人這一去,竟如一滴水珠融入大海,再無訊息。

一陣沉默後,衝和才自納戒中取出一個玉瓶,從中倒出數粒丹丸,分給其餘眾人,自己與靈淵也分別納了一粒入口。

將那丹丸接在手中,蘇長寧瞭然一笑。

本門這位衝和真君,行事果然沉穩。

不論眼前這是否是燭龍閣寶船,落在裂隙之中都已不知多少萬年了,即使一開始並無致命機括,在地底如此極陰之氣的催化之下,也定會有煞障產生。這粒辟邪存真丹正有克化煞氣、維持靈臺清明之用,先行服下唯有好處。

待化開存真丹藥力後,由兩位真君在先,一行人向眼前骨白色的壁障行去。

行至近前,蘇長寧果然又看見了之前在元磁黑鏡中所見的那一道由靈石鑲嵌而成的偃月標記。

親眼見到後分外清晰,確實是燭龍閣徽記無誤。

“此處有路。”先前靈淵是盯著鬼面入內的,循著他身形消失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壁障之上有一條甚是隱秘的裂縫,足有二人多高,不細看便會錯過。

鬼面看來對此處甚是熟悉,與他在裂隙外的表現大不相同。

看來能以散修身份修至元嬰,手底定是有幾分真功夫之人,不可絲毫小覷。

不過衝和與靈淵對他先行進入並未阻攔,想必也是另有成算。

衝和與靈淵各自施為,將裂縫上的剩餘禁制破除後又以神識掃過,確定沒有異常後,便當先藉由裂縫入內。

才一踏入裂縫後的空間中,蘇長寧便覺身上一重,彷彿有種說不出的凝滯之感。

體內紫府秘法與玄元抄同時受激,雙雙運轉起來,可所帶起的靈力,卻是如此稀薄!

心中一凜轉而內視,便見丹田之中空空如也,原本溫養其中圓潤如意的丹珠,竟是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身前那兩道原本無邊無際的龐大威壓,也是無聲消散。

事有蹊蹺!

等蘇長寧確定自己身上只剩下築基修為,再轉頭看去時,卻發現前後再無他人,如今的空間之中,似是只餘她孤身一人。

究竟是原本寶船中所餘的機括禁制,還是鬼面佈下的迷局?

此時她竟似乎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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