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點接班時,兩位師傅走在前面,兩位徒弟分別跟在各自師傅後面走進全新的廠房,到了冷床吊捆區。當時半連軋生產線還沒有正式生產,兩臺天車分別在離地面八米多高的梯子口前停著。那位叫石磊的師傅帶著他的徒弟徑直走向一臺天車,可項洪海卻沒領凌風上車,而是走進了一個操縱室,跟那些沒事可幹的冷床工人們你一句我一句地開著很膚淺的玩笑。一旁站著的凌風心急如焚,他一心只想著儘快學會開天車,可是這位項師傅卻顯然是在耗時間。

兩個小時後,石磊也領著自己的徒弟走進了這間操縱室,進門便問項洪海:“你不教教他呀?”

“趕趟!這玩意有啥可教的?開開就會了!”項洪海很隨意地說,顯然沒把帶徒弟的事情當回事。

石磊露出一絲嘲笑說:“你可別這樣想,出了事兒全是你當師傅的責任。”

“能出啥事啊?等生產時再教唄!不生產教他啥呀?”項洪海笑著說出自己的邏輯。

就這樣,凌風一個班沒上過車,而同樣是學徒工的季峰上了三次車。第二天、第三天還是沒有生產,項洪海依舊在那個操縱檯消磨時間,沒領凌風上過一次車,而季峰已經學會“穩鉤”了。(穩鉤:開臺車的基礎技術,這裡不多解釋。)第四天半連軋生產線已經試軋成功,一條接一條的火龍有節奏、有規律地縱向穿行到冷床上,然後隨然冷床動齒條的擺動橫向擺到冷床另一端的輥道上……(具體程式與故事無關,省略。)最終生產出來的鋼材被冷床的打包工打成捆。凌風也瞭解到自己的工作是負責把每包打成捆的鋼材吊到檢斤稱上,檢完了斤,再把成捆的鋼材吊到向廠房外運輸鋼材的軌道小車上。

已經正式生產了,師傅就要帶徒弟上崗了。石磊和項洪海兩人是一小時一換崗,輪到項洪海上崗時,凌風才算第一次上了天台。

“你開吧!”

項洪海上了天車的駕駛室竟然沒坐到駕駛座上,而是要把身後的凌風讓到這個前面有三個方向盤的坐位上,笑嘻嘻地說了這句話。

凌風愣住了,站著沒動,而後又羞慚地笑著說:“我哪會啊?”

“沒事兒!你就整,膽大一點兒!有我在你怕啥?”項洪海又大聲笑了笑說,就像教徒弟開吊車是在打電子遊戲一樣。

聽師傅這樣說了,凌風還以為師傅教徒弟開天車都是這樣教法,便坐在了駕駛坐上搬動了驅動大車行走的那個方向盤。他只感覺天車在行走,也不知道眼睛要盯在哪兒,慌慌張張的向駕駛室周圍張望。

“停……!……停!快停!快打反車!快!誒臥草!”就在凌風剛驅動天車行駛的三秒鐘,身後的項洪海便伴著心急火燎的喊叫,一隻手也快速伸到凌風還在胡亂扭動的方向盤上。

由於項洪海的那句“快打反車”喊得太猝不及防了,以至於使過度緊張的凌風奮力把方向盤朝著相反的向方擰了半圈,就在這時項洪海的手才從他身後抓住了方向盤。

凌風在這一瞬間看到正對面的遠處那個鉤頭上掛著用來吊鋼材包的八米多長,用厚厚鋼板焊成的扁擔左右大幅度地擺動著,扁擔兩端掛著的那兩根又粗又長用來掛鋼材包的鐵鏈子更像沒骨頭的胳膊一樣胡亂在空中橫掃。

“會不會開車呀?”

“瞎呀?”

“尋思J叉毛呢?”

隨後下面那四五個打包工人都轉過身體,目光齊聚在駕駛室裡,有兩個人的罵聲也像安了高音喇叭一樣傳到凌風的耳朵裡。

按凌風以往的脾氣,敢這樣指鼻子罵他的人是必須一“電炮”讓他見血的,可這次自己的確理虧,況且對方並沒有罵出那三個字,於是這股火只是把他氣得臉紅,多餘的怒氣也只能憋在心頭,成為再次失眠的理由。

“哈哈哈哈……毛車了!毛車了!”身後的項洪海卻喜笑顏開地大聲對下面的人解釋。

人家這樣罵你,或者說因為你的原因罵你徒弟,你還跟人家嬉皮笑臉……

看到項洪海這幅嘴臉,使凌風想到了吳孟達在多部電影中扮演的角

色。 他由此認定這位參加工作後的第一個師傅是個不把自己尊嚴當回事的人,也暗暗開始瞧不起他,並覺得做他的徒弟很丟人。

“草!”下面的人又罵了一句轉回了身。

“你不會開開始開得那麼快乾啥呀?上來就掛五檔啊?扁擔都快撞操縱室了,你沒看著嗎?讓你停趕緊停啊!”項洪海話語的意思雖然是埋怨,並帶著一些訓斥的味道,但語氣還是伴著笑聲,給凌風的感覺就如同他僅僅是領著徒弟玩了一場驚心動魄的遊戲一樣。

“你不是告訴我膽子大一點兒,別害怕嗎?”凌風心裡雖然還憋著被人大罵後的餘怒,但緊繃的心絃已經鬆弛了,聽到師傅這樣埋怨他,又覺得此人不是個敢擔當的人,遇事習慣性地推卸責任。但人家畢竟是自己的師傅,不能就此跟他翻臉,只能繼續忍氣吞聲地對他笑著說。

“來吧!我開吧!你先在後面看吧!”項洪海沒再說什麼,還是笑呵呵地讓凌風起身交換了位置。

只看不教是很難學到技術的,凌風看了一會就開始走神,眼前又換成了剛才在下面罵他的那兩個人的畫面,幻想著如果那兩個人中有一個罵出那句“M”,自己肯定會立即下車幹他……

“喂,媽要……”幻想的畫面被項洪海打手機的聲音打斷了。

“給我交50塊錢話費唄!手機裡快沒錢了!……行了、行了!不交就拉倒唄!磨嘰啥呀?”項洪海說完這句話悻悻地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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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的另一頭肯定是這位項師傅的母親,做兒子的竟然對他媽這麼說話?

凌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還是懷疑那句“媽要”是否聽錯了。

對方究竟是不是他媽?為了確定這個疑問,凌風裝作隨口笑著問了句:“你家我嬸兒沒給你人交電話費吧?”

令凌風難以置信的是項洪海竟然不假思索地說了一句:“那叉人能給我交電話費?”

凌風尷尬地笑了笑,心裡在說:做這種人的徒弟不光丟人,而且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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