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的荀安死了,在他被首都天師大學錄取,成為一年級領袖,跟林雯雯感情穩定,意氣風發帶著同學們外出實踐時,被厲鬼巫嶸殘忍殺死了。

荀安清晰記得跟在巫嶸身邊的黑惡犬魂是如何一口口將他撕碎吞掉,連骨頭和靈魂都咬成碎末的。

“不怕,不怕,現在巫嶸還活著,沒什麼好怕的。”

荀安被劉虎轟了出去,他不上課,也不去宿舍,隨便找了個地往下一坐,神經質地咬指甲。突然他猛地站起來:“不行,楊家坪不能呆了,現在已經6月15號,最多三個月後提燈鬼王就會過境,整個楊家坪淪為鬼域!”

他向宿舍方向跑了幾步,又突然頓住,抓著滿是乾涸血渣的頭髮狀若瘋魔:“不,不行,我還沒把林雯雯弄到手。沒有她爸我上不了首都天大,天師,我要當天師,我必須當天師!”

百年前全球靈異復甦,鬼域降臨鬼怪肆虐,厲鬼不怕物理攻擊,不畏懼槍支彈藥,人類式微,最危急時全球大半地域皆被鬼怪佔據。幸好天地異變,給人類留下一線生機。鬼怪出世,道家復興,有天賦的人能考入國內各地天師大學,學習驅鬼除鬼法門,天賦不佳之人也可以付出代價養鬼怪於已身,以鬼怪對付鬼怪

前者被稱為天師,後者被稱為養鬼人。世界其他國度也有類似能力者出現,多年後人和厲鬼終於達到了相對平衡的狀態。只是這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還是普通人,既沒有成為天師的天賦,又沒有能養住厲鬼的硬命格,終生只能窩在劃分出的安全區裡,一輩子如井底之蛙,見不到外面的世界。

厲鬼巫嶸生前就是這樣一個普通人。

“巫嶸,巫嶸,對,現在他是個普通人。我可以提前動手,我能先殺了他——不,不行。”

間歇性發狠後,荀安又滿臉驚恐:“不……不,巫嶸不能死,他一定不能死。”

荀安依稀記得,上輩子這段時間他跟巫嶸感情應該不錯,所以在三個月後鬼王過境,養鬼人和天師浴血奮戰,普通人倉皇逃命時,巫嶸才會一路捨身護他,殺出一條血路,甚至連護身符都給了他。

如果,如果不是後來倒黴陷入鬼域,必須有人犧牲才能逃掉,荀安也不捨的把巫嶸推出去。看他被厲鬼撕碎吞噬時荀安也是害怕傷心的。但人都死了,很快他就把巫嶸拋到了腦後,後來逃亡路上荀安偶遇跟家人走散的林雯雯,靠巫嶸留給他護身符兩人才跌跌撞撞活下來。

一路上患難見真情,兩人感情迅速升溫,被救出去後林雯雯成了他的女朋友,親自去求了在首都天大任教的父親,天賦平平的荀安才能被破格錄取,當上一年級領袖。那時候的荀安躊躇滿志,這本是他飛黃騰達的起點,但是荀安萬萬沒想到,一年後當他帶隊出去實習的時候,竟然被變為厲鬼的巫嶸抓住。

鬼也是有等級的,惡鬼都能毀滅城市,更別說更高層次的厲鬼。

荀安這輩子只見過巫嶸一個厲鬼。只一眼,他就沒有半點反抗之力。

不過一年巫嶸就能成為厲鬼,有前車之鑑,荀安他不敢賭。

“怎麼辦,到底怎麼辦。”

荀安兩眼通紅,他現在睜眼閉眼滿腦子都是巫嶸殺死自己時漠然冷酷的目光,就像看案板上的豬肉,沒有一絲感情。他牙齒哆嗦,咯咯作響,突然,荀安眼睛猛地睜大!

“對了,有一個人肯定能殺了巫嶸!那位現在應該就在這裡,對,他在,他在的,我去找他,我得去找他!”

只有他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 *

“麻煩你們了,兩位慢走。”

那兩位自稱來自公安七科的特警問題多如海,足足到第二天才結束了調查。除了餓死鬼外,巫嶸詳細同他們講了鬼電話的事,半夜還帶他們去那條小巷,看他們把腐蝕成破爛的手機與那搓黑炭似的骨灰都收走了。

而他的收穫,則是一部存有周巡電話號碼的特製手機。

“同志,根據你的描述,你很有可能被某種d級以上的鬼怪盯上了。”

周巡嚴肅道:“這部電話是七科特製,一旦它再給你打電話我們會第一時間收到訊息並趕到。如果有什麼異樣你就立刻打電話給我,即使在鬼域中它也能正常使用。”

“嗯。”

什麼是鬼域,什麼是第七科,在一晚上的談話後巫嶸已經大致瞭解了。這個世界確實危險,即使在安全區裡,普通人稍不小心也會失去性命。

巫嶸倒是理解為什麼‘他’確認自己沒有天師天賦後,會執著成為養鬼人。在這個世界唯有擁有力量才能活的自在痛快,而且母親也是個普通人,在這個鬼怪縱橫的世界,萬一出了什麼意外,普通人就像案板上的魚,毫無抵抗之力。

看到巫嶸經歷生死仍如此冷靜鎮定,周巡眼中倒是多了幾分欣賞。這人意志堅定,是當養鬼人的好苗子,可惜……

“小子。”

粗噶沙啞的聲音響起,難聽的要命,彷彿老烏鴉嘶鳴。巫嶸低頭,就見那從頭到尾一句話沒說的老人終於開口,仍用那種令人不舒服的直勾勾目光盯著他看,一字一句,饒有深意:“小子,我看你是應該長命百歲的。”

“可別給我死了,知道嗎。”

“記住了,給我好好活著,別去玩命。”

兩名穿黑風衣的特警離去,一前一後,直到回頭也看不到老梁壽衣店的影子。周巡好奇道:“馬老,您啥時候學會了看面相啊?咱倆也算搭檔,你也給我看看唄。”

老人沉默沒有說話,突然他悶哼一聲,本就佝僂的身軀顫抖起來,痛苦蜷成一團。緊接著在他稀疏枯黃的眉毛上突然多出來了兩隻眼珠。那眼珠眼白如墨,瞳孔通紅,詭異骨碌碌亂轉。與此同時馬老鬆弛皮膚膨脹起來,皺紋都被撐開,逐漸的在他左臉下又隱約顯示出一張嬰兒的恐怖鬼臉。

“臥槽,鬼嬰怎麼突然反噬了!”

周巡被嚇了一跳,立馬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周巡一把摘下口罩,就見他兩邊嘴角向上開裂,就像恐怖傳說裡的裂口女一般,緊接著周巡裂開嘴,他沒有牙齒,黑洞洞的喉嚨深不見底,嗓子眼處有塊白色潰爛的鬼臉瘡疤,散發濃烈惡臭的同時微微蠕動,像是要活過來一樣。

當這鬼瘡出現時,馬老臉上快要破皮而出的鬼嬰終於忌憚似的不再繼續膨脹。趁二者僵持的時候周巡忙從皮包中掏出一張黃色符篆啪地貼到馬老臉上,又掏出手機放歌,清越莊嚴的頌唱聲從手機裡傳來,在符篆和道樂的雙重影響下,馬老臉上的鬼嬰終於漸漸消失,最後恢復了正常。

周巡這才長出一口氣,給自己噴了噴口氣清新劑後重新戴上口罩,心有餘悸道:“鬼嬰怎麼會突然反噬呢,我記得上次體檢時候馬老您的安全期還有兩年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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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老悶咳不止,經過這次反噬他臉上皺紋更多了,眉毛稀疏斑駁,看起來又老了幾歲。養鬼養鬼,就是用自己的壽命去喂鬼,以此為代價獲得鬼怪的力量。每一次反噬,養鬼人的壽命就會短上一節。

“這是共鳴。”

“共鳴?”

“嗯。”

馬老沉沉點頭:“低階鬼會自發回應高階鬼,拼盡一切也要回到它的身邊。這種情況,我活了大半輩子也只遇到過兩次,無一不是危險至極。”

“鬼嬰是c級惡鬼,也就是說能引起它共鳴的,至少是高一等級的b級厲鬼。”

“蛤?厲鬼?”

周巡聽了震驚:“可楊家坪要是有厲鬼那局裡的感應器早該滋了哇啦叫喚了啊,再說了,如果真是厲鬼共鳴的話,我的鬼瘡怎麼沒有反應?”

馬老不說話,沉默半晌忽然問道:“今天見的那個小子,你知道嗎。”

“知道啊,當然知道,他可是個楊家坪的名人嘞。馬老你剛調過來不知道,咱們這邊差不多都知道巫嶸這小子。”

周巡遺憾咋舌:“巫嶸也算是個奇人了,別人要麼陰氣重,要麼陽氣重,他倒好,身上半點陰氣都沒有,純的不能再純的普通人。十二歲天師測他連初試都過不了,就轉而想當養鬼人,可雖說咱們養鬼人算是沒啥門檻,但起碼陰氣得重點,讓鬼大爺住的安逸些,這小子往那兒一站,連只鬼耗子都不理他,這還怎麼養鬼。”

“唉,雖說身手不錯,能打能拼,但沒天賦,也養不了鬼,這輩子就只能當個普通人了。”

“普通人。”

馬老短促笑了聲,臉頰上蜈蚣似的猙獰疤痕抽動,自言自語:“我倒是第一次見這樣的普通人。”

“回去向上面報告,將楊家坪這片區域定為iii級(危險級),就說是我說的。”

“小周,你時刻注意接他的電話,記住了,一定,一定要保護他的安全。他那邊的報案要優先處理,明白嗎。”

“知道知道,不用馬老你說,保護普通人就是我們的職責嘛,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馬老你強調這麼多誒,這巫家小子難道還真有點啥特別的能耐?馬老,馬老,你怎麼不理我了?馬老?”

* *

“雞蛋面好了,趕緊吃點東西。”

臥著黃澄澄荷包蛋和幾根碧翠青菜的雞蛋面重重放到桌上,香氣撲鼻,巫母邊解圍裙邊抱怨:“那兩位特警小哥也真是的,審犯人也沒審一晚上的啊,真要命。”

“媽。”

巫嶸沒有動筷子,他無意識撥弄周巡給的手機,這一天下來帶給巫嶸的震撼不亞於重生這件事,他情感遲鈍,卻也不是傻,思來想去,巫嶸最終抬起頭,神情嚴肅:“我有話跟你說。”

“哦喲,沒想到有一天咱娘倆還能想到一塊去。”

巫母高高挑起眉頭,蠻橫霸道:“既然你不餓,那就先聽我說。”

“下週你外婆九十大壽,想把那些老家夥式都傳給你,我尋思反正你也沒那當天師的天賦,養鬼也夠嗆,還不如回苗寨裡碰碰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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