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災變降臨的大環境中, 沿海的城市沒有一處是安全地帶。

就算有,也只是“相對安全”。

鯨渡港儲存了巨蛇的屍骨,葫蘆口殘留著大魔的氣息。它們雖然身死, 但餘威仍在。就像老死林中的猛虎,哪怕軀殼開始腐爛,“勢”依舊不減。而在“勢”消失之前,沒有動物敢擅闖它的地盤。

巨蛇與大魔的死亡能在短期內保障兩地的安全, 維持一個“相對安全”的表象。

然禍福相依, 若是“安全期”內還有怪物進犯, 那麼這只怪物多半是比兩者更為強大的物種。

不過,以四地目前的共振頻率來看, 無論來者是誰, 人類總能撐住。只要他們別刻意作死……

紀斯看著車窗外飛速倒退的景物,又從後視鏡中清晰地看到了兩輛緊追不放的小貨車。

它們一前一後綴在公路上, 後箱載著蓋了布塊的物件,正與他們乘坐的越野保持著一個極為遙遠的距離, 瞧著就像是同路送貨的車一樣。

紀斯承認有緣人的偽裝確實低調又成功, 足以瞞天過海。偏偏,這兩輛小貨車迸發著“戰艦”式的昂揚鬥志和高階氣場。

紀斯:……

掛著假笑的嘴角, 微微一抽。要裝作看不見, 是真的很難。

在覺醒者的感知裡, 認人看靈魂、看氣場、看功德,就是不看外表長啥樣。縱使在視覺上相隔甚遠, 在靈覺上仍然近在眼前。

“我們的身後有什麼?”司諾城忽然問道, “我感覺脊背在發熱。”

紀斯估算了二者的距離,覺得司諾城的感知力不錯,便笑道:“記住這個感覺。”

“當覺醒者接觸充滿正能量的磁場時, 會同調升溫自己的能量,出現溫暖與灼熱的通靈感。它讓你舒暢、洋溢、大愛又包容,是一份值得親近的禮物。”

“而當覺醒者接觸負能量的磁場時,會本能地產生厭惡情緒。”

紀斯舉例道:“就像你們遭遇鬼物襲擊時的反應一樣,感到寒冷麻木、憤怒與思維滯塞。更嚴重點,手腳不能動彈,只能被迫承受負能量的侵蝕至死。”

祁辛黎的腦子裡瘋狂劃重點,深覺紀斯的每句話都是期末考的壓軸題。

“當然,有些人的氣場是冰霜的氣息,可那不是負能量;有些人的氣場是火熱的毒炎,但那不是正能量。”

“區分它們的唯一標準,在於你自己。身正,侵擾你的就是‘負’;身不正,侵蝕你的也成了‘正’。”

人本身便是器,器的好壞不在於外界能量如何,而在於人如何塑造本身。

司諾城沉吟片刻,點頭表示理解:“那麼,綴在我們身後的人,是警方吧?”

紀斯笑道:“何以見得?”

他真是越來越滿意司諾城這個氣運之子了。一點即通,少費口舌還省心省力,教他覺醒真是極大地滿足了自己的成就感。

“看來是警方。”篤定的語氣。

祁辛黎心頭咯噔一下。

“我以前沒這種感覺,只是上次去局裡撈姜啟寧的時候,脊背產生過熱感。”司諾城回憶道,“出了局子就消失,我當時沒在意,以為是錯覺。”

“現在又是同一個部位,同一種灼熱感。不難受,很舒服,想來是警方沒錯了。”

祁辛黎試探道:“不甩開他們嗎?”

司諾城道:“沒必要。雙方留一線,日後好相見。警方選擇綴在後頭而不是攔車拉人,說明只是監視和跟蹤而已,真把人甩了,我們也別想進下一座城。倒是讓他們好好跟著,我們去哪兒都開綠燈。”

“而且老薑不太著調,腦子時有時無,要是負傷了正好可以丟給警方照顧。”

看一步走三步,化劣勢為優勢,這是司諾城慣用的處事套路。

祁辛黎:“其實,你最後一句才是重點吧?”

司諾城:“嗯。”

紀斯:……

今天的姜啟寧依然被他尊重的城哥嫌棄到底呢。

“關鍵是,如果我們有去不了的禁區,他們會悄悄打電話溝通;有辦不成的事情,他們會動用關係解決;有傳不出的訊息,他們能火速對線;一旦有傷殘,他們是最好的後盾和夥伴。”

祁辛黎:你還真是物盡其用啊……

“同時,這也是覺醒者與官方的磨合期。”司諾城的話像是說給紀斯聽,又像是在說給祁辛黎聽,“以後覺醒者的數量會增多,但大機率比不上普通人的基數。不趁現在彼此深入認識,只會平添誤會。”

“我不想被官方打上‘異端’的標籤,堂堂正正地活著是我的風格。”

“讓他們跟著,知道覺醒者的立場和態度是什麼,總好過讓官方胡亂猜忌。而合作與否的問題,也得彼此適應一段時間再說,太急躁只會兩邊壞事。”

點到即止。

司諾城的制衡手段實屬老辣,頗有幾分帝王平衡世家矛盾的既視感。

聞言,祁辛黎放心不少。夾在中間不好做人,當個間諜諱莫如深。小團體不太著調,但氛圍他很喜歡;大局觀特別重要,可私心在所難免。

如無必要,他不想明確站隊,也不希望雙方起衝突。不過,小團體有紀斯做支撐,有司諾城做平衡,估計無需他多慮了。

嘖,何必呢!少思少想,頭髮比較要緊。

倒是紀斯再度扼腕,只覺司諾城不去輪迴空間著實可惜。他不禁發出了直男式的喟嘆:“司諾城,我對你真的很滿意。”

遇到個靠譜的地球人不容易。別的地球人不是搞科教興國,就是打擊封建迷信。

司諾城很自然地直男式回覆:“嗯,我對你也很滿意。”

碰上個靠譜的外星人不容易。別的外星人不是暗中搞騷操作,就是肆無忌憚地侵略地球。

祁辛黎:……我說,你倆沒毛病吧?

你們就沒覺得這個對話哪裡不對嗎?

……

四小時後,表面上寫作“榮光”,背地裡讀成“光棍”的五人組進了沿海的第三大城——海螺灣。

海螺灣這座大城,地形不像個海螺,沙灘上也撿不到海螺,商業街更不賣海螺。之所以被叫成“海螺”,是為了紀念締造了海螺灣前身的人。

相傳在很久以前,海螺灣只是個破敗的小漁村。某天,漁民們在海上拖回了一條破船。

它是北歐王都外遣尋找新大陸的船隻,因遭遇海上風暴而不幸被毀。罹難者無數,殘骸更是不知漂了多久才順著洋流來到海螺灣。

等漁民將它拖上海灘,才發現裡頭竟還有個福大命大的活人。那是一位金髮碧眼的少年,在另一片大陸的王都被尊為“公爵”。

當然,漁民不會知道什麼是公爵。他們只知道再不救人,這娃子要嗝屁了。於是,漁民們招來漁村裡力氣最大的青年,把這少年郎拎起來抖一抖。

彼時,小公爵被倒提著吐出一肚子水,虛弱地衝那高大漁民打了聲招呼:“hello……”

從此,“海螺”這個名字誕生了。

回不去的小公爵被迫留在破漁村自力更生,一呆就是幾十年。直到他壽終正寢,悽風苦雨的破漁村已經成為了遠近聞名的海產大鎮。

他終身未娶,沒留下半個子女,身邊相伴的人始終是曾經救了他的漁民。

他們這一對在當時與世俗格格不入,可在今朝,海螺灣倒是被推崇為“真愛聖都”,也成了無數單身男女的尋愛之城。

故而放眼望去,大街上都是一對對如膠似漆的情侶和小夫妻。全世界都充滿了戀愛的酸臭味,只剩光棍五人組還散發著單身狗的清香。

默默地,眾人將複雜的眼神轉向拉基,一切盡在不言中。

拉基:“你們看我的眼神,充滿了一種‘飢渴’的慾望。在這個特殊的城市,我真的會想歪。雖然你們都很優秀,但不好意思,我拒絕!我只喜歡女孩子,一米六左右的可愛女孩子!”

眾人:……你特麼到底在想什麼,我們只是單純地想群毆你而已!你個烏鴉嘴!

海螺灣的風氣開放,也實在是個“虐狗”大城。就連五星級酒店豪奢的套房,都打上了“浪漫情侶”的標籤,完全沒給單身狗立足之地。

見狀,姜啟寧吐槽道:“五隻單身狗想方設法地救一群恩愛狗,還要被恩愛狗嘲笑沒有女朋友,太虐了!城哥,這樣的城市過於反人類,所以——今晚誰跟我住一間?”

司諾城:“我跟紀斯一間。”

拉基:“我跟祁辛黎一間。”

姜啟寧:……

太虐了!為什麼沒人想跟他住一間?這盛滿熱水的按摩浴缸是如此冰冷,只剩手裡的薯片和小黃鴨還有點溫度。

小黃鴨被狠狠一捏:“嘎!”

姜啟寧:“我懷疑你也在嘲笑我,並且掌握了證據。”

……

是夜21點整。

紀斯登入圍脖,順著第六感的指引將私信下拉,往後翻了十二頁左右停在了一個灰色頭像上。一天前新註冊的圍脖號,沒有金燦燦的身份標誌,只有普通的姓名“霍丞鷹”。

光是看著這個名字,就有一種犀利如刀鋒的感覺撲面而來。紀斯的眸中不禁泛起一圈金色,撕開幢幢迷霧,看見了名字背後的人——

頭髮花白的老者,半生浴血的將軍。肅殺的猩紅纏繞著他,而他周身的功德之光比滿身的勳章更亮。

沙場老將,一生戎馬。正身正德之人傲立嶺東,也難怪能鎮住嶺東的場子。

紀斯點開了對話,發現每段話的傳送時間隔得很長。老人家約莫不習慣用電子產品,一筆一劃手寫輸入頗為艱難,但對方卻耐著性子發完了心裡話。

霍丞鷹:“我是中洲軍部最高的指揮官霍丞鷹,身份真假與否,想來高人應該能辨識。”

“有生之年很榮幸認識你,大祭司。”

“我年事已高,有心無力,身體撐不了多久了。可當今大局異變,恐怖漸生,或許有朝一日我會死於戰場。而下一代接班人能力有餘,心胸尚且不足,你要是在那時出山,恐會受到為難。”

“希望在我壽終之前,能見到你。由我引薦你,還請你不要拒絕中洲遞來的橄欖枝。”

真是一個難得的明白人。

許是經歷風雨太多,霍丞鷹看得足夠透徹。他知道大祭司可遇不可求,既然能在中洲給預言,自然也能在美洲、澳洲給預言,只要對方願意!

可惜的是,思維能與霍丞鷹對線的人太少了。而霍丞鷹身為元老級人物,並不能代表整個中洲。

大部分人只想求穩,不想突破。畢竟,中洲實在太大了,牽一髮而動全身。但凡一步走錯,想掰回來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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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斯給出了回覆:“霍將軍,我們會見面的。承蒙看重,祝您逢凶化吉。”

言靈之力隨著語言送出,獨屬於大祭司的庇佑,揮散了籠罩著老者的死亡陰影。壽元不方便更改,但得一個善始善終綽綽有餘。

末了,紀斯開啟評論區,正準備再翻幾個有緣人。誰知,下方是一水迷弟迷妹們的瘋狂表白評論。

【雞絲最香】:“啊啊啊!守護全世界最好的雞絲大人!”點贊10.6萬。

【大祭司的嬌妻】:“老公你最棒了!老公我愛你!”點贊2.2萬,樓中樓搶老公的單挑宣言數不勝數。

【吾愛雞絲一萬年】:“謝謝大祭司先生的預言!我是嶺東本地人,因為您發了預言,整片嶺東的損失降到了最小,我的家人也沒有出事。您和軍人,都是我們嶺東的救命恩人!”點贊12.3萬。

【我觀你骨骼驚奇】:“跪求大祭司收徒!怪物一隻接一隻讓人心慌,求個技能自保!”點贊8.1萬,樓中樓一片同求。

再往下翻,曾經遍地黑子的言論已消失不見。看來,官方雖然面上不認,私底下還是在出手管制,可就是缺點破釜沉舟、打破陳規的決心和勇氣。

紀斯看了看天色,覺得時間接近了。他點開編輯欄,一字一句打下:“1月15日凌晨3點,中洲南部海螺灣有怪物上岸覓食,請勿外出。”

點選傳送。

之後,紀斯關閉手機對司諾城說道:“收拾齊整,今晚我要驗收你最近的訓練成果。”

“好。”

司諾城是個實打實的行動派,凡是能提升自己的訓練,絕不會推脫。哪怕這個“驗收成果”或許是要命的行動,但比起丟命,他更厭惡自己的“無能”。

扒掉體面的正裝,他套上了一件黑色的緊身t恤。外罩一件抗造的皮大衣,換上耐跑的護踝靴子。兩分鍾換裝,他收緊袖釦,儼然是一副準備戰鬥的狀態了。

紀斯道:“我新給的預言在1月15日凌晨,但第一批怪物的降臨,是在今夜凌晨零點。”

司諾城一頓:“不準備廣而告之?”

“我不是鬧鐘,何必定時定點響鈴?”紀斯道,“如果每一次危機都需要我提前預警,那麼人類永遠不會有危機意識。”

“他們必須清楚,求人不如求己。”

說著,他拉開窗簾,看著下方人來人往的街景:“算上鬼物的襲擊,大事件已發生了四次。我以為來到新的地方,至少會看到一群警覺性較高的人,但現狀並非如此。”

“安逸磨掉了野性,平添了僥倖,最後都會淪為不幸。”

司諾城沉默片刻,道:“人心易變,有時候你一旦出錯,感恩戴德的崇拜之語都會變成鋪天蓋的指責聲。”

要是今晚怪物突然降臨後傷亡數量巨大,怕是要與官方結仇。而海螺灣的受難者也會怨紀斯的“出錯”,哪怕他明明救了很多人……

不知為何,即使當事人根本不在意,司諾城也不願紀斯受到任何指責。

“嗯,不錯。所以,為了讓我少受非議——”紀斯側首衝他一笑,“司諾城,你可得拼命把怪物攔住啊!但凡你漏掉一隻,我就要被釘上恥辱柱了。”

“你可別砸了我的名聲。”

司諾城:……

突然有種被套牢的感覺。紀斯似乎是挖了個坑讓他跳,他還跳得很心甘情願?

嘖!被坑很不爽,但又覺得被委以重任很享受,這是什麼見鬼的心理?

“不帶上老薑他們嗎?”

“帶你一個拖油瓶我已經很累了。”語氣誠懇,眼神真摯。

司諾城:……

很好,今天也是整支隊伍被紀斯特別嫌棄的一天。

……

晚22點左右,外海向南的位置,看不見的鬼域界點出現了明顯的空間紋路。

它像鱗片般浮現,呈菱形狀隨風湧動。三息過後,漸漸翻成了立體幾何的模樣,飛快旋轉拼接,又化作梅爾卡巴的複雜形狀。最終,它拉長旋轉,變成了銜尾蛇的樣式,再上下一扭,構築成莫比烏斯環的迴旋。

如是變更數次,振動逐步對接。下一刻,棕灰色的蝠狀鬼物凝成實體,豁然張開雙翼,直接避開了大魔氣息殘留的葫蘆口,而選擇了年輕血味最濃的海螺灣。

狩獵,在今夜開始。

十幾只鬼物急速掠向目的地。

零點前五分鐘,紀斯再度站上了城市最高處的塔頂。這是海螺灣獨有的“命運塔”,被賦予了各種神聖邂逅和愛情長久的美好寓意,也一直是情侶首選的登頂之地。

但現在,深受大祭司針對海螺灣的預言影響,上塔的情侶已寥寥無幾。就算預言時間未到,他們也不想站在難以逃跑的地方了。

塔上的情侶對他視而不見,紀斯穿過情侶兩三對,站在最邊緣俯瞰全城。明明下方的人影小得比螞蟻還不如,偏偏他能一眼就鎖定司諾城在哪裡。

璀璨的靈魂,真是到哪兒都引人注目。

紀斯撫過掛耳式通訊器,低聲一笑:“它們要來了。現在,張開你的維度,用心去感知它們的方位。”

司諾城沉聲道:“明白了。”

他記得夢中的感覺,當心思沉靜之時,有一股灼熱的力量沿著血管開始奔騰。像是被拘禁許久的猛獸,隱約有不受控的趨勢。

算上午睡時間,司諾城已進入夢境六次。

六次了!天之驕子的尊嚴不允許他輸,更不允許他沒掌握訣竅!他曾經學什麼都是一遍就會,夢境訓練也該是如此。

他能!

強大的意志力控住了腦子和身體。緊接著,司諾城完全拋開了一貫的謹慎,大膽放手讓自己沉浸在熟悉又陌生的“姬道墟”和“實驗體”的狀態裡,又牢牢記住自己是誰。

對,就是這種感覺。

像是種子從心輪的位置破土而出,像是皮囊再不能成為靈魂的約束器,像是被封印的力量得到了解放,又像是藍鯨躍出海面翻身的暢快!

人類完全看不見的淡金色絲線往四面八方延展,縱橫交錯在空中,織成了錯綜複雜的防線。司諾城雖然初覺醒不久,但他的感知已能籠罩直徑三百米的圓面地界。

保持住這個狀態,記起握著刀的感覺。

命運塔最高處的時鐘走到了12點,疾風乍起,揚起了紀斯的長髮和白袍。伴隨著“咚”一聲鐘響,紀斯望著那方淡金色氣場籠罩的區域,笑意漸濃:“開始驗收。”

“鏗!”

這是負能量接觸到淡金色絲線的弦響。應和著命運塔的鐘聲響起,落在兩處的二人在這一刻,心跳聲和呼吸頻率驟然重合。

司諾城的眼神變了,他猛地伸手撥開重重絲線,精準地扯住一根,直接拉緊!突兀地,撞上絲線的鬼蝠像是鐳射切割網,大網化作利刃縱橫而下,它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撕成了碎片。

第一只!

與此同時,二維的線飛速交錯成面,變成了無數淺金色的踏板。司諾城急速上衝,像是演練過無數遍似的,衝著抵達海螺灣的第二只鬼蝠伸出了手——

剎那,飛旋的幾何體拼成長刀的模樣。它卷過線構築面,再以面堆砌成立體,冒尖、變薄、拉長,於瞬息之間貫穿了鬼蝠的咽喉。

司諾城大力一轉手,淡金色的刃直接劈開了那團陰冷的能量體。

第二只!

“咚——”命運塔的鐘聲傳來第六振,紀斯紋絲不動地站在風口,黑眸被那抹金色點亮了神采。他料想司諾城會陷入苦戰,可萬萬沒想到,對方的成長竟然會這般快。

僅僅是六次訓練而已,這等資質,實乃千年一遇。後繼不足的短板,維度不穩的危險,對於司諾城而言都不是問題。

力量運用不熟練,那就集中於一個點。哪怕自己的維度弱得可以,但只要能保命,就沒什麼不可以。

不要往下看,不要覺得身在現實,想象……想象在夢境中躍上高空的感覺。

灼熱的力量積蓄於雙腿,司諾城感覺周身輕盈了起來。他忽而高高躍起,身邊的空間像是波浪狀地急速盪開漣漪,一層層將他推了起來。

對,享受它,不要恐懼它,穩住!

長刀一現,司諾城橫向劈開了第三只鬼蝠。而三隻得手,這股鮮活又稚嫩的力量拉穩了鬼物的仇恨值!

“咚!”命運塔第八振聲,溼地公園棲息的鳥嘶聲鳴叫。

司諾城放開了手下降,壓根不管重力加速度會不會摔死自己。它們朝他飛來了,越來越近,陰冷噁心的感覺在靠近他。

下一秒,淡金色的力量席捲手臂,司諾城一把掐住了鬼蝠的脖頸。借力站在它的脊背上,二者的維度互相侵蝕,實體與虛像交錯,讓人勉強維持住身形。

循著第一次覺醒的感覺,司諾城伸出了手指。

“轟!”

意識化刃,直接劈開了第四只鬼蝠。同一時刻,另一只載著他砸在大廈樓頂,膝蓋傳來劇震的那秒,司諾城感覺自己渾身都散架了。

命運塔的鐘聲傳來第十二振。司諾城強忍劇痛,就地一滾避開鬼蝠的襲擊,趁著旋轉的罅隙,手指大力劃過地面,烙下了一道沾著血的圓弧。

噼裡啪啦!鬼蝠砸在了庇護圈的邊緣。

“娘的!”

司大少爺爆了粗口,他摔得著實不輕。現實和維度的交錯讓他的腦子有點混沌,但混沌,催生了無意識的力量。

當“老子要活撕了你們”的念頭出現在腦海中時,司諾城的顯化能力達到了最大值。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唯一的想法就是要讓這群髒東西付出代價。

他本能地衝一隻鬼蝠伸出手,這團烏漆墨黑的東西忽然化作了有型的實體,似乎又薄又好撕,像是紙張的質感?

“撕拉——”

淡金色的庇護圈反向擴散,八爪魚似的扒拉住想跑的鬼物,把它們一隻只拖到司諾城面前。撕拉!撕拉!撕拉!

紀斯:……

無意識狀態的氣運之子,好像比魔王亞巴頓還可怕些。活撕鬼物這種場面,他確實沒見過。

司諾城像是失去了意識,完全在憑本能做事。他不知道自己的維度在擴張,不知道自己的靈魂力量在沸騰,更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維沉入了潛意識的最深層。

他處於一種覺醒的、失智的狀態。

不對,他是誰?他是……

理智迴歸的罅隙,唯剩一隻鬼蝠抓住機會瘋狂逃竄了出去。

它真被撕怕了,居然忘記自己是長翅膀的高緯度靈體,愣是在大廈樓頂連翻三個跟斗爬到邊沿,才顫巍巍地抖開翅膀往上竄。

打哪兒來回哪兒去,它真心覺得地球有點可怕!同類被活撕的場面簡直是鬼生陰影!

它拼盡全力高高低低地飛,殊不知正是它的“不安分”,讓司諾城沉入了更甚的潛意識狀態。

【但凡你漏掉一隻,我就要被釘上恥辱柱了。】

【我要被釘上恥辱柱了……】

【漏掉一隻……】

說不出的鬱氣糾結在心頭,司諾城的雙眼毫無焦距地張開,卻精準地鎖定了鬼蝠飛走的方向。他一躍站上樓頂邊沿,緩緩抬手,金絲飛速糾纏成塊,織成了一張巨大的弓!

當他拉開弦,淡金色的力量凝成長箭;當他鬆開手,金色箭矢倏忽而出,發出“嗡”一聲破空聲。箭矢餘威排開勁風,撥開潮水,穿透海浪,直接釘穿了鬼蝠的頭顱,卻去勢不減。

棕灰色的霧氣消散在空氣裡,而箭矢的光芒在萬米開外的海域湮滅。

萬米開外……

命運塔頂的紀斯不由地緊了緊權杖,他眯起眼注視著司諾城,卻見對方嫻熟地收弓在側,站立了幾秒就渾身一晃,重重地從高樓邊沿砸向了地面。

紀斯:……

他的瞳孔驟縮!不好,是失足墜樓!司諾城當著他的面失足墜樓,活生生的失足!

毛骨悚然不過如此,大祭司的ptsd要犯了!

……

“媽媽,我看到有金色的流星從天空中飛過。”半大的女孩晃了晃母親手,指著烏漆墨黑一片的夜空,“往大海那邊去了,很快很快!像箭一樣。”

“那你許願了嗎?”

“沒有。”女孩子搖了搖頭,“只是現在感覺渾身熱乎乎的,我可以脫一件衣服嗎?”

“不行,大冬天穿得少會感冒。”

夫妻倆牽著女兒的手晃過馬路,卻不知同一個晚上,對“灼熱”感同身受的人不止一個。以“恆星”力量為基礎的靈魂,但他對世界發出第一聲振動時,所有人的磁場都會同步振動。

就像行星會環繞著恆星旋轉,靈魂也會應和著靈魂振動。世界上第一位覺醒者的聲音,正以“波”的形式在地球上來回激盪,最後消散在宇宙裡。

同一時刻,烏拉國千頂城的通靈者們不由自主地望向南方,櫻花之都的寺廟修行者們驚疑不定地看向北方。

天然水晶忽而爆開了大片彩色紋路,厚重的銅鐘也傳來了嗡鳴和迴響。恍惚中,有人聽見耳邊傳來箭矢飛過的聲音。

十分……奇異的感覺。

……

司諾城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在夢裡,他名為“艾德安”,是一位留著燦金色長髮,生著暗金色豎瞳的長耳朵精靈。他生在一片長得十分夢幻的森林裡,跟同族跳躍在幾千年樹齡的巨木上。而弓箭和劍技,是他的專長。

他參加了七百多場戰爭,射殺過數不盡的妖魔。直到一日天塌地陷,永恆的黑暗降臨在這片不算豐饒的大陸,徹底擊潰了所有防線。

長老告訴他:“萬魔之主亞巴頓,會讓星辰隕落,讓大地沉淪,讓黑暗征服眾生。光精靈墮落成暗精靈,這是命定的結局,你還要去嗎?”

他點頭:“去。”

之後,他在戰場上熬幹了最後一滴血。

撥開夢境的迷霧,司諾城像是走迷宮一樣闖過一層層封閉的領域。他順著感覺朝最亮的地方走,漸漸地,他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司諾城,醒過來……”

恍惚地睜開眼,司諾城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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