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警局離開之後, 事情就沒了下文。

許是針對廢墟公路的調查太忙,或是著重沿海防線的調整加固,亦或是煩於如何提高市民應對突發事件的意識, 司諾城幾人沒再被傳召,紀斯也未受到打擾。

他們紮根在青鼎大酒店,日常除了吃就是睡。說好要牢記做夢訓練的目標,結果頭一沾枕就睡得昏天黑地, 不知今夕是何夕。

兩天過去, 精神小夥姜啟寧實在睡不著了。作為一名熬夜達人, 連大冬天的寒風都擋不住他開遊艇出海的心,成天按時睡覺卻差點要了他的命。

眼見司諾城瘋狂辦公消耗精力, 拉基刷起數學題三秒入睡, 姜啟寧覺得自己不能再廢下去了。

他也想擁有超能力,從此過上拳打妖魔鬼怪, 腳踢牛鬼蛇神,左擁白月光, 右抱硃砂痣的美好生活。再在小弟們山呼海嘯“救世主大人”的讚頌聲中, 一撩戰袍榮登人生贏家的王座!

想到這裡,姜啟寧不禁發出了鐵憨憨的笑聲:“嘿嘿嘿……”

眾人:……

拉基從題海中抬起迷濛的眼:“他怎麼了?”

司諾城暴擊重點:“多半是廢了。”

他拍板完整個季度的發展點, 便將事項全推給下屬去做。開玩笑, 他給他們開百萬年薪可不是為了養一群吃幹飯的鹹魚, 要是每件事他都得親力親為,這並不能證明他能力強, 只能說明他不會用人。

而“不會用人”對於上位者來說, 是最致命的缺點。

忙完這一波,如非緊要事他絕不插手。再勞心勞力,司家老一輩大概會懷疑自己選錯了繼承人。畢竟, 走到他們這個階層的人,確實不需要朝九晚五。

搞完工作,司諾城徹底閒了。接下來,他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去鑽研夢境。

比起姜啟寧的毫無頭緒,拉基的臨門一腳,他切實摸到了一點門檻。奇異維度的體驗,更讓他記住了那股玄妙的感覺。

或許,入夢並不是入夢,而是……編織屬於自己的維度?

紀斯不需要睡眠,卻能隨時隨地轉換自己的維度。既然對方能辦到,他為什麼不可以?

以他多日來對紀斯的觀察,對方身上雖然謎團不少,但言行舉止偏向人類,性格樂意接近人類,連模樣都是實打實的人類。

那麼,他可不可以理解為——紀斯的本質,或者說紀斯生命中的某個階段是作為“人”存在的。並且,這個階段對他的影響極大,以至於現在仍保留了“人”的本性和模子。

不過,現在不是深挖的時候……

他一直是個極有耐心又極為小心的獵手。

司諾城收攏所有心思,把拉基扯起來下到12層的運動室打了三小時拳。末了,他們在自助餐廳草草吃了一頓,便捲鋪蓋各回各的被窩午睡。

窗簾輕攏,室內幽暗。

司諾城規矩地躺好,在入睡前側過頭,看著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的紀斯問了句:“明天就是9號,真不去嶺東嗎?”

“不去。”紀斯平靜道,想法與司諾城如出一轍,“要是每件事都需要我親力親為,這不能證明我能力強,只能說明我不會用人。”

司諾城一怔。這個思維,他只在同階層的世家子身上見過。

“預言給了,軍隊到位了。初出界門的怪物可以用炮火對付,他們要是真打輸了……”那就貶謫尸位素餐者,再換一批新血。

紀斯輕抬手,只聽“啪”一聲響,昏黃的床頭燈滅了。

“你該睡了,司諾城。”他說道,“記住夢裡的你是誰,記住入夢的目的,記住身處維度的感覺。”

記得你是誰……

司諾城閉上了眼。

……

青鼎大酒店,16層1607套房內,祁辛黎一手從牆上扣下竊聽器,再嫻熟地給手機裝了新卡,與警隊的人通訊。

“老樣子,三個人,不存在‘第四人’。”祁辛黎靠在牆邊,如實彙報,“我在他們隔壁住了兩天,司諾城六點起床,弗拉基米爾七點,姜啟寧十點還不起。三人錯開用餐後,另兩個會在司諾城的房裡呆一段時間……”

“活動地點是套房、運動室和自助餐廳三點一線,沒有外出的跡象,也沒有買新車。”

“對,他們沒有前往嶺東的意向。”

“……”

五分鐘後,祁辛黎掛了電話。他步入盥洗室注視著鏡中的自己,視線從劍眉劃過鳳眼,從鼻樑切入薄唇……搭配輪廓分明的臉型,這張臉確實長得好,卻不惹人親近。

嘖,麻煩。

祁辛黎在雙肩包裡翻出一副平光的金絲邊眼鏡,套在自己臉上。很快,知識分子的冷淡化作了社會精英的利落,他修了修面,牽起嘴角開始練習假笑。

片刻後,他安穩地在房間裡等到了下午三點。

根據他的觀察,這個點是司諾城午睡醒來的時間。竊聽器傳出輕微的腳步聲,似有若無,緩慢地走向門口……

祁辛黎起身,摁住藍芽耳機扣上門把。

“咔嚓!”

面對面的兩道門同一時間開啟,祁辛黎迅速調整心態,抬起驚訝又不失禮貌的眼神向對面望去,嘴角揚起極富親和力的無害弧度。

他正要說一句“你好”再附一個頷首,誰知等對門的身影入眼,他的笑意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僵在了臉上。

他沒見過這個人……

一襲低調奢華的高檔白袍,一頭烏黑柔順的及地長髮。眼前的男人眉目精緻、氣度溫雅,不偏不倚地對上他的視線,從容頷首,優雅離去。整個空間極靜,似乎只剩下了大杖拄地的“篤篤”聲。

祁辛黎沉默片刻,關上了門。

再開啟,核對一遍對門的號碼,再關門,反覆三次。

很好,他切實跟了他們兩天,從未見過服務生往房裡送過飯,也沒見過他們給誰帶了食物,更沒見過有陌生人進入那兩個房間。

這兒可是16層,除了電梯和樓道根本上不來。在只有一條走廊,且走廊也在他監視範圍的情況下,對方是怎麼進來的?

若是長久住在對面,他難道不吃飯嗎?

就餐時間顛倒?不,青鼎大酒店服務再周到,凌晨也不提供額外的伙食。更何況,青鼎開放了16層走廊的監控許可權給他,他真沒道理會錯過一個大活人的進出。

祁辛黎反身回到辦公桌,飛快地輸入暗碼調轉畫面。

剛剛15:01分,他記得兩扇門同時開啟了。可監控畫面之中,只剩下他傻乎乎地開了門,另一扇毫無動靜,彷彿他剛才看到的一切都是錯覺!

“呼……”

他的大掌搓過臉皮,指尖微顫。不多時,他一把抓起了手機!

“陳隊,有線索了。”祁辛黎深呼吸,另一頭的人也斂聲屏息,“我接下來要說的事,你千萬別害怕。”

“嘖,我受過嚴格的訓練,無論多可怕都不會怕的。”

“好,我見到鬼了。”祁辛黎強調了一遍,“我真的,白天見到鬼了。鬼你知道吧,就是那種白衣服、黑長髮,長得不錯身材又高的……男鬼。”

“不說了,我想再見見鬼。”

陳隊:我特麼懷疑你腦子裡進了海!我是讓你打入內部找人,不是讓你晃在外頭見鬼!

……

新世界的大門一開,祁辛黎就不想關上了。

親眼所見的震撼,讓他分外想把鬼捉起來,塞進機器裡拍x光,看看對方的內部構造是什麼。他特別想整明白,這究竟是一種生物,還是一種氣體,亦或是別的?

未來科學的里程碑在向他招手!

但祁辛黎不急。他翻閱著三個人的背景資料,權衡利弊許久,撥通了讀碩士時期的老同學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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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諾城在狂奔!

他穿著一身厚重的竹甲,大片鮮血染透了衣衫,順著竹片裂開的縫隙滴在黝黑的土地上。刀斧鋪了一路,支離破碎的屍體橫亙周遭,他披頭散髮地踩過屍骨往前,後方追著一頭九首人面,蛇身青紫的怪物。

它蜿蜒所過之處,腥臭瀰漫,大片土地化作沼澤。

“嘻嘻,相柳、相柳……”九個人頭怪笑著,追逐著他,“嘻嘻,嘻嘻!姬道墟,你要往哪走?”

“你要往哪走?”

腥臭的風捲上來,司諾城幾乎能感到涎水滴在自己的頭頂。身體像是中毒一樣提不起力氣,求生的念頭卻愈發清明。

“姬道墟,相柳、相柳……”

【孽畜!】司諾城感到一股不屬於自己的憤怒升起,他抓起一杆折斷的槍,拄起自己的身體,【我姬道墟不會再退!你妄殺生靈無數……】

姬道墟是誰?

是我嗎?不,這不是我。

我是誰?

司諾城的視線穿過血泥模糊的長髮,膠著在身後偌大的人面蛇身怪上。他要是沒記錯的話,“相柳”這個名字起源於山海經,是一隻食人妖魔,後被大禹所殺。其血浸透的地方,再不能種植五穀。

等等,他為什麼會知道這些?

不知為何,似乎是認為死定了,他感覺相柳的身形愈發龐大,逐漸變得遮天蔽日起來。這樣恐怖的身影,他記得在一艘銀白的遊艇上見過。

等等,遊艇是什麼?

違和感越來越重,他覺得自己應該記得很多,卻忘了自己忘了什麼。怪物的身影愈發高大了,它的九張人臉露出譏誚的笑,嘲諷滿滿:“妖魔吃人,不是常理嗎?”

“人器通徹天地,食之補精血,到嘴不吃豈不可惜?”相柳扭動著蛇身,“吃多了,我也能修出人形,腑納五行,嘻嘻!”

人器、五行?

他記得有人說過這句話,是誰……是……

【名字是最短的咒。】

【記得你是誰……】

相柳的脖頸蜷起,發出巨蛇攻擊前的架勢。它閃電般從高空直衝下來,九張嘴在九個人頭上倏忽開裂到耳根,釘子似的利齒涎水四濺。

它撲了上來,他幾乎能聞到那股子惡臭,能預見自己被它撕個粉碎。

可恰恰在這一刻,整個世界好像定格成一幅畫,所有的畫面都沉寂下來。每一寸光影都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鐘都慢得像是度過一年。

色彩一片片消退,像是振翅飛起的蝴蝶。皇天后土,遠山近骨,磨成了悽惶的黑白。只剩人面蛇身的怪物,舌頭愈發猩紅,面色更顯慘白,鱗片青亮更甚。

它在朝他靠近,猙獰的面目纖毫畢現——

【第二次!第二次了!】記憶掀起狂潮,情緒在發瘋!那是對自己無能的唾棄,是對自己必須躲在人身後才能保全性命的憤怒。

廢墟公路,被劈開的越野,淡金色的光圈。

披星戴月的白髮男子站在叢深的溝壑之間,像是站在最高的占星臺上。他手握權杖側首看向他,一眼萬年。

“司諾城……”

他豁然清醒!

這一秒,時間的桎梏支離破碎,無數淡金色的紋路以他為中心往四周延展。根據潛意識中兩度經歷維度的感覺,自然而然地聚焦到他的掌心,凝成了一柄大刀的模樣。

憑本能,司諾城衝相柳的咽喉揮出了致命的一刀!

刀法之精悍卓絕,好似他苦練了它幾十年一樣……這種微妙的、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感覺,實在是讓他頭皮發麻。

“嘶——”相柳的咽喉湧出大片的鮮血,兜頭兜腦淋了他一整身。

緊接著,他像是被強酸灼燒起來,劇烈的疼痛傳遍全身,高大的軀體在毒血中漸漸消融。很快,強烈的下墜感席捲而來,他渾身痙攣著睜開眼,猛地從床上翻起身。

幽暗的房間,沒有燈。

酒店的沙發上,沒有人。

只有他冷汗涔涔,渾身的血液發燙,體溫也高得不正常。司諾城劇烈地喘息著,指尖夾帶著夢境中的餘感,探出去打算開個燈。

下一秒——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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