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創口以超乎尋常的速度癒合, 在醫生眼裡是“你割肉填皮”;兩個人的創口以同種速度癒合,在醫生眼裡是“你體質詭異”;三個人的創口飛速修復,醫生只能丟下一句“實乃醫學奇蹟”……

可當四個人、五個人, 乃至一整個部隊的兵都以非人的速度痊癒了呢?

醫生除了“臥槽尼瑪”就只能提起手術刀,準備給自己來上那麼一下:“我今天就要割自己一刀,你們誰說話都不好使!放開我,我沒瘋!我只是想試試, 我下刀有分寸!憑什麼他們可以, 我不可以?”

軍人們:……

科室內, 江梓楹拆掉臉上的紗布,沈雲霆露著完好的胳膊, 另有七名皮外傷的軍人拆解了繃帶, 正難以置信地摩挲著自己合攏的皮肉。

“我是疤痕體質,創口癒合緩慢, 受傷鐵定留痕跡。”有人開口道,“無法相信, 一天過去我的大腿就好全了?”

“我受傷後恢復速度極快, 入伍後被叫‘鋼兵’。但說實在話,後背被撕掉兩片肉, 就算真是鋼做的兵也不可能在一天內復原啊?”

“會不會是醫院發的藥效果很好?”

“要真是藥的原因, 那名小醫生何必尋死覓活, 還想給自己來一刀試試?他應該早料到才對,而不是眼睛都脫框了。”

沈雲霆掄著胳膊細聽戰友的話, 見他們扯得差不多了, 便問道:“告訴我,你們活到現在為止,做過的最大功績是什麼?”

片刻後, 江梓楹率先開了口:“2218年3月,為清剿販賣婦女的犯罪團伙,我親身上陣充當誘餌,與大隊裡應外合共解救婦女7人,抓捕罪犯31人。”

彼時她不過24歲,面對窮兇極惡的罪犯有極大的被害風險。可她還是去了,駁回所有反對意見,義無反顧。

憑頭腦與惡狼周旋,憑手段保全自己,憑本事從虎口救人。72小時的暗鬥,成就了她人生中最光輝的一頁。

【我不能對不起身上的警服。】這句話從始至終都是她的座右銘。

“2211年,大南毒販圍剿行動,我是隊裡唯一活下來的人。”鋼兵語氣沉重,“我失去了戰友和後援,想著怎麼都是死,乾脆拼了。結果我贏了,擊殺梟首,消滅毒販25人。”

“國家沒有放棄尋找我,援兵在大南北部的密林找到了瀕死的我。”鋼兵笑道,“活下來,這命歸我,也不歸我,我算是一整隊戰友父母的兒子了。”

“2217年,我還沒入伍,就一大學生。勇地孤身打翻了三個人販子,救出五個孩子,現在想想居然有點後怕。”

“2209年,國際聯合救援行動,和外國戰友一起從器官販賣組織手裡營救了上千人。”

“2215年……”

沈雲霆默默聽著,江梓楹站得筆直。科室外的醫生們沒有冒然進來,只是不約而同地紅了眼眶,將空間讓給了這批戰士。樁樁件件,都是過命的豐功偉績。可他們多數時候,不過選擇在背後無聲付出而已。

人散去了,心凝聚了。

沈雲霆道:“2216年,我在毒販組織當過臥底,端掉了國內最大的販毒組織。”他頓了頓,差不多明白功德究竟是個什麼東西了。

“都是戰友,有件事我必須告知大家,關於老周。”

沈雲霆不是把事兒悶心裡的人,有一說一就是搞。他就要明明白白地說出去,至於信不信、幹不幹,那是別人的選擇。總之,他不會瞞報資訊。

“老周剛醒時對我說……”

隨著沈雲霆娓娓道來,江梓楹越聽越吃驚。尤其當沈雲霆說出“去找他”三個字時,她只覺得腦海中嗡嗡巨響,什麼也聽不到了。

那個孩子,到底看見了什麼,又畫了什麼?

“沈隊,我也有類似的情報要說。”

……

紀斯並不知道,心眼通透、靈臺澄澈的孩子或成他平生之“大敵”。不過,他就算知道了,多半也不會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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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人類找到他,又能拿他怎麼辦呢?這世上除了必要的因果得遵循,只有他願不願去做的事,沒有他不得不去做的事。

要不是友人種了一顆善因,他真不會選地球養老……是修真界不好玩,還是魔武界不夠香,嗯?

由此觀之,他最好少交朋友、孤寡到老。多一個隊友多一個坑,天長地久有時盡,填坑綿綿無絕期。

譬如現在,既然司諾城交了“學費”,他只好勉為其難地帶帶他。不求司大少爺通天徹地,但求他能有點“常識”和自保手段,別死太快就行。

於是,在千家萬戶守著電視搶紅包的檔口,紀斯同司諾城爬上了酒樓的天台。

時值元旦之夜,年尾與年頭真正接壤的一刻,恰是庚子鼠舒展首尾,令世間陰陽大亂的起始。

在常人肉眼不可見的世界裡,乾坤倒置,上清下濁混合。本是風水寶地的龍穴莫名灌入邪氣,本是窮山惡水之地忽而來了陽氣。

這不是福禍相依,而是災難劇變。

福山寶地多有未出土的貴族陵墓,那些存留數千年的屍骨沾染了氣,輕則屍變,重則化作旱魃。而不毛之地的形成多有原因,或是惡人惡事,或是氣數已盡,驟然入了一縷活氣,妖邪更易興起。

混亂將引發魔窟、界門和地淵的三處共振,三地共振的能量將為鬼域大開方便之門。

漆黑的雲層上住滿了亡魂,混濁的空間裡飛舞著魍魎。放眼望去,真是沒一處安穩地。

“你讓我上天台,是為了跟你一起吹冷風嗎?”司諾城的聲音傳來,他撥出一口白氣,“天台這種地方……”

“嗯?”紀斯轉眼。

司諾城消了聲。

初中時期他上天台,基本是走進了女生的套路,不是被表白就是被塞情書。高中時期上天台,基本是看透了女生的套路,不是來拒絕就是來斷絕。

沒未來就別給希望,不喜歡就別拖泥帶水,處理青春期的感情問題,他一貫雷厲風行。漸漸地,他掐死了自己所有的桃花,活成了一顆“仙草”,別名“閬苑仙葩”。

“天台,表白和分手的聖地。”司諾城回道,“要不是你是個男人,我會懷疑你另有企圖。”

紀斯:……

“表白和分手的聖地?”紀斯仔細回憶自己的經歷,覺得登的是假天台,“不該是白天打架鬥毆,晚上夜觀天象的地方嗎?”

他們輪迴小隊上天台,不是炸樓就是對轟,難得坐下吃一餐飯都算安生。這界與界的隔閡,人與人的代溝,讓聽了這話的司諾城陷入了沉默。

司諾城盯著紀斯的臉,覺得無從說起:“你……沒在天台被女孩子表白、被塞情書嗎?”

“沒有。”紀斯說道,“敢請我上天台的女孩,打架都很厲害。一般會給我塞戰書,有時候一整封信全是血淋淋的詛咒。”

司諾城:……

“這是哪裡的天台?”這麼兇殘?

“地獄的往生臺。”

“……”好不容易拼起來的三觀,又裂開了!

相顧無言數秒,紀斯手中的權杖輕輕點地。剎那,一星白光如漣漪盪開,寒風止息。他們的衣角不再揚起,髮絲不再亂舞,溫度回暖,好似沐浴著陽光。

司諾城知道,是看不見的庇護圈張開了。

“我明白你的疑問,我也可以為你解答。”紀斯溫和道,“世界上確有天堂,也有地獄。有輪迴轉世,也有孤魂野鬼。”

“我也知道你會質疑什麼……你在想,從古至今死者無數,要真有鬼魂,豈不是要擠死?你在想,地球外圍是大氣層,哪有什麼天堂;地心裡充滿岩漿,又會有什麼地獄?”

司諾城:“……對,我是這麼想的。”換在以前。

“我理解。”紀斯輕聲道,他也有過相信天圓地方的時期,“實則不然。”

“宇宙是複雜的多維世界,世界是多維重合的宇宙。”紀斯的權杖劃過地面,“這是線,二維的東西,它們可以構成人像。這些‘人’是二維的人,但也存在於三維地球之中。”

“點線面,二維之物存在於三維,被你們當作了尋常。可它們,能看到你們嗎?”

“它們看不到,也無法跨越維度去理解。一如你們,天堂和地獄都存在,人間飛滿了鬼物,可你們看不到,就以為不存在。”

司諾城安靜地聽著,紀斯緩慢地說著。黑夜的雲層泛出一點猩紅,遠處的天際亮起了詭異的白光,三地共振開始了。

詭譎的能量波一層層盪開,連綿成片。

“鬼域之於地球,相當於更高維度的空間。它會像二維世界疊加在三維世界中那樣,在振動時真正與地球融合,界門、魔窟和地淵也是如此。”

“道有萬種,人有千般。世界多維,你們確實該好好認識它了。”

雲層的猩紅逐漸擴大,像是光譜上躍動的色彩,漸漸化作了南北極才能見到的極光。它絢麗無比,美得如夢似幻,將夜空渲染成仙境,殊不知仙境的皮子下是萬骨同哭的墳墓。

紀斯聽見了鬼域大門拖地的鎖鏈聲……

電視上的紅包終究拉不住好奇心重的人類,不多時,城中哇聲一片。人們不知愁苦地舉著手機拍攝、直播,到底是忘記了“天現異象,請勿外出”的忠告。

共振頻率加大,海洋中心翻起大浪,寧原山脈的裂縫再度加深,嶺東境內的界門狹長了三分……鬼域的節點出現,正巧與三地構成一個標準的菱形。

同一時刻,不同的幾何圖形在世界各地出現,或大或小。可惜的是,真正能發現異常的人寥寥無幾。

界與界交融,面與面重合。庚子鼠翻身,毀滅日降臨。

“司諾城,閉上眼睛,用你的天眼去看世界。”怕他聽不懂,紀斯伸手指向他的眉心,“第三眼,眉心輪,松果體。這裡,懂?”

司諾城照做。

遺憾的是,眼睛一閉,他什麼也看不見。

“集中你的注意力,去相信它,告訴它你要看見。”紀斯說道,“用自己的力量去開天眼,它會伴你永久。”

“每個人的付出與得到,就像‘德’和‘位’一樣必須相配。如果你借住外力開了天眼,輕則折壽,重則短命,因為‘德不配位’。”

人類生來就有第三眼的天賦功能,而第三眼的存在就是為了讓人類去“尋求本真”。然而,天賦不曾拋棄人類,人類卻遺忘了天賦。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紀斯的聲音響起:“你現在有什麼感覺?”

司諾城閉著眼睛,含糊道:“有點困。”

紀斯:……

大祭司面無表情地撤掉庇護圈,冷風活活把大總裁吹個清醒。司諾城頗為無奈,他學什麼都快,也不知為何學這一道完全摸不著頭腦。

寒風刺骨,雲層翻湧。城市中的魍魎飄得滿城都是,遇見外出的活人便攀附上去,一副完全不懼陽氣的模樣。也是,今晚乾坤倒置,是它們的狂歡日。

一隻黑漆漆的猙獰鬼面盤旋在樓頂,輕輕地附在司諾城的背後,它探出枯瘦的爪子流連在他的臉頰邊……

紀斯眉頭微蹙,手緩緩抬起——

卻見司諾城反手往臉頰一拍,著惱道:“大冬天居然有蚊子?”

嗤!

偌大的鬼面急速旋轉縮小,像是受了什麼壓制似的被擠成又黑又小的一點。它來不及反抗,來不及逃脫,司諾城便豁然轉頭,精準無誤地鎖定了它。

“真有蚊子……”

啪!

雙掌大力一合,“蚊子”當場暴斃,連一絲慘叫也無,可謂是死得異常憋屈。

恍惚之中,司諾城像是聽見了有什麼玩意兒碎掉的聲音。他轉頭一瞅,發現紀斯的表情特別得一言難盡。

“你怎麼了?”司諾城張開手,彈掉小黑點,“我打蚊子蒼蠅蟑螂蜘蛛一直快準狠,別羨慕。”

紀斯:……

他從未見過如此骨骼驚奇的覺醒之人!

司諾城不是沒天賦靈性,而是他的顯化能力太強,足以將看不見的東西顯化為實體,再以自己豐富的經驗擊敗它。

這種能力,尤其在他無意識發動時最可怕。

所以,當初住進酒店十七樓,他為了一個靈體敲開司大少爺的門……其實救的是靈體,而不是司諾城?

紀斯:……這債要還不清了。

“你怎麼不說話了,要不我繼續練?”試探的問道。

“我覺得你一直瞎著也挺好的。”誠懇的回答。

司諾城:……

與此同時,三地共振頻率開到最大,絢麗的雲層突然變成厚如硬鐵的一塊。它緩慢地旋轉著,猛地砸下了拳頭大小的冰雹,噼裡啪啦。

至此,鬼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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