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斯雖然像個斯文人,但性子惡劣起來是真的狗。在知曉地球人相信科學的秉性後,他基本摸透了直擊要害的方法。

首先,得給好不容易過“及格線”的怪物一個出場的機會。故而界門鬆動之時,他原地靜候,沒有提前動手。

其次,得給懵懂階段的人類一個認識怪物的機會。感受它帶來的恐懼,瞭解它熱衷的食物,明白它給予的威脅,並在重壓之下搞清楚自己的定位。

再次,得給怪物足夠的出場時間,方便手機、黑匣子和街頭錄影的工作;得給人類深刻的結束印象,留下血雨、破飛機和艱難營救的事實。

最後,他會走科學解釋的路,堵得科學無路可走。

譬如現在,紀斯撥開人群找到了跑斷腿的司諾城。對方形容狼狽、神色疲累,卻在見到他的那秒雙眼一亮,如釋重負地卸下心頭的負擔。

他啞著嗓子苦笑道:“別來無恙,大預言家。”緩了一口氣,閉上眼,“我算是見識到了,世界上真的存在這種非科學的怪物。”

學到了科學精髓的紀斯微笑道:“很科學。近年來地球環境汙染嚴重,動物出現變異的可能性很大。我想它是受到了核的汙染,才變成了這副模樣。”

司諾城:……

同樣的臺詞,他好像不久前在哪裡聽到過?

司諾城被氣笑了。這廝千方百計給他灌輸封建迷信思想,他都不帶理,難得成功一次反倒給他一個科學解釋,幹嘛呢?

“我親眼看著它撕裂天空出來,一爪子扯過客機,難不成這是全息投影?”司諾城反問,“全城避難、警方出動,客機還掛在大廈上,難不成這是大型災難片拍攝現場?”

紀斯頷首:“嗯,你知道就好。”順便掌握一下新的詞彙。

司諾城:……

不知為何,被這貨一摻和,他突然覺得相信科學變得特別不靠譜。

瞬間,司諾城像是頓悟了什麼,又像是什麼都沒思考,只輕拍一身的灰塵,狀似無意地說了一句:“倒像是官方會給的解釋。”

“那麼,大預言家紀先生……”司諾城直視著他,一字一頓地問道,“從今往後,官方給出類似的科學解釋的機會,多嗎?”

紀斯輕輕搖頭:“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寒風乍起,司諾城第一次覺得冷到了骨子裡。他站在歪斜的路燈下,周身環繞著黑暗;紀斯落在濃重的陰影中,白袍泛出一線光明。

血色的高樓、道路和人群,緊張的疏散、救援和封鎖。嶺東發生的一切是如此真實,卻又無比荒誕魔幻。彷彿夢境和現實重合,處處透著難以解釋的詭異。

或許,今天的嶺東還能壓制恐慌的蔓延。可在未來,如果官方連給出“科學解釋”的機會也沒有,那麼這又暗示著什麼呢?

一時間,司諾城竟是不敢追根究底。

短短一週連續遭遇兩次怪物,他的三觀真是碎得渣都不剩了。

……

26日晚九點,嶺東區域的交通路線全部封停。所有人被遣回家中,而客機營救任務尚在艱難進行。

大廈頂部,客機由一層白色的光暈包裹著擱在那裡,輕飄飄得似乎沒有重量,不曾壓壞鋼筋水泥的建築。只是客機的體型龐大,腹部貼著樓頂,周遭一圈無落腳點,委實增加了營救的難度。

他們不敢妄動飛機的位置,生怕一個不穩就讓裡頭重傷的乘客丟了命。可若是撬艙門入機身營救再塞進直升機帶走,豈不是晃盪得更厲害?

得虧一年輕人機靈,說道:“白光還沒散,看著很安全,我們為什麼不趁機吊著飛機走?鯨渡巨蛇能被直升機拖回港口,嶺東飛機就不能被拖回機場嗎?”

眾人一聽深覺有理,幹!

事實證明,白光確實穩妥,客機被吊回了機場它才消散無蹤。要不是所有人都瞧見了這匪夷所思的一幕,只怕會覺得是天方夜譚。

“世界上真的有妖魔,也有神仙吧?”

“誰說不是呢?”有人嘆道,“不然今晚這事兒你怎麼解釋?那麼大一隻魔鬼,這麼多受傷的人,再稀里嘩啦一場紅雨,影片都被拍了不少吧!還能怎麼解釋?”

“額,大型科幻災難片《外星人侵略地球》的拍攝錄影外洩?”

“……”你特麼真是個小機靈鬼!

27日凌晨三點,嶺東的公立醫院徹夜不眠。五十多位重傷者分散輸入,三十多位輕傷人員被嚇得不輕。

搶救到天亮,無一人死亡的現狀讓醫護緩了一口氣。他們開始通知病人家屬,又分出人手去化驗染紅了整座城市的怪物血肉,確認它不會對被沾染的人造成不好的影響。否則,怕是沒有人敢出門了。

七樓骨科部,742室,上午六點半。

左手和左腿骨折的俞銘洋被活活疼醒。他躺在病床上,打著石膏吊著腿,一看到司諾城就像遇到了再世的活菩薩,頓時哭成了一隻狗:“司老大,我特麼以為自己見不到今天的太陽了!”

司諾城擱下一袋水果,平靜道:“今天多雲,你確實見不到太陽。”

俞銘洋:……

“司老大你知道嗎?我閉上眼就是那只怪物的臉,做夢都在追殺我,我感覺我睡一覺要折壽十年!”

司諾城認真道:“你不睡的話會猝死。”

俞銘洋:……

他發現自己雖然大難不死,但似乎莫得後福。司老大對他的態度還是該懟就懟,像極了糞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幫你聯絡了家人,只是現在嶺東封鎖,他們來不了。”司諾城頓了頓,補充道,“我們也出不去,姑且由我照顧你。”

俞銘洋痛哭流涕,他真怕自己沒死在怪物嘴裡,也沒死在飛機被毀,反而死在司諾城的照顧裡!這大少爺從來沒幹過活,他會照顧人母豬都能上樹了!

“可是我想要溫柔的護士照顧,長頭髮、白衣服,笑起來溫暖得像個天使。”

司諾城:……你父母真不該擔心你,醒來第一件事不是打電話報平安,而是急著更換“護工”,你就是個豬蹄子吧?

恰在此時,病房的門被推開。

一身雪白、長髮飄逸,笑起來暖得像上帝的紀斯踏入室內,看向糊滿眼淚鼻涕的俞銘洋,又轉向滿臉冷漠的司諾城,道:“我好像聽見有人在提起我,說需要我的照顧?”

司諾城:……

俞銘洋:……男、男護士?

不,不對!這張臉他見過!

於是,司諾城還來不及給他們做個互相介紹,俞銘洋就自來熟地“再續前緣”:“誒,是你!我記得你,湖豐鎮公交車,你在後座給孩子講狐仙故事!”

“對了,我叫‘俞銘洋’。”

“我是‘紀斯’。”他笑道,“正綱肅紀,於萬斯年。”

俞銘洋心裡咯噔一下,直覺這話接不住。可他是誰,他是憑實力在司諾城手底下苟到成年的強者。區區馬屁,不在話下。

“這名字一聽就很有文化啊!不像我,寓意本是‘名揚海外’,結果輸入法有毒還給整錯了字兒,親爹說‘名揚’跟我無緣,乾脆就錯字名叫著吧。”

俞銘洋嘴皮子一禿嚕,真是司諾城的裝逼火葬場:“司老大也是,名兒起得很隨意。”

司諾城陡然警覺,他抄起一個蘋果就想塞入俞銘洋的嘴,可惜實在來不及。

“司老大的名字是叔叔對阿姨的求婚臺詞——我承諾要娶傾國傾城的詩玉華為妻!當年可把老一輩的圈子浪漫壞了!”

紀斯眨眨眼,看向司諾城:“邦之司直,諾重於城?”

司諾城:……

司大少爺收回蘋果,慢條斯理地咬了一口。他想,俞銘洋的護工是該換換了。

正午時分,司諾城和紀斯乾脆利落地走人。留下俞銘洋生無可戀地躺在病床上,食不知味地吃著喂到嘴裡的飯。

床邊,和藹慈祥的六十歲大爺舉著勺子,笑得非常溫柔:“年輕人啊,張嘴,來!再吃一口!”

俞銘洋感動落淚:“老大爺,我的右手沒骨折,我能自己來!”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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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大爺堅定拒絕,“小老闆說了,這一桶飯我親自給你喂完,能加錢!對了,小夥子你要上廁所嗎?親自把尿也能加錢!”

俞銘洋:……

姓司的你特麼太狠了!

……

被封的嶺東尚且處於暴風雨前的平靜,不被封的地域已進入暴風雨的中心。

26日晚九點左右,有關“嶺東怪物”的小視頻如火燎原,在網際網路的夾縫裡頑強生存。在沒有任何推廣的基礎上,迅速汲取流量壯大。

漫不經心刷著圍脖的人們憑好奇心點開影片,本以為是什麼噱頭小電影,誰知畫面逼真得讓人震驚!

真真正正的嶺東實景,在耳畔炸裂的獸吼,以及連綿不斷的尖叫和哭泣……畫面很抖,時明時暗,但畫質和聲音卻清晰得很認真。

“如、如果我今天不幸死了,請告訴我的父母,我愛他們……”哭腔一開,完全止不住,“怪物!”

鏡頭顫抖著上升、放大再聚焦——眾人看見高空中的“人影”被放大到極致,赫然是一頭奇醜無比的巨怪!它握著一架尾翼著火的客機,衝著下方咆哮!

“吼——”隔著螢幕,也感顫慄。

“臥槽!這尼瑪不是真的吧?”

“快告訴我這是哪部科幻電影的片段!”

“座標嶺東,怪物確有其事,整片城市都被染紅了。”附圖。

沒多久,網際網路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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