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華甄轉醒時已經是第二天傍晚, 屋內漆紗燈驅散昏暗,金鉤掛住幔帳,地上鋪層被褥, 李煦睡在上面, 小七坐在褥上玩他的頭髮。

李煦連夜趕路兩天, 眼睛都沒閉過,鍾華甄生產那晚, 他也一夜都守在床榻邊, 眼睛通紅。

長公主本不想管他, 但想到鍾華甄就是因為擔心他出的事, 便讓人帶他下去沐浴休息, 可李煦不走, 便只能由著他在這打地鋪。

小七還不知道鍾華甄怎麼了, 他怎麼叫鍾華甄都不醒, 心裡也有點奇怪, 見到李煦不走,自己也不走, 長公主只好給他拿來他的小被子, 讓他在這邊將就睡個午覺。

李煦沒反對, 也沒說別的,他眼睛都是血絲, 在地上應付一天也沒什麼。

在旁邊的羅嬤嬤見鍾華甄醒了,頓時一喜, 連忙讓人去把長公主叫過來, 吃的也給端上。

李煦聽到聲音眼眸就倏地睜開,他下意識坐了起來,頭皮莫名抽痛一下, 來不及注意,連忙到床邊問鍾華甄怎麼樣了。

鍾華甄看他髮尾亂糟糟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幾天沒打理了?胡茬都要扎我的手,我沒事,只是有點累。”

李煦低頭,親一下她的額頭,“小七多了個個妹妹,小孩還行,但有點小病,產房血氣重,大夫就先抱下去,沒什麼大事。”

鍾華甄點頭輕道:“沒事就好。”

小七從地上爬起來,跑到鍾華甄面前,小身體趴在床上,委屈巴巴說:“甄兒,我叫了你好久,你都沒理我。”

鍾華甄輕嘆口氣,輕輕抬手去撫小七的臉,道:“功課學得怎麼樣?”

小七立馬閉緊小嘴巴。

李煦把她無力的手握在手心,十指相扣,說:“他現在這麼小,能學什麼?”

她還有些疲累,蒼白的臉透出淡淡虛弱,烏黑長髮搭在枕頭上,鍾華甄說:“小七在學識字,你怎麼樣了?受傷了嗎?”

“我也沒事,本來是怕你擔心特地瞞著你,沒想到造成了大錯,都怪我,”他低聲道,“我以後會事事向你說清楚,你不要再擔心我。”

鍾華甄笑著說句沒事,她抬手幫他順了順頭髮,一看就知道小七無聊玩的。他們兩人的視線對望,好像心底都藏了好多話要對對方說。

李煦剛剛要開口,長公主這時匆匆忙忙過來,身後跟個端蓮子羹的婢女,她看到這兩父子一個跪在床頭,一個趴在床上,頓時頭疼,道:“甄兒一天沒吃東西了,讓她吃點。”

……

鍾華甄生孩子是件大事,身邊時時刻刻都有人陪著,他們沒有獨處的機會,等鍾華甄要擦身子時,李煦經常被長公主趕出屋。

長公主能接受他和鍾華甄在一起,但也實在沒習慣他的存在。

李煦每次都拿著幾塊糕點出去,坐在臺階上吃,他不想耽誤和鍾華甄在一起的時間。

涼風習習,如果穿得少了,會覺得冷。

小七這幾天和李煦在一起,總是看到李煦一個人不說話。

這便宜老爹不會對他發脾氣,連自己去搶李煦手上的糕點,李煦也只是抬頭看他一眼,什麼也不說。

他趴在欄杆上,看底下的李煦,糕點咬得滿嘴都是,還奶奶地問一句:“我怎麼看不到我的妹妹?”

“跟我沒關係。”李煦聲音淡淡,他提了個茶壺出來,吃完塊糕點後就倒杯茶水喝。

“你不喜歡她嗎?”

“不喜歡。”

“那你不喜歡、不喜歡甄兒嗎?”

李煦回頭看他一眼,道:“我喜歡甄兒,甄兒也喜歡我,比喜歡你多。”

小七可憐地望著李煦,沒告訴李煦鍾華甄說過最喜歡的是七七。

長公主帶著人走出來,小七看到她就去抱她的腿,長公主心軟了,拿帕子蹲下來幫他擦嘴巴,對李煦說:“甄兒說要單獨見你。”

李煦點了下頭,提茶壺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要上臺階時,長公主突然說:“侯府的人已經在路上耽誤幾個月,你若攻不下雍州,那邊便不能有動靜,她也回不來。”

他頓了頓腳步,應聲說知道了。

鍾華甄身子弱,見不了風,但屋裡血氣濃,婢女們便在床榻附近加厚簾子,偶爾開下窗。李煦掀開厚簾,看見鍾華甄在閉眸休息,也沒說什麼,只是握住她的手,慢慢躺上床。

李煦低聲道:“我越想越覺得孩子不該要。”

鍾華甄睜開眼眸看他,知道這回把他嚇住了。她身上沒多大力氣,輕嘆一句:“我懷著生下來的,怎麼到你嘴裡就直接不想要了?我豈不是白受罪了?”

李煦想抱抱她,但又怕自己力氣太大傷到她,竟有種無措感。

他的薄唇抿成一條細線,頭慢慢埋進她纖細的脖頸中,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血氣,他開口說:“你暈過去的時候嚇死我了,華甄,你是我寵到大的,何時受過這樣的罪?便是為了我,我也不想。”

李煦從軍營馬不停蹄地趕回來,心中一直祈禱什麼訊息都不要傳到她這裡,沒想到還是晚了。

她第一次是早產,因為他沒有任何通知突然前去,第二次出事,還是因為她擔心於他。

都是因為他,所以她才多災多難。

鍾華甄的脖子感受到一股不尋常的熱氣,她抬起手去碰他額頭,驚道:“你發燒了。”

“沒事,不想離開你。”

李煦一直把她護得很好,除了少有那幾次自己真的惹到他,讓他發了怒,其餘時候,他都是護她面子,保她平安。

鍾華甄手微微蜷起,放他臉上,輕道:“阿煦,你似乎不是很在乎自己身體,但我是在乎的,我總是怕你疼,怕你留下深疤,先聽我的,去喝碗藥休息。”

李煦慢慢嗯了一聲,他只想要結果,過程耍再多手段,受再多傷也無所謂。

她朝外叫了一聲,立即就有大夫進來。他不情不願起身,診脈過後就被大夫強制和鍾華甄分開。

李煦不想走,鍾華甄隔著幔帳,輕笑道:“你好好喝藥,我以後還有話對你說。”

他回頭看她,淺灰色的眼眸透出沉著與穩重,面容硬朗,天生王者之氣,卻和她嘮叨了兩句:“你也別忘了喝藥,把身子養好些。”

鍾華甄的女兒剛出生時身體不太好,但幾位大夫輪流看了一陣,孩子也慢慢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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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煦因為發燒,和鍾華甄幾天沒見,長公主覺得他剛從戰場上下來,渾身煞氣,這時見孕婦不好,讓大夫多看他兩天,還讓人去找柚子葉驅邪氣。

他這兩天沒閒著,先是與盧將軍取得聯系,之後又吩咐隨後跟來的神武營將士,讓他們傳令回去給幾位將軍,讓探子探昭王那邊的訊息,見機行事。

李煦察覺得到長公主對他的防備,鬱悶許久,鍾華甄身子傷到了一些,但不算嚴重,那時已經可以坐起來。

女兒抱來她房中,小七對妹妹很好奇,很愛踮腳看搖籃裡安睡的嬰兒,每次下學堂就過來。等晚上他累了,就在搖籃旁邊的小床上睡覺,睡得比誰都熟。

天色漸漸變暗,小七還沒吃晚飯就打哈欠,鍾華甄讓羅嬤嬤先帶他去睡一覺,羅嬤嬤帶他去睡覺,順勢把啾啾抱過來,鍾華甄抱住女兒,給她餵奶。

小女孩生於初秋,避過悲秋的秋字,取小名叫啾啾,這是長公主挑了半天才決定的,她也許是年紀大了,特別喜歡小孩,這兩天在她屋裡和小七說了半天啾啾像祖母。

至於啾啾大名,鍾華甄說讓李煦來取,長公主那時看她一會兒,也沒說什麼。小七已經隨鍾家姓,現在李煦知道啾啾的出生,作為父親,由他來起名,很正常。

剛出生沒多久的孩子小小個,身體還有些紅皺,啾啾也是小小一個,但比哥哥出生時已經要重一些,鍾華甄這次生得突然,孩子奶孃還沒請回來。

小孩貪吃,既不像她也不像李煦,反倒像哥哥,只是沒哥哥那麼愛哭。鍾華甄背靠床圍,衣襟半落在胳膊旁,露出圓潤的胸口,白得像鋪層柔光樣。

如今的她肯定是扮不成男裝,胸口彈|軟得這般顫顫巍巍,單手都握不住,就算是著男裝,誰都能看出她是男是女,也因此鍾家在外的人待了好幾個月,現在還沒回來青州。

鍾華甄抱著孩子,在和羅嬤嬤說明早煮些什麼湯時,突然就聽到窗邊窸窣的動靜。

她一頓,不動聲色地看向羅嬤嬤,見羅嬤嬤沒有察覺,便先咳一聲,說:“啾啾現在也吃飽了,嬤嬤先帶她出去休息。”

羅嬤嬤應聲,去輕輕抱過快要睡著的孩子,哄了兩下,對鍾華甄說:“這幾天轉涼,世子注意些。”

她點了點頭,輕輕拿帕子擦胸口溢位的奶|水,再把自己的衣服拉好,“先讓孩子睡會兒。”

小七在屋子裡剛睡下沒多久,啾啾還小,也是嗜睡,一會兒呼吸就平緩下來了。外頭的天色正暗,枯枝上的黃葉已經開始掉落。

等小孩睡著後,羅嬤嬤就把她放回搖籃中,退出去讓鍾華甄休息。屋裡的燈剛點起來沒多久,窗邊圓凳上還擺著半碗喝剩下的冷藥。

裡邊安安靜靜,只有小七翻身的聲音。

但鍾華甄知道李煦來了。

她把帕子塞回袖口中,雙手去系帶子,免得被他看見不該看的,“你身子好了?以後找個時間來就行,不用晚上翻過來,母親不會太攔著你。”

鍾華甄話沒說完,一隻大手突然握住她系衣服的手腕。

她抬頭,李煦手輕扒開衣襟,弄出點東西在手指上,放至鼻尖。

鍾華甄臉霎時紅了,她攥緊衣襟問:“你幹什麼?”

李煦坐在床邊,有些奇怪道:“我覺這味道有點熟悉,那天在你身上嗅到時就好奇,我以前是不是聞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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