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華甄身懷有孕, 但這次比從前好上太多,目前還沒什麼太大反應。

自李煦離開鍾府,已經過去有兩個多月, 小七已經三歲多, 總來她屋裡陪她睡。

他現在已經開始跟老師學認字, 長公主雖寵愛他,但也不是沒理由的一味溺愛。

深黑的夜晚涼風陣陣, 現在是春日, 氣候正是適宜。鍾華甄替熟睡的小七掖好錦被, 把他的手放進被中, 她輕撫他的臉, 在心中輕輕嘆上一聲。

現在時局不穩, 盧將軍本打算讓她在路上假死的計劃也被擱置, 現在車隊在路上驛站歇息, 理由是鍾華甄身體不適。

如果真的等她回鍾府, 那鍾府就該準備繼承侯位的事,她再有一年就二十, 到時錯得更多。

她的作用是穩定青州軍心, 在昭王和李煦那邊尚未有勝負時, 最好不要亂動。李煦在和益州交戰時是最好的時機,那時的青州尚未捲入任何戰事, 但現在不一樣,萬事都得考慮謹慎。

羅漢床的小几上有個小項圈, 上面雕刻龍飛鳳舞的平安喜樂四個大字, 是李煦刻的,他給小七的三歲禮物。

他似乎對成為一個父親還不太適應,有時還戳著小七的臉問他爹爹是誰。

鍾華甄現在已經有四個月身孕, 已經有點孕像,她輕揉腰,到書牆前,抬手從一個信匣中拿幾封已經拆開過的信,坐在扶手椅上再看一遍。

這是李煦這些天寄回來的,他偶爾會跟他通報戰況,有時也會說很多想念她的話,讓她想要都動了去戰場的念頭,想同他見上一面。

他上次不知道從哪得知她當年早產的真相,連來過兩封信,一封寫著想她,另一封空白,底下寫著要吻她,等她想明白後,臉突然就紅了。

他寄了一個吻給她。

她莫名覺得羞恥,便沒有聽他的話,只是把信收好,寄了自己給他繡的香囊,裡邊裝她的手帕,包著止血的藥。

昭王戍邊有經驗,李煦初戰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連攻雍州三城。

但昭王底下能人眾多,反應過來後便立即開始反撲,李煦險險守住城,又趁他們鬆懈之際,奪得一處用來暫時寄放軍資的小城。

突厥那邊也在亂,聽說打了起來,鍾華甄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但也猜得到烏黎是順利從李煦手上逃了出去。

烏黎自然不是等閒之輩,鍾華甄已經見得太多,他骨子嗜血,偽裝成無害的模樣,溫和如同人交友,但他手上沾的血,誰都有。他說喜歡她聽話的樣子,鍾華甄卻從沒信過他的喜歡。

她一張張慢慢地重看李煦寄來的信,彷彿能看到他本人就在他面前抱怨睡得不好,也見不到她,一時失笑,笑過之後,便輕伏在案桌上,在想李煦前世這時候在做什麼。

他的厲害一點沒變,戰術風格出眾,不拘束於窠臼,旁人稱他神武帝時,都能清楚記得他打過哪些戰役,從冀州到奪回萬州,攻安城與鎮仁侯交戰的以少勝多戰役數不勝數,讓人嘖嘖稱歎。

人和人終究不一樣,即便是她有一世經驗,但讓她做到他那位置,終歸是不可能,不過能伴他左右,她真的開心。

她所求不多,只望他能好好的,不要再像從前樣受那麼重的傷。

……

雍州地廣,李煦和昭王都不是無能之輩,兩方交手次數不多,李煦次次都做足準備,縱神武營有損失,可昭王在短短六個月內失去十城,著實讓讓昭王臉面全都丟盡。

於鍾華甄而言,她懷孕快八個月裡,聽到的都是好消息。

突厥幾年前突襲雍州邊境無人料到,被他們鑽空子連奪十五小城情有可原,但昭王精心備戰,提防李煦,還是栽了,這就顯得他不如李煦一樣。

昭王五十多歲,是儒正之派,雅而淡,待人友善,如化雨春風般,讓人心生出敬重。他底下謀士諸多,不少因為他名聲前來投奔,昭王一向禮待之。

深夜房中的紅木漆紗燈中燃著燭火,窗牖透出淡淡的光亮,偶然能見到人影走動,侍衛嚴格守衛此處,一隻蒼蠅也飛不進來。

昭王臉色微冷,幾位心腹謀臣面面相覷,看著跪在地上彙報戰況的侍衛。

“汪參將暗地裡投靠新帝,被我們查到行跡之後又立即轉移,現在不知去向。神武營中有絲異動,猜測是要開始向潛城動手,青州盧將軍派兵與邊境交戰,他治軍嚴厲,底下將士十分了得,邊境壓退三分,您派對他有恩的魯老將軍前去鎮守,他照舊與之對上,斬殺我們的將士。”

昭王慢聲道:“李煦這小子倒是手段多,膽子也大得出奇,幾年前就敢跑來雍州做小兵,扒上青州讓大司馬不敢動作太過,如今竟還能利用上青州的盧將軍,著實囂張。”

李煦來過雍州的事是汪溢說的,他說鍾阿日來找他敘舊,想要他幫新帝做事,汪溢拒絕了,他之後又覺得奇怪,便順著鍾阿日行跡一路查到神武營,發現鍾阿日竟然就是當今皇帝。

汪溢把事情說出來的舉動大大討得昭王信任,昭王本就與青州孫必有聯絡,當即就設下計,想要誘李煦到青州邊境,再暗殺於他,挑起青州和益州的矛盾,既有利於孫必奪權,又能趁機合剿神武營。

未曾料李煦竟主動打算去青州拜訪,他們將計就計,在去青州主城路上的陡坡設下埋伏,意圖至他於死地,昭王派的人都是精兵,全死於李煦手上,李煦下落不明。

汪溢自告奮勇,打算用毒藥在青州飼馬草料裡下毒,再趁李煦不在之際讓神武營攻擊雍州,他們先動的手,自落於下乘,戰馬受損,以後就算真的和雍州打起來,也不是對手。

昭王覺他連鍾阿日身份都願意暴露,定是忠心耿耿,便準他的動手,同時也在邊境之地設兵準備打向益州,哪知道他包藏禍心,所做一切只是為了讓他放鬆警惕。

在汪溢假意攻向神武營守邊戰士後沒到幾個時辰,李煦的人便領兵直攻向雍州,在昭王有所準備的情況下,一連奪下三城。

汪溢自邊境那一戰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暗衛仔細查探過那仗中死去的人模樣,其中有一個穿他的衣服,身形似他,但那人是左撇子,汪溢不是。

旁人都覺是昭王派他前去襲擊神武營的人,但昭王讓他做的是冒充神武營,攻擊雍州自己的戍守之兵,沒人想到他會叛變。

若不是汪溢一再引導,昭王還不至於一開始就如此大意,白白失去三千人和四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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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老謀臣突然開口,說:“王爺,老臣有個冒險的方法,不知是否成功。”

昭王看向他,那個謀臣拱手說:“潛城東側有條寬大的蜀江,春夏之日尤其湍急,若是用潛城為誘餌,在南北西三側嚴密佈局,僅留下蜀江空隙,引神武營的人上鉤,再用新炮將他們得船擊穿在江上,料他們有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命。”

新炮是雍州這兩年研製出新武器,殺傷力極大,炮擊時濃煙滾滾,容易傷人,但數量只有三臺,本來是打算用在對付突厥上。

昭王思慮片刻,道:“神武營中編入交州海上軍,水性極好,當年安城被破少不了他們的功勞,李煦也不一定會登船,用炮擊不一定得當。”

“李煦詭計多端,心思深沉,如果引他過去,這事便成了大半。”

昭王的手指輕敲幾下案桌,突然道:“聽說李煦上次去青州,是為了護送一個女子,那女子身份可查到了?”

在場的人都搖了搖頭,這件事一直隱秘,沒人查到過。

有人遲疑說:“鍾家世子有個兒子,新帝與這位世子關係最好,那姑娘或許是鍾世子孩子的母親,如今是戰事危機,女人應該沒什麼用處。”

昭王想了想,也的確是,便點下頭道:“李煦這人確實不是會被感情牽扯的,是本王想多了。”

這時突然有人出言,“不如以新武器為誘,引新帝上鉤?我聽說新帝的武器營一直在改進兵器,他似乎對這些很重視。”

他們議論了一會兒,覺得可以一試。

昭王這群謀士都是有識之士,商討出的方案不會多差,如果不是有他們在,李煦早就拿下雍州,不至於才奪下十城。

……

昭王暗中在蜀江佈置炮器的訊息傳得李煦耳邊時,他那時候正在和神武營的一眾將軍商議攻下潛城的辦法。

李煦挑眉道:“早就聽聞昭王底下有擅長造兵器的能人,上次奪山城時看到那些造武器的器具就覺眼前一亮。”

陸郴拱手道:“這些人在昭王手下待了或許有幾十年,就算昭王敗了,他們也不一定會聽陛下的。”

“能造出神兵利器的人,竟也願意幫昭王造那種假東西賣出去給突厥,”李煦突然看向一邊的汪溢,“現在的蜀江可能度?”

汪溢穿一身黑衣,他臉上留了兩道疤痕,上次邊境交戰中李煦並沒有損失太多人,那群穿神武營衣服的,都是雍州的士兵。

李煦遇到的那場刺殺是他洩露的行蹤,他手段夠狠,迎得昭王信任後就將各城的佈防圖都臨摹一遍,偷帶出來,沒讓昭王發現。

他知道自己就算再厲害,在昭王那些謀士面前都是不夠看的,不如領守丁城之職。

李煦對此沒什麼表示,鍾華甄沒受傷,自己也得了佈防圖,若是做些不當的事,豈非得人詬病?他也沒心思。

汪溢說:“我聽說蜀江在春夏之際尤為湍急,除非是極其擅水之人,其他人不建議去,將武器佈置在蜀江,恐怕也有引陛下前去的目的。”

李煦看著擺在桌上的佈防圖,沉聲說:“他們既有心思,不如先順他們意,龔將軍後日點兵五千,以騎兵為先強攻試探,步兵看準時機攻城門向西側,以弩防攻,吳將軍同樣,隨機應變,此次是試探潛城兵力佈防是否有變,心中有數之後立即撤。”

縱使汪溢偷拿了佈防圖,但這些地方變沒變尚不知曉,如果貿然行事,會出大亂子,不如來一場試探的演練。

陸郴看出李煦想去蜀江,待別人走後,他問了一聲:“陛下是想親自去蜀江?”

李煦點頭道:“昭王善用人才,既能造出新東西來戰場上用,自然不是小物件,不用擔心我,如我受了傷,像以前樣事情便暫由幾位將軍處理,亂不了。”

他抽出張信紙,正要給鍾華甄寫信。每次打仗鍾華甄都會擔心,李煦知道,所以每次都會提前寫信和她問問孩子的事,她很喜歡孩子。

孩子快八個月,她每個月給他寫信時,都會提提小七,也會說說肚子裡的孩子在踢她,就好像一家四口一直在一起樣,讓他心癢癢。

等他打完潛城,這孩子應該就快出世,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小名總不可能隨小七之後叫小八,顯得他有八個孩子樣,一個已經夠纏鍾華甄,再來幾個,他可消受不起。

李煦順勢折了兩個青草小螞蚱,連同寫好的信交給信使。

營帳外有士兵巡邏之聲,草地茂盛,帳內的沙盤完整,李煦的長戟在武器臺中,盔甲掛在木架上。

李煦腰間配一個新香囊,是鍾華甄繡的,他明裡暗裡秀過好多回;偶爾收到鍾華甄寄來的信時,他都得特地抱怨一聲怎麼又來信,都要煩死了,實際自己寫信比誰都勤快。

升為將軍的龔副將隱隱約約察覺過不對勁,但沒敢問。

昭王被兩邊夾擊,但他底下謀士厲害,讓兩位對青州有恩的老將軍迎戰盧將軍,盧將軍不得不緩了步子。

而李煦在蜀江,出了大事,一切都來得那麼意外,戰船被毀,湍急大江上,他人不知所蹤。

鍾華甄接到訊息時已經是半個月後,那天下著毛毛雨,地上溼滑,她撐著腰,被婢女扶住,正打算去給小七送點心。

小七對讀書不上心,如果不常去看他,他都不知道跑哪去。

他喜歡玩一些奇特的東西,總眼巴巴地等李煦給他寄戰場上的小玩具,有時是巴掌大的小木刀,有時又是刻得細緻的小弓箭,長公主都管不了。

有個侍衛冒雨匆匆被管家領進去,鍾華甄認得他身上的衣服,是神武營的人,她叫住他,問:“陛下今天有傳信過來嗎?”

神武營這人見過鍾華甄,知道她是以前的女大夫,和李煦關係親近,他跪下說:“姑娘,陛下在蜀江已經消失半個月,凶多吉少,盧將軍打算調兵去益州支援,特派我來向長公主稟報。”

鍾華甄氣血突然衝上腦子,她腿一軟,手上食盒摔落在地上,圓滾滾的糕點滾下臺階。

婢女連忙扶住她。

鍾華甄捂住肚子,喘氣的聲音都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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