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湖島的秋景悽淨,紛紛黃葉從樹上飄落至湖邊,畫舫停在湖中,避開風眼。

船板木支架固住魚竿,李煦手背在身後,讓侍衛搬來兩張鋪棉毯的躺椅,又在躺椅旁放置幾扇擋風的紫檀木屏風。

鍾華甄對釣魚這種閒情逸致的活動沒什麼看法,閒時偶爾來一次也算清閒。但她側坐在躺椅上時,沒覺得他們是來垂釣比輸贏的——前邊有兩個侍衛看著木竿。

“你不是說要同我比試嗎?”鍾華甄手放在腿上,看他在曬太陽,“怎麼自個先躺下了?”

“今日閒暇,太陽又好,不要浪費了,”他手搭在兩旁扶手,長腿直伸出放在椅凳上,“比試而已,你贏了便代表我贏,我勝同樣是我贏,結果都一樣,還不如直接休息。”

鍾華甄無話可說,道:“照這樣說,我是輸定了。”

他轉頭挑眉看她,道:“你知道就好。”

鍾華甄對他這霸王行徑瞭如指掌,倒沒再說什麼,只是抬手微微整理衣襟,攏住披風。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輸贏沒有意義,就算她真的贏了,李煦也會讓她把東西拿出來。

她是藥罈子裡長大的,一身藥味,也不知道自己小時候在哪沾染上香氣得他的喜歡,他一直唸叨到現在。如果他真的想要,讓南夫人調幾味藥材給他也不是不可,她院中沒用過那種的東西,也找不出他想的。

湖靜水平,偶爾有幾隻小鳥飛過,李煦在閉眸小憩,手指輕敲扶手,閒適安逸。鍾華甄看他這模樣,竟也久違地感受到一絲平靜,她站起身,準備去倒杯水喝。

李煦突然出聲:“去哪兒?”

“口渴了,”鍾華甄頓足,看他一眼,“我去去就回來。”

他嘀咕道:“不早說。”

鍾華甄失笑,他們來的匆忙,李煦也沒旁人那樣要求精細,能給她擺個屏風來擋風已經不錯,糕點茶水沒來得及備。

她才走幾步,腹部突然不舒服,畫舫的輕輕浮動晃出她腹中的嘔意,鍾華甄心覺不妙,她立即捂住嘴,快步走進畫舫中。

鍾華甄腳突然一軟,步子踉蹌,她扶著畫舫紅柱,突然乾嘔好幾聲。

旁邊侍衛以為她暈船,連忙搬來痰盂,鍾華甄的青絲垂在細肩,柔美的後背輕輕顫動,她跌坐到地上,手按住起伏的胸口,吐了出來。

畫舫木板硬實,鍾華甄身上沒什麼力氣,她的手有點抖,從袖中慢慢抽出條繡帕,擦了擦蒼白的嘴唇。一隻大手突然貼向她的臉,鍾華甄緩緩抬起頭,看見李煦。

李煦看她模樣難受,皺眉收回手,蹲下要把她抱起來。

她慢慢擋過他的手,搖頭道:“許久沒上船,有些暈眩。”

鍾華甄又吐了幾聲,她身體都顫|抖起來。

李煦以為她是男人自尊心發作,不想被侍衛看低,也沒在這時候難為她。他半蹲在地上,幫她順背,問:“你的臉很涼,著涼了?”

鍾華甄沒力氣開口,她的手緊緊捂住胸口,咳了兩下,李煦看不下去,他把她輕輕按懷裡,準備抱她進房,又抬頭對侍衛道:“眼睛閉上,不許把今天的事傳出去,違者立斬。”

侍衛連忙轉過身,鍾華甄卻不願意讓他抱,她頭抵在李煦的肩膀,手緊攥著他的手臂,指尖泛白。

李煦拗不過她,輕拍她的背,“行了,我扶你去房裡歇息。”

鍾華甄這才慢慢松了手。

畫舫雕樑刻盤旋的雲紋,垂下的流蘇輕輕晃動,鍾華甄似乎一直很難受,什麼話也沒說。

“我記得你以前好好的,”李煦扶她坐到床上,“身體真的不舒服?還是剛才睡覺時冷到了?”

鍾華甄搖搖頭,她伏在床上再次乾嘔起來,李煦輕拍她的背,見她好點後,收手轉身去倒水。

她臉色蒼白至極,李煦叫了一個侍衛進來,讓船伕立即回岸上請大夫。

鍾華甄伸手去拉他的袖子,李煦回頭,扶起她,給她喂水。她抿了口水,咳出兩聲,稍稍緩過來後,虛靠在他懷裡道:“我沒事,只是有點暈,用不著請大夫。”

“你看你都成什麼樣子了?”李煦撫她額頭,又放下來,“長公主愚鈍覺得外面的大夫都要害你,你蠢到也這樣覺得?”

鍾華甄慢慢抓住他的大手,與他虎口|交握住,發白的嘴唇輕輕張開,道:“我真的沒事,我馬車上坐了半天,又徑直來乘船,會暈正常,休息會兒就好了,你也不要告訴母親。”

她很久沒上船,從前也沒暈過,哪知道還能在這種時候起反應。

鍾華甄看到他不說話,突然笑了笑,“你我這麼多年的朋友,你還不瞭解我嗎?我像那種會給自己委屈的人嗎?你讓我好好休息會兒。”

……

鍾華甄在李煦這裡還是有信譽度的。

她喝口水後好上很多,李煦也勉強信她是暈船。

等畫舫回岸邊時,一行東宮侍衛早早候在一旁,抱拳朝李煦行禮道:“太子殿下,相爺有急事要找,請您速回東宮。”

李煦扶著鍾華甄下船,皺眉道:“本宮待會再走。”

為首的一個侍衛有些為難,開口道:“事關昨晚自盡的宋大人,相爺請您趕緊回去。”

鍾華甄突然說:“如果不是大事相爺也不會派人到這地方找,殿下可先行一步,我現在不太想動,還是留在這看看大夫再走。”

李煦覺得她奇怪,“你不是說不想看大夫嗎?”

鍾華甄無奈說:“總歸不是壞事,我仔細想了想,要是從外面帶病回侯府,母親怕是得罰我跪佛堂,說不定以後還不許我再出門。”

岸邊潺潺水聲清越,地上雜草都已經乾枯。

長公主一直這樣,李煦知道她不是在說謊。

鍾華甄剛剛在船上吐了小半天,身子泛力,現在隨他離開肯定不行。

李煦想了想,讓東宮侍衛在旁等候,等把鍾華甄安置在皇家別苑中後,又讓個侍衛去請大夫,輕撫她的臉頰,彎腰哄小孩樣地說:“那我先走了,晚上再來接你回去,你別自己亂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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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華甄心嘆口氣,自從他們上次鬧翻後,他就一直覺得她是小孩子脾氣,時不時就給顆糖哄。

“不用,”她坐在四角方凳上,手搭紅木圓桌,“你也知道母親性子,我若是私自出來玩還晚歸,她定得怨你帶壞我,我過幾天有空再去東宮找你玩,今天我自己回去,你快走吧,要是耽誤事,又該輪到張相怪我。”

李煦收回手,看了一眼天色,心中先算了算,即使鍾華甄休息一個時辰再走,回到家時天也不會黑,他由了她,只是叮囑兩句:“那我先走一步,你好好休息。”

鍾華甄點了頭。

東宮的侍衛來催了幾次,李煦不耐煩,卻也知道事情不能耽擱,策馬領侍衛離去,把馬車和御林軍都留給了她。

鍾華甄雖覺有些無奈,但也沒想太多。

她輕輕捂住胸口,坐到床榻上,又抬手放下幔帳,等大夫過來。

鍾華甄平日不怎麼到這種地方,就算出門也不會是一個人。

這是個機會,抓藥的機會。

寬敞的院子打掃乾淨,床榻整齊。一個老大夫氣喘吁吁地往這邊小跑,侍衛揹著他的藥箱。

“鍾世子,大夫來了。”

鍾華甄讓人都下去,只讓大夫一個人進來。

這老大夫是附近最近的大夫,行醫幾十年,被侍衛請來時還誠惶誠恐,能來這座別苑的人非富即貴,一不小心說錯話,那就是掉腦袋的事。

屋內的帷幔垂下,只能看清人影的大概輪廓,老大夫跪下,先擦汗問一句道:“世子是哪裡有不適?”

鍾華甄聽他的聲音中的緊張慌亂,心中慢慢松了口氣,是個膽小的。

“並無不適,只是想和大夫您商量件事,”鍾華甄咳了一聲,“如果你敢洩露出去,你一家老小的性命,絕活不過明天。”

她一出口就是狠話,把這大夫嚇得夠嗆,連忙磕頭喊世子饒命。

鍾華甄靠著床圍,看這大夫,“只是想問一樁怪病,你要是守不住秘密,莫怪鍾家下手無情,你應還是不應?”

她連說兩次,大夫雙股顫顫,也明白他今天要是不答應,鐵定是走不出這間別苑。

他儘量讓自己聲音平靜:“老朽為人醫者,不會洩露旁人病症。”

鍾華甄壓低聲音,“我寵幸了府上一個婢女,她最得我寵愛,這幾日得了病,總是腹嘔難受,我母親不許低賤下人混淆血脈,我想保住這婢女,又不想這件事被他人知道,你說當怎麼辦?”

老大夫一聽就知道她是闖禍讓婢女有了孩子,他咽口水道:“世子要是不介意,老朽可抓幾味藥送至侯府,只消服用一次就無後顧之憂,保證不會讓人發現。”

“也好,你只需把藥送到侯府後門,明日午時一刻會有人出門找你,”鍾華甄的手蜷起,“屆時會有一百兩的賞銀供你保守秘密,如果哪一天我在外面聽到這件事的傳聞,你該知道後果。”

老大夫額上都冒了汗:“老朽絕不會對第二個人說起此事。”

世家秘辛都是見不得人的秘密,像鍾華甄這樣弄大婢女肚子的事不少見,要是哪天傳得沸沸揚揚,死的絕對是傳訊息的人。

“希望你說到做到,”鍾華甄緊按眉心,“若是太子問起我身子如何,你只消說我身子無礙,只是近日睡得不好導致疲倦,如果說得多被他察覺我在裝病,告知我母親,我必定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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